最後一輛卡車緩緩地駛?cè)刖魄f,門“嘭”的一聲關上了,暮色漸濃,月色微涼,寂靜的莊園,開始悉悉數(shù)數(shù),變得極其不安分。
雲(yún)灕江靜靜地站在樹下,看著車上的人上上下下,密封的箱子在他們手中傳遞,從車子到酒窖,這個不足五十米的路程上,聚集了幾十人。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雷歐的酒莊裡出現(xiàn)持槍的人,這樣訓練有素的搬運工,腰間還彆著槍,誰會信?
“我們就這樣進去嗎?”孟廷愷站在她身側(cè),突然出聲。
雲(yún)灕江搖頭,這個時候冒然進去,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吃子彈。她不確定那些人是殺手,但絕對不是單純的搬運工,他們要是就這麼進去了,那些人只會把他們當作窺探者,不一槍斃了他們,也絕對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我必須要見到雷歐,不然我不敢保證他們會對我們手下留情,這些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萬一被當成槍靶,可就得不償失了。”這個時候她必須要鎮(zhèn)定,因爲她身側(cè)站著的這個男人,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她不會讓他跟著自己涉險。
“這些人不是普通人,這個酒莊也沒這麼簡單,灕江,你確定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嗎?”孟廷愷看著這一羣訓練有素的持槍人,再看看這一連串的舉動,如果真的只是賣酒的,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陣仗?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
雲(yún)灕江不會認錯,就算是不記得路,這個酒莊她還是記得的。特別是現(xiàn)在站的這棵樹,法國梧桐,很普通的樹,但是奇怪的是整個冬天都不掉葉子,綠得攝人心魂。
“我肯定,不會記錯,這是雷歐的酒莊,這裡的每一個地方我都走過,很熟悉。”第一次跟秦瑋頡來這裡的時候,Sharry帶著他們走過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那個時候她站在秦瑋頡旁邊,聽著Sharry用法語給他們介紹這個莊園以及它的美酒,她聽不懂,所以秦瑋頡會輕聲在她耳邊給她做一些翻譯。
孟廷愷思考了片刻,說:“既然找到地方了,我們先回去,晚一點再過來,看他們這架勢,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的。”
“不,這麼多人這個時間聚集就說明有事發(fā)生,那麼雷歐一定會出現(xiàn),我不能錯過見到他的機會。”
她說的這個“他”是秦瑋頡,孟廷愷知道,可是那又怎樣,在這個關頭,人命總是大於一切的。而事實上,他也不希望秦瑋頡在這個時候出任何的意外,因爲一旦出事,雲(yún)灕江這輩子都不會放過她自己,他太瞭解這個女人了。
莊園裡開始騷動,在夜色沉浮中他們聽見了上子彈的聲音,很乾脆利落,讓人心慎。緊接著便是大門打開的聲音,雲(yún)灕江拉著孟廷愷往後退了幾步,站在樹後,看著卡車將那些人和酒一起帶走。塵土濺起的沙礫打在車輪上,發(fā)出嗞嗞的聲音,大門“吱呦”一聲,悠長婉轉(zhuǎn),似乎要劃破這寂靜的長空。
再一次,門關上了。
“阿愷,雷歐看見我了,我必須要進去,但是你不行。”就在剛纔開門的剎那,她看見了
那雙眼睛,如夜黑中的一匹狼,煥發(fā)著亮光,正定定地看著她的方向。
“我說過,不可能。”孟廷愷是不會同意她這個時候說任何撇開他的話,這是關乎生死的時刻,要是放任她獨自闖進去,他日後還有何顏面再見她?
雲(yún)灕江只覺得煩躁,雷歐剛纔的眼神很恐怖,至少在以前接觸過的日子裡,無論是這個酒莊的老闆,還是里昂經(jīng)濟領域的大亨,亦或者是Sharry的丈夫,隨便一個角色,她都沒有過他這種眼神。
直覺告訴她,雷歐會殺人,一定會。
她轉(zhuǎn)頭,很鄭重地看著他,說:“如果你還想我活著走出這個酒莊,你就安心的回去等我,我向你保證,如果今晚我見不到他,我就跟你走,回上海,從此以後,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如此決絕的保證,她說得太鎮(zhèn)定,讓人一時間有些喘不過去。他當然希望她能夠回去,他來法國的唯一目的就是帶她走,這個保證,太有力。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雲(yún)灕江在等待他的答覆,而對方,卻不說任何話。
他把她抱緊,再抱緊,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這個久違的擁抱,勇氣和力道讓她感動。雲(yún)灕江在想,她認識這個男人快十年了,居然是第一次被他抱著的時候心裡只有感激。人這一輩子,在愛情不斷淹沒塵世的時候,那些曾經(jīng)的山盟海誓,天長地久,都不過是過眼雲(yún)煙,他們能在這個未知的歲月裡彼此相惜,在她看來,終究是幸福的。
她回抱了他,她說:“阿愷,謝謝你,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
而後,她猛地推開了他,大步走到了門口,門自動打開了,雷歐的槍對準她的位置。
這是個蓄勢待發(fā)的時刻,斗轉(zhuǎn)星移,安能幾時?
門關上了,她站在雷歐面前,四周都是槍手,陰森,恐怖,怵心。
她很鎮(zhèn)定,等待著眼前這個男人說話。
“你很勇敢,中國小姐。”Frandy的漢語一如既往的好。
“謝謝Frandy先生的誇獎,我要見秦先生。”雲(yún)灕江擡頭,對上面前的兩個男人,一樣的氣質(zhì),一樣的眼神。都說英國紳士,法國男神,世界上最好的兩種男人,懂得愛,懂得包容,懂得浪漫,但凡女人愛的,都有。
雷歐的槍指著她的眉心,他在笑,這個高大的法國男人,除了醒目的長相,還有一雙勾人的眼睛,充滿無限的誘惑。
“你的秘密我都看見了,你既然敢讓我進來,又放走我的同伴,你要的肯定不是我的性命,對嗎,雷歐先生?”雲(yún)灕江說的是中文,對著他們兩個人。
Frandy以最快的速度做了翻譯,實際上完全沒有必要,因爲雲(yún)灕江記得,這個男人是會說中文的。果然雷歐勾了勾脣,露出邪魅的笑。鬆掉食指,槍柄在手上化了一個完美的弧度,最後被他勾在小拇指上,他看著眼前這個十分有意思的中國女人,似笑非笑。
“你們中國人有句老話,殺人滅口,你就不擔心
我先殺你再殺你的同伴?”Frandy轉(zhuǎn)述雷歐的話。
雲(yún)灕江一笑,“你不會,千方百計引我來這裡,一定有別的目的,說吧,雷歐先生。”
這個女人太聰明,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力,在里昂的那些日子,他是在試探她的能耐,她表現(xiàn)得太弱,實在是以假亂真了。
“你呢?有什麼要求,儘管提。”Frandy繼續(xù)轉(zhuǎn)達。
“我沒有什麼要求,我要見秦瑋頡,立刻,馬上。”雷歐這麼說,她就更加篤定秦瑋頡在這裡。
雷歐笑了笑,說;“美麗的雲(yún)小姐,你的猜測完全正確,我的目的就是里昂那條研究專線,那個實驗室所有的成果都必須屬於我,而你們,必須從這個市場消失。”
“理由。”雲(yún)灕江大膽地問。
“這個集成電子線路是最新的,開發(fā)到今天耗費了太多,我必須保證自己能完整的擁有它,不然就是一筆巨大的損失。在中國的時候我親眼見到了秦總的策劃書,太完美了,我不能放棄。”
“那麼你就要挾我們來換取你的成果?”雲(yún)灕江反問。
“不是要挾,而是合作,只是先前的計劃裡並沒有你,我和秦先生是互相信任的,但是同樣是你們中國的‘質(zhì)子’之說點醒了我,你這個籌碼太重要了,重要到我差點忘了你的存在。”
這一步步的陷阱布得太精緻,她措手不及。如果說當初劉光的出現(xiàn)讓她沒有一絲一毫的質(zhì)疑,那麼里昂的那一段變相的囚禁,她再怎麼傻也不會覺察不出來。這個法國男人的城府,深不可測,她生平頭一次覺得可怕。
雲(yún)灕江沉默了,一分鐘以後她緩緩地擡頭,對上雷歐的眼睛,她問他:“告訴我,他的答案。”
這次雷歐沒有再說法語讓Frandy翻譯,而是由Frandy直接說:“你的秦先生已經(jīng)答應了。”
“你太重要了,所以他一定會放棄,親愛的雲(yún)小姐。”這句話是雷歐說的法語,他笑起來的時候陰森恐怖,讓人渾身發(fā)怵。
變賣鋼材生產(chǎn)線投入的所有成本全部用來做了這個研發(fā),從被董事會以及整個秦家人反對到他堅持這麼做下來,從談判案到建立實驗室,夜以繼日的調(diào)試,在它終於成雛的時候,卻要拱手相讓……
這不是秦瑋頡,一定不是。
雲(yún)灕江的臉色煞白,她站在原地,腿一點點的軟下去,直到跌坐在地上。她仰頭去看這個莊園,靜謐,並且香氣怡人,這是秦瑋頡留給她最好的回憶,一趟博若萊之行,一個有月光的夜晚,他給的永生難忘。
眼淚在清冽的月光下一點點地滑落,她是帶著曙光來的,在慕尼黑的清晨,破曉和晨光一起乍現(xiàn),她在機場許了一個願,對著東方的佛祖。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那個願望,無關愛情,無關自己,只願來生不與他相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