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瑋頡動心思變賣“鼎峰”的鋼材生產線一事的確是有些草率,雖說按目前的鋼材走勢,不久以後可能會出現供過於求的局面,但它終究是秦峰當年發家致富的老本行,於老頭子而言,是有很重大意義的,所以這個決策在董事會上未能得到認可。可這並不代表秦瑋頡會放棄,倘若不是之前做過詳細的評估,他絕對不會冒風險提前砍斷自己這條臂膀,正所謂“毒深必侵肺腑”,“鼎峰”的這條生產線儘管已經經過多次技術和設備的革新,可存在的價值早已遠遠超出了風險。當初在紐約峰會上,他親耳聽到了關於市場運勢的分析,所有的事物都有一個風險期,但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能避開每一個風險期,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必須要取捨。
“鋼材市場在過去的兩年就已經達到了飽和,而且您應該也知道,這幾年來,在鋼材廠出現的貪污腐敗之事,這種不良風氣已經延續到了公司內部,如果我不重新洗牌,我做的這個決定就沒有太大的意義。”
原木椅上的秦峰正氣得七竅生煙,雙手放在背後,背對著這個“逆子”,大氣都出不來一口了。饒是這樣,秦瑋頡依舊鎮定自若,對著父親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可那又怎樣,年齡代溝,時代效應,豈是幾句話就可以說服的?
秦峰轉過身,抄起手上的文件袋就丟在了親兒子的臉上,聲音洪亮如鍾:“口口聲聲跟我說改造,整頓,好好看看你的策劃案,財政,股權,經營戰略,哪一樣讓我看到了你的決心。SY市的籌建案,如果不是瑋纖,你拿什麼向董事會那幫人交代,鋼材生產線變賣,這十幾個億你打算用來做什麼?跟‘柏原’江家拼政府競標嗎?好高騖遠,意氣用事!”
門外的人聽到動靜,不得不親自敲門了,沒有得到迴應,邵湘雲便自己進去了,看到散落一地的文件,丈夫鐵青的臉,她不由得搖了搖頭,道:“你們父子倆吵夠了的話,聽我說幾句。西方經濟學裡有一個‘比較優勢’,現在是什麼時代,需要什麼樣的市場效應來牽動經濟發展你們最清楚不過了,做企業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方向,阿頡的話不是沒有一點道理,但是你也要清楚,保守經營最大的好處就是餓不死資本家。”
這是退居幕後多年的秦家女主人的言論,三兩句話,算不得是重點,但也將這場戰爭平息得了無蹤影。秦瑋頡從家裡出來的時候臉色陰鬱,但腦子裡的思路卻是極其清晰的,他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對未來的“鼎峰”有多大的推動作用,所以哪怕是萬般阻撓,他也一定會堅持他的做法。
雲灕江在“華盛頓”步行街陪文柏曦買東西的時候意外遇到了秦瑋絳,這個已經嫁入豪門的清麗女子再一次和她見面的時候,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灕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跟朋友逛街嗎?”秦瑋絳拎著黑色COCO新款包
,身側站著她的好友Alma,兩個人都戴著黑框墨鏡,看到她,秦瑋絳摘下墨鏡,朝她淡淡的笑著。
“二小姐。”雲灕江和她打招呼,而後又向她介紹身旁的文柏曦:“我的好朋友文柏曦,這位,是,秦二小姐,這是她的朋友Alma。”
文柏曦擅長交際,一聽是秦姓,立馬就來了興趣,笑著伸手跟她們握手,而後笑得溫柔可人,她對秦瑋絳說:“早聽說過秦家二小姐的大名了,你的郵輪婚禮可是傳遍整個上海了。”
秦瑋絳笑笑。
“如果以後灕江嫁到你們秦家,婚禮也能有你那樣的排場就幸福死了。”這句話絕對不是無心的,在話鋒一轉的瞬間便收到了雲灕江的厲眼,可惜她是文大小姐,玩家高手。
秦瑋絳依舊只是笑著,並不多話,她喜歡雲灕江,不僅僅只是因爲在她心裡,這是離蘇暉遠最近的人,而是她似乎能感覺到,灕江對於她那個桀驁不馴的弟弟來說,似乎是一個無法捨棄的人。
“別再瞪我了啊,你知道我開玩笑的。”待秦瑋絳和Alma走遠,文柏曦幾乎是立即向身側已經變了臉的某人解釋。
雲灕江哪裡是生氣啊,只是唯恐這大小姐娛樂八卦的勁頭給她惹麻煩,不然她這麼據理力爭倒還顯得自己有意要遮掩什麼了。
“不過說真的,我看你最近一段時間貌似跟秦瑋頡相處得不錯,嗯,我覺得應該是沒以前那麼針鋒相對了。”文柏曦話鋒一轉,拿食指抵著下巴,說得很認真。
不說還好,一說,雲灕江還真是有點感覺了,最近一段時間似乎有些和平盛世的感覺,她和秦瑋頡不經常見面,一旦見面,也不再是往日裡各不相讓的場景了。他們之間,似乎從SY市的那一場相處裡衍生出了一種默契,他不再懷疑她,而她,也不再像從前一樣視他如洪水猛獸。她不得不感慨,世事難料,曾經以爲一輩子都不可能和自己有關的人,最後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生活裡。
“孟廷愷前兩天找我了,灕江,你是真的不打算不再跟他有任何關係了嗎?”見她許久未說話,文柏曦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雲灕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提醒她:“大小姐,你能不能少一秒鐘不提這些人,如今是姓秦的也好,姓孟的也好,都跟我沒關係,要我再說一遍嗎?”
文柏曦終於是舉手投降了,“好好好,我發誓我真的只是隨口一提,是你想太多了啊!”
“想沒想到我心裡有數,你以後還是有空顧著你自己吧,你的寧二哥呢?最近有什麼情況?”灕江 提到的這位“寧二哥”大概也就是她知道的關於文柏曦最機密的一件事了,對於一向驕傲自信的大小姐而言,這個男人是她用了十幾年都沒有化解的執念。
如果說是戳到她的痛處了,那麼文柏曦心裡
倒是希望自己的好友多戳幾次,因爲這是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想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只能從好友口中聽到。再驕傲的美麗,背後都有看不見的萬念俱灰,她曾一度渴求的愛情,卻只是一個連名字都不敢提起的故事。她說:“灕江,我知道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愛到他,可是我願意這麼等下去,耗下去,直到再也不愛他,你覺得這個辦法好嗎?”
雲灕江搖了搖頭,她說:“柏曦,也許他並不適合你。”
身側的人苦笑了一下:“適合?要是有了這兩個字,就算是千軍萬馬來阻擋我,我都不會退縮分毫,可是,一個他,足以抵過千千萬萬的阻擋,這種感覺,你能懂嗎?所以,我要告訴你,千萬千萬,不要去愛一個心裡不可能有你的人。”
江灘上的風涼颼颼的刮過臉頰,灕江下意識地把頭埋進衣領裡,這樣的初冬來得急促,來得讓人驚恐。在文柏曦走後,她一個人沿著外灘走了很久,直到真的冷到不行,她在咖啡廳裡坐下來,看著對岸高樓林立。她想到的是秦瑋頡,那張腦海裡揮之不去的臉,或者不笑,或者笑容裡有一股戾氣,她覺得他要暴怒了,可是轉過臉看到的卻是一張英俊的臉,掛著淡淡的笑意,正對著自己。
雲灕江,不是這樣的,他跟你沒關係,跟你沒關係。
這是第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裡叫囂。
你明明已經不止一次的想起那個在海邊的夜晚,你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記得他在電梯裡的那個吻,甚至記得她睡在自己身側的呼吸,一點點,都沒有忘記。
這是另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這個事實。
原來,時間真的足夠變態,硬生生給予我們一個錯覺,不,應該算是一個不敢確認的事實。
她心緒不寧的攪著杯子裡的咖啡,熱氣一點點被攪跑,最後只剩下冰涼的液體和杯壁,喝下去,是徹底的冰涼。
沒了溫度咖啡,味道差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沒有給對方任何說話的機會,她問他:“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陳尋義的女兒?”
電話那端是長久的沉默,過江輪渡的鳴笛聲,她始終在等他的回答,她相信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一定知道這個長久的秘密,倘若他不肯說,她一定能等到他開口。
“小漓,我們都是媽媽的女兒。”
只是這一句,只有這一句,這是付見生給她的答案。就要二十七年了,她一直都希望至少不會再有怨恨,可真相,終究是真相,誰也改變不了。
對著煙波江面,眼淚忽而就下來了,她早已記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毫無徵兆的哭過了。這個世界上的事,有多少能明白,又有多少不需要我們明白,我們從來都沒有辦法選擇,有的只是等待,只是接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