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總,大小姐出事了。”劉光突然告訴秦瑋頡這個意外。
秦瑋頡夾著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目光驟然變得冷冽,這個消息來得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秦總,是綁架,雷歐在電話裡說,大小姐到達里昂的第一天就已經(jīng)跟她見過面,之後便沒有再見過,我問過其他人,都說沒有再見到她。Coral的電話也打不通,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接到她的電話,綁匪說可以一週後放了她,但要求贖金。”劉光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秦瑋頡沉默了片刻,在異國被綁架絕對不是一件小事,他所能想到的第一個片段便是SY市籌建項目的協(xié)議。她是最關(guān)鍵的一個人,但是在關(guān)鍵的時刻卻找不到人,這並不合理。
“現(xiàn)在怎麼樣?”這個時候,秦瑋頡所能想的只能是保證秦瑋纖的人身安全,所以他要向劉光確定。
“對方說了兩個條件,第一,放棄里昂的項目,第二,贖金五百萬歐元。需要您在三天內(nèi)給出答覆。”劉光說完,看了一眼秦瑋頡,他知道,無論是哪一個條件,都要給目前的“鼎峰”致命一擊,這絕對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目的太明顯了,幾乎就是沒了可設(shè)性,按照常理來說,這並不是他眼裡對手會用到的手段。
“秦總……”
秦瑋頡揚手做了一個打斷的手勢,他說:“訂機票,越快越好。”
“太危險了,秦總,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劉光一定不會建議他這麼做,綁匪的目的太明顯了,他是要阻止秦瑋頡,同樣也是要用最快捷的辦法打壓“鼎峰”,秦瑋頡一出現(xiàn),必然是自投羅網(wǎng)。
“放心吧,還沒到這一步,他們沒有那個膽子,真的要除之而後快那必然是把對方逼急了,現(xiàn)在不至於,相信我。”這不是自負,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現(xiàn)在所要面對的人和他們的目的。
劉光不再試圖說服他,因爲知道他的性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可是很快他又要彙報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許這也是一件棘手的事。
“查到三小姐在往瑞士銀行轉(zhuǎn)移資產(chǎn),但是隻有很小的部分,我派人查過,這幾年她每年都有轉(zhuǎn)一部分的錢到海外,走的是不同的賬戶。雲(yún)小姐走的時候給我留了幾個線人,這段日子我讓他們在跟蹤,這個月三號有一筆55萬美元從刑子聞的賬戶轉(zhuǎn)到了一個叫吳韌的賬戶,她很小心,這筆錢處理得很乾淨(jìng),跟公司沒有任何關(guān)係。”
就算劉光不說,他也是知道的,這些年公司的賬目一直不清不楚,表面看上去數(shù)據(jù)可觀,但深入去看,欲蓋彌彰的手法實在是玩得太高明。秦瑋純也許算得上是一個正常的利益主義者,她這麼做,也不過是在給自己留退路,算不上十惡不赦。反觀雲(yún)灕江的手段,就顯得稚嫩了,她是把鋒芒畢露當(dāng)作了禦敵的資本,其實是虛有其表的。一般來講,擅長耍手段的都是笑靨如花的主,把目的放在表情的背後,掩飾得
滴水不漏了,才能做到有力出擊。
“暫時先看著她。”秦瑋頡現(xiàn)在不能動她,因爲他是瞭解秦瑋純的,沒有一點籌碼在手上,她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她敢這麼做,至少是有一些你忌憚的東西在她手上。
劉光點點頭,沒一會兒就走了。
在安排好去里昂的事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完成,所以在離開辦公室之前,秦瑋頡再一次打開了那個暗紅色的絲絨盒子,光亮一瞬間乍現(xiàn),無比真實的光芒。
他把戒指握在手心裡,鑽石咯著掌心,指環(huán)的弧度刻在皮膚上,這種感覺,太深刻,太容易讓人動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重新攤開手掌,清晰的印記刻在手掌上,她的名字。
他要承認,這是一種莫大的痛楚,放不開,終究是執(zhí)念。
一個小時以後和官隱玉見面,黃浦西藏中路316號,這個地方,也許只有官隱玉才知道,有多大的意義,又或許說,是多少回憶。
上海的晴天,天空難得見藍,浮雲(yún)顯現(xiàn),閒適。站在人民廣場的中央,可以看見塔頂?shù)氖旨埽绻丝桃股茫湍芸吹剿D(zhuǎn)動的萬丈光芒,神聖又神秘。
沐恩堂在上海這座承載太多世界歷史文化的地方算得上是人們心中的一塊聖地。選擇這樣的地方見面,對於秦瑋頡這種並不信教的人來說很意外,但是他這麼做,只是想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會告訴他什麼。
官隱玉伸出自己的手,感恩上帝,她是虔誠的教徒,這個姿勢,是信仰。而後她轉(zhuǎn)身,看向身邊的這個年輕人,他穿著黑色的大衣,面色如常,靜靜地站著,似乎已經(jīng)做好的聽她說話的準備。
這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二十多年了,從未有人提起過。
“十六歲我和秦摯在西城的衚衕認識,一見如故,她很大膽,也很開朗,我永遠都記得她穿著短裙和長筒靴的樣子,化著精緻的妝,那是一張極美的臉。那個年代,女孩子很保守,我是第一次去那種地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孩子。她告訴我她叫秦摯,上海人,但是她並喜歡做上海人。後來看她行爲大膽,甚至有些出格,我才知道她的出身,她的養(yǎng)父母對她很好,還有一個疼愛她的哥哥,但是她卻並不沒有很珍惜。她十六歲就不上學(xué)了,一個人跑到北京,說要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那個時候我覺得她很勇敢,一個小女孩,獨自一個人從上海坐火車到北京,去找自己的父母。我很同情她,也喜歡她的灑脫,所以我利用我在北京的關(guān)係,找朋友收留了她,並幫她找父母,這樣一耗就是一年多。後來她的養(yǎng)父母從上海趕到北京,強行把過得落魄的她帶回了上海,再後來,我跟家裡鬧翻了,一氣之下跑到了上海投奔秦摯。沐恩堂,是秦摯帶我來的第一個地方,那個時候的她更美了,走在上海的大街上,都會投來不少行人的目光。她骨子裡有股子驕傲,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她揚起頭高高在上的樣子就是徹徹底底的上海女
人。”
這是回憶的開始,也是痛苦的開始,秦瑋頡替她選了這樣一個地方,或許就是命中註定吧!
想到這裡,她只有繼續(xù)說下去:“我一直以爲我纔是大家閨秀,可是看到秦摯,還有她的養(yǎng)父母,他的哥哥,我才知道,差別有多大。她是一個父母不詳?shù)呐ⅲ撬齾s擁有了很多女孩都沒有幸運,十八歲,最好的年紀,她在秦家當(dāng)公主,過著衆(zhòng)星捧月的生活。閘北的軍區(qū)大院,有很多陽光的男孩子愛慕秦摯,但是她永遠的那麼高高在上,還有她的哥哥,縱容她,到?jīng)]原則。你知道嗎?這纔是我嫉妒她的地方。”
說到這裡,官隱玉終於是笑了,眼角的魚尾紋深了,歲月終於是將她的棱角磨平了,這麼多年了,重新站在這個地方,審視自己的一生,原來,是可以釋然的。
秦瑋頡只是靜靜地聽著,這些關(guān)於秦摯姑姑的事,從來都沒有人在秦家說過半句,但是他知道,那個人曾經(jīng)改變了秦家,也改變了很多和秦家有關(guān)的人。
“女人都是虛榮的,至少年輕的時候都那樣過,在我最狼狽的時候見到的是最好的秦摯,她教會了我彈班得瑞的《夢中的婚禮》,給我講蘇聯(lián)的小說《靜靜地頓河》,教我打網(wǎng)球,每個周還會帶我來這裡做禱告。那個時候的她就像我人生中導(dǎo)師,我感激她,給我平淡的人生增添了奪目的光彩,那個時候我想,也許這一輩子遇到她,是三生有幸。”
講到這裡,她擡頭仰望了藍天,碧空萬里如洗,遊雲(yún)散去,乾淨(jìng)得像海水。這種大起大落後的平靜,從來都不是與生俱來的特異功能,在漫長的自我救贖裡,變得無關(guān)緊要。
“姑姑是虔誠的基督教徒。”這是他長大以後在軍區(qū)老房子看到的秦摯留下的東西,厚厚的一本聖經(jīng),她用娟秀的字體,在上面寫了很多關(guān)於救贖的語句。那些話,就像是上帝在教誨一個人,學(xué)會忍受,學(xué)會承受。
身側(cè)站著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啊,沒人比秦摯更虔誠了,她是上帝的孩子,乾淨(jìng),純潔。我一直在假設(shè),如果沒有遇到那個男人,她這一輩子一定會過得很好,而我,也不會選擇走那樣的路。”
是的,如果秦摯沒有愛上齊豫河,如果她沒有住進秦家,那麼這一切就會改寫,那麼所有關(guān)於她們的故事,就不復(fù)存在。
但我們都知道,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後知後覺,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如果”,從來不缺遺憾。
“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寧願沒有來上海,沒有離開我的父母。”她的這個“如果”是真心的。
“後悔了嗎?”問這個問題對秦瑋頡而言,是不應(yīng)該的,他是晚輩,這些話,不該他過問。
可是官隱玉卻並沒有介意,她平靜的告訴他:“是的,我後悔了,我後悔選擇了跟秦摯的那個交易,我後悔生下了素沅,更後悔……沒有能阻止秦摯,用那樣決絕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