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受到孫競目光的那一刻, 姜萊和北小武的手立刻分開了。姜萊若無其事地推門下車,北小武下車時對著孫競好奇的目光微微一笑。
孫競皺眉,久久凝望後排空了的座位。
“怎麼了同學?”司機也好奇地把頭扭向後排。
孫競吸了口氣, 喉嚨裡淡淡地咕噥一聲緩解尷尬, 連忙推開車門跟上了。
往南河走的路上掛滿了各種顏色的小綵球, 每隔幾米就能遇到賣小紀念品的商販。人潮如潮水般向露天音樂節場地涌動, 喇叭聲、音樂聲、笑鬧聲不絕於耳。
白雪和徐菲菲的車也被堵住了, 他們看到三個男生,也連忙付了費從車上下來。
幾個年輕人爲逃學冒險感到興奮,更爲即將看到的演出而激動, 不遠處就是本市的新地標——南河體育場。
場館外的電子大屏幕上正有巨幅海報滾動播放,led的亮光穿過人聲與人潮投射在男孩女孩們的臉上。
“你們……”孫競不知何時靠近姜萊, 微微側身在姜萊耳邊嘀咕, “怎麼回事?”
姜萊佯裝沒有聽到, 把孫競推開一點,被好友看到自己和小弟牽著手, 真是太尷尬了。
姜萊不說孫競也不再問,只是再看姜萊和北小武的時候眼睛裡多了些不明所以的笑意。
白日干枯的草地此刻被絢爛燈光染成五顏六色,音樂聲越來越響,等他們再走近一些簡直震耳欲聾。
南河體育場外的草坪上,架起一個巨大的舞臺, 舞臺兩旁是同步直播的電子屏, 臺上是正在激情演藝的樂手們。
他們幾個瞬間被氛圍感染, 加上此刻演藝的歌是首耳熟能詳的老歌, 幾個人便跟隨人潮一起興奮地唱。
只有北小武, 含著笑悄悄後退了一些,躬身坐在草地上看姜萊他們幾個又蹦又跳。
北小武有時候也覺得驚訝, 明明自己是年紀最小的,有時候卻會覺得姜萊他們幼稚,儘管這種幼稚無傷大雅有時候還挺可愛的,但已經不屬於自己。
北小武坐著的地方也有其他人坐,等姜萊回頭找他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看到,便心急地大喊北小武的名字。
北小武看姜萊著急,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受,不但不急不怕還會有一點點的得意。
“這兒呢!”姜萊叫到第三聲,北小武才揮手示意。
姜萊脫離人羣來找北小武,兩人一起坐了。
“累了?”姜萊問北小武。
北小武微微搖頭,眼睛看著遠處的舞臺與南河體育場滿含笑意,“有點。”
他是真有點累。
從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沒閒著。先是去曹向虎的出租屋看他,又去了劉興甫那裡踩點。
至此,一個替父尋仇的完整計劃已經悄然醞釀,只等次日凌晨五點完美地實施。
這幾天蛤|蟆吃住全在曹向虎那。曹向虎是很嚴重的疤痕體質,經上次北小武的折騰,他的手術傷口再一次感染,加上“殺人事實”造成的心理影響,整個人都蔫頭耷腦、神經兮兮,非常不好。
蛤|蟆去出租屋的第一個早上,就被眼前場面震驚。曹向虎的家裡已經亂成一團,他差不多能根據破碎的杯盤碗碟猜到北小武之前對曹向虎做過些什麼。
蛤|蟆本來是憋著氣過去的,畢竟額頭留下的那一道疤要自己打回來纔會舒心,可看到曹向虎的慫樣之後又生出一小丟的同情。
這個人渣將來自有法律和道德的雙向嚴懲,要出自己那口氣也不急於一時。
北小武給蛤|蟆和曹向虎弄去點吃的,站在曹向虎牀邊看他痛苦的表情,已經無心和這樣一個蠢貨多說一句話。
從曹向虎那裡出來,北小武對蛤|蟆說:“哥,再挺最後一天,明天一早就什麼都解決了。”
經歷過一些事情,蛤|蟆對北小武已經有了一些瞭解,這個小孩說事情會解決,那他只要堅守在這個破出租屋裡耐心等待就好。
而後,北小武又去了劉興甫租住的小區,他已經跟蹤這個男人好幾天,摸到了他的出行蹤跡。劉興甫的女朋友除了好賭以外還對一件事情格外上心。那就是她有囤狗癖。
只要看到流浪小狗就會善心大發撿回家,但以她的經濟能力以及耐心來看又不能給這些小傢伙們很好的照料。
鄰居和社區已經找過她好幾次,要求他們妥善處理這些流浪動物。要收養就辦狗證、打疫苗、定期防疫。
劉興甫的女友顯然對這些繁雜的工作置若罔聞,繼續我行我素地撿狗回家,她以爲她在做好事,而那些狗並不領情。
它們一有風吹草動就亂吠亂咬,鄰居們怨聲載道,久而久之劉興甫養成了習慣來對付這羣狗。
他們在出租屋裡約賭友徹夜玩牌,凌晨五點左右牌友們睏意正濃各自回家,劉興甫便會牽著那些狗在樓下遛一遛。
那段時間小巷子裡還沒有商販,難得的清靜,狗放風夠了回家能安靜幾個小時,劉興甫也能在上午補個好覺以方便下午繼續開賭。
於是,北小武瞅準了劉興甫每天凌晨出門遛狗的這個時段,準備做些什麼。
舞臺上沉寂片刻,換上另一支火爆的樂隊,隨著鼓手爆裂的鼓點從音箱炸裂,人潮再一次興奮起來。
姜萊起身伸出手在北小武面前晃了晃,“走,我們去前面看。”
北小武微微仰頭,看姜萊輪廓好看的側臉被各種燈光映亮,心裡一暖握住了那隻手。
北小武想,明天會發生什麼太不確定,唯一確定的就是寧願搭上一條性命也要劉興甫死。
於是,在剎那間,北小武想把動手前的這一晚當成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天來過。姜萊想怎樣他都答應,姜萊想要什麼他都滿足。
北小武起身,跟隨姜萊一起跑進人羣。場地中央認識不認識的人們自覺排起長隊,後面的人搭著前面人的肩膀,宛如一條急待進食的貪吃蛇。
音樂節常有的觀衆互動,伴隨激烈音樂聲人們左右搖擺。姜萊搭上徐菲菲的背,徐菲菲搭著白雪,北小武站在姜萊身後,孫競已經把手放在了北小武的肩上。
長隊從草地中心興起,繞了好幾圈後一直延伸到舞臺前方。北小武搭上姜萊的肩膀,夾克衫冰涼的觸感讓他想把姜萊圈進懷裡。
“姜萊。”北小武俯下身在姜萊耳邊輕輕叫他。
聲浪蓋過了一切,姜萊只知道北小武在說話,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姜萊,我喜歡你,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我想趁今天把這話說了。”
姜萊耳邊瘙癢,轉頭往後看,眼睛被北小武溫柔的手掌覆蓋。
“你說什麼?”姜萊問。
北小武另一隻手掌捂住了姜萊的脣,而後隔著手掌輕輕印上了自己的脣。
身後的孫競簡直看呆了,他本以爲是姜萊在欺負北小武,沒想到居然是北小武主動對姜萊……
男孩好看的瞳孔裡閃現璀璨亮光,北小武緩緩鬆開覆著姜萊眼睛和嘴巴的手掌。
因爲兩人突然停下,後面的蛇尾吧被砍斷,一個女孩拍了拍孫競的肩示意他撇開那兩個站在隊伍中的人,接上前面女孩。
貪吃蛇重新開始蠕動起來,姜萊和北小武站在原地,姜萊怔怔地看著北小武,不知道對方剛纔對自己做了什麼,但從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淺淡笑意便覺得應該是自己猜想的那樣。
“小武,你……”
“噓……”
他們靠口型辨別對方說了什麼,鬨鬧的音樂讓他們完全聽不到對方的聲音。
北小武露出小虎牙,笑容咧得很開,指了指姜萊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姜萊心跳得極快,血氣翻卷著每一根神經,他調動周身細胞把注意力放在北小武的嘴脣上。
“我……”北小武開口了,他一字一頓,“喜……歡……你……”
姜萊從心裡讀出這一句話,先是震驚又是欣喜,整個人幾乎都開始發顫。
這是他渴望已久的感覺,氛圍也非常的好,這是他期盼的表白,且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可就是有一股強大的憂傷從心底翻涌。
潛意識告訴他,北小武要動手了。
如果不是,他不會把告白弄得像是赴死前的宣言。
如果不是,他會更耐心地等自己再長大一些。
如果不是,他會堂堂正正地大聲說,而不是站在人羣中卻依然打著啞迷。
幾秒種後,姜萊沒有覺得這場告白很浪漫,反而又激動又心酸地模糊了視線。
他看透了男孩的一切!
剎那間他感覺到自己和北小武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的心從來都是連在一起的。儘管很難判斷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彼此,可很確定的是他們再也無法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