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朗作爲帝王,幾次三番被這卑賤的醫者掣肘,眸子裡頭的殺意近乎溢滿而出。一瞬間,拳頭緊緊地捏了起來。
下一秒,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拳頭。
他的手……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有力氣了。
他涼涼的視線在鬼醫送過來的青色瓷瓶上頭短暫停留片刻,緊緊握著的指尖忽然之間就鬆了下來。
視線緩緩轉移到了鬼醫的臉上,彼時鬼醫被兩個暗衛按壓在地上,臉色近乎扭曲,但是嘴角還是帶著他最最厭惡的瘋狂,似乎篤定自己現在絕對不會殺掉他一般。
皇上定定地和鬼醫的視線對視了許久。
最終,他收斂了面上的怒意,轉而平和了下來,兀自摩挲著手裡的佛珠。
他靠在牀上喘息了兩聲,方纔擺了擺手。
身邊暗衛識趣地鬆開了壓著鬼醫的手。
鬼醫活動了兩下手腕,瞇著眼睛看向他身側的暗衛,幾乎是眨眼間,那暗衛便是一口血噴了出來,嘴脣青紫地單膝跪地,面色青灰。
另一個暗衛瞳孔一縮,身形一動,鬼醫再一次被刀刃架在了脖子上,刀刃似乎下一秒就會刺破他的咽喉。
“好了!”
皇上擰起眉頭呵斥了一句,而後看向鬼醫:“好了,將毒給解了?!?
鬼醫看了皇上一眼,無所謂一般丟了一個瓷瓶出去,身邊的暗衛一把接住,便給人餵了下去。
“你們下去?!?
皇上對著兩個暗衛擺手,而後瞥了一眼鬼醫。
他怎麼會不知鬼醫這是在警告自己?
他靠在軟枕上喘息了兩聲,瞧著鬼醫,聲音卻還是放緩和了下來,只帶著幾分安撫道:“你切莫輕舉妄動。朕已經尋到人了,不日,便會有藥?!?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離玄庭遠些,朕不希望有下一次?!?
鬼醫本是一副漠然的模樣,只是聽到這話之後,他驟然看向了上首的皇上:“尋到人了?皇上您的意思是……您尋到流落在外的那個孩子了?”
瞧見上首皇上微微頷首,鬼醫興奮地搓手:“既如此,我便要抓緊準備。皇上您最好動作快些,您的身體,到底撐不了多久了。要不然,免不得又要辛苦六殿下了?!?
皇上看著鬼醫近乎將貪婪寫在臉上的樣子,抿了抿脣,不過到底擺了擺手:“去吧。吩咐內務府,鬼醫需要什麼只管給?!?
“謝過皇上。”鬼醫笑瞇瞇地,兀自滿意地離開了。
皇上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忽而轉過視線落在了身旁的李公公身上。
“皇上,這個人也太過猖獗了,竟然敢動六殿下,您說要不要給他一個教訓?”身邊的李公公瞧見皇上陰沉的臉,兀自上前說道。
皇上瞇起眼睛來:“不急,不急,再等等,還要再等等……”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李公公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當下,他手指微微急躁地將佛珠轉得更快了幾分,忽而擰眉道:“李全,你去一趟承幹宮,告訴玄庭,這些都是那些醫師小題大做,他的血根本就沒有用。再找一些適合他用的補品送過去……”
“哎,奴才這就去……”
“等等?!薄盎噬稀?
“吩咐下去,玄庭受傷的事情不能走漏絲毫風聲,尤其是對將軍府。”
李公公驟然聽到“將軍府”還愣了一下,下一秒反應過來,皇上說的是黎將軍一家,立即躬身應是,然後轉身便往外走。
“等等……”
皇上再一次擰著眉頭將他叫?。骸傲T了罷了。你去傳喚玄庭過來,朕親自和他說話?!?
想起玄庭和姜暖之甚是親近,皇上琢磨著,有必要和玄庭好生說說話。
“是。”
皇上隨即擺了擺手,示意李公公可以離開了,又對著身旁的總管太監趙公公道:“江忍還在外頭等著呢吧?讓他進來吧。”
此時江忍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寒氣浸透了,正是搓手的時候,又聽到了皇上的傳召,兀自進門去。
只不過,他這一次邁進屋子裡頭,察覺屋子裡頭的血腥氣似乎又重了幾分,他一時微不可察地擰起眉頭來,瞥了一眼,皇上牀榻邊那不太起眼的玉瓶,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剛剛那個大搖大擺出了皇上寢殿的鬼醫。
只不過這樣的事情不是他該打探的,兀自收斂了心神,上前行禮。
這頭他禮還沒行完,便聽到上首皇上的聲音:“罷了,免了這些虛禮。”皇上只瞧了他一眼,便是伸手:“卷宗拿過來。”
江忍雙手將手上的卷宗呈了上去:“皇上,其他的孩子我們都已經排查完了。公主……必然是那黎寶珠無疑。
只是,微臣還沒查清楚當年之事是否是黎家有意爲之。不知是否是他們刻意換掉了金枝玉葉的公主,反而將黎家的血脈混入宮廷。
今日,微臣刻意試探姜暖之,她絲毫不曾透露。此人城府頗深,皇上,微臣覺得此人不可信……”
皇上聽了這句話,突然愣了一下,銳利的視線落在面前的江忍身上:“你和她提起黎寶珠的事情了?”
江忍一愣:“微臣的確試探兩句,並未多提及……她看上去也並不像是知道了些什麼的樣子…只不過,似乎並不待見微臣,甚是不喜微臣多問的樣子。”
皇上擰起眉頭來,好一會兒才道,“叫人盯著姜暖之,看看她回去之後有沒有什麼異樣的舉動……”
“是。”
皇上微微沉吟了片刻,再次摸索了一下珠子,忽而問道:“既然尋到公主,你覺得朕該派誰前去和黎戎府上的人接人?”
“公主金枝玉葉,皇上不妨請太師前去?”江忍沉吟了好一會兒,方纔給了這麼一個提議:“如此以彰顯皇上對公主的重視……”
皇上聽了這話,恍惚間卻是搖了搖頭:“不妥,如今戰事吃緊,朕作爲九五至尊,卻也不想勞民傷財的大張旗鼓去接人?!?
似乎沉吟了片刻,皇上再次將視線落在江忍頭上:“這樣吧,接回公主的事,便由你負責?!?
江忍一時之間也愣了一下,下一秒躬身道:“臣官職低微,怕是委屈了公主吧……”
“既然是朕的女兒,想必她也不會在意。此事不宜大操大辦,回頭你帶了朕的聖旨去。且等朕身子好些,邊關危機解了,再給公主辦一場盛大的宴席就好了……”
江忍立即抱拳:“皇上聖明,想必公主必定能知曉皇上的良苦用心。”
皇上垂眸,又摩挲了一下手指:“等明日黎大將軍出征之後再說吧,以免此事影響了他的軍心。”
江忍躬身:“皇上您想的周全,微臣即刻著手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