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璟瑄的心頭泛起了一陣恐懼。莫非,他真是天煞孤星不成?這世上他唯一心繫之人,唯一曾真心對他好的人,都要離他而去嗎?
雙拳握緊,骨節(jié)泛白,指尖刺破了掌心,卻仍止不住他心頭那綿綿的痛。
回到京城之後,福貴那邊卻報知,已沿泗水川搜尋了數(shù)百里,卻依然無沈碧瑤半點蹤跡。
古璟瑄此時幾乎已經(jīng)快要死了心,尋不見沈碧瑤,是他此生最覺得自己無用的時候。爲(wèi)何每次他都會把她弄丟?爲(wèi)何,每次都會尋她不到?
連玄機女都找不到她,難道連老天都覺得他只配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嗎?
福貴見自家主子一臉痛苦的神色,到嘴邊的話,又忽然不大敢開口了。想著這事早已在京城裡傳了個遍,即使他不說,王爺也遲早會知道,於是,便咬了牙開口道:“爺,奴才這幾日聽到了個消息,是關(guān)於,關(guān)於沈三姑娘的……”
古璟瑄忽然睜開眼看了過去,直把福貴最後的三個字嚇成了顫音:“……鬼魂的……”
“鬼魂?”古璟聽到鬼魂二字,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向來不信鬼魂之說,可若那是沈碧瑤的鬼魂,他卻寧願相信那是存在的。有鬼魂,便能轉(zhuǎn)生,能轉(zhuǎn)生,便有來世。
想到他曾與沈碧瑤訂下了來生之約,他便忙問道:“什麼鬼魂,快說清楚。”
“前,前些日子,法緣寺的和尚說她在寺裡看見過沈三姑娘的鬼魂……披散著頭髮,一身黑衣,無聲無息地飄過去,似乎,是從……姻緣樹那邊飄來的……爺,會不會是那契約裡,附上了沈三姑娘的魂魄,她死的冤枉,這才……”
福貴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古璟瑄關(guān)心的卻是那所謂的鬼魂,是否真是沈碧瑤的。
“哪個和尚看見的?可看清了確是碧瑤?”
“聽說,是寺裡的明嚴(yán)小師傅看到的。聽人說,他說是因爲(wèi)起夜回來瞧見姻緣樹下忽然閃了一道亮光,照得那裡恍若白晝,便欲去查探。才走到院裡,便見著了沈三姑娘的鬼魂,還打了個照面,說是看得真真兒的。”
忽然閃了道亮光?
聽到這樣的描述,古璟瑄總覺得這景象,似是在哪裡見過。恍若白晝的亮光忽然一閃,眼前一片花白的感覺,他似乎也覺得有些熟悉。
忽然,他騰身站了起來。
是了,當(dāng)初他與碧瑤被人追殺時,碧瑤便用了這亮光一閃的法子帶他逃命。他還記得,那亮光在眼前閃過之後,便有一小段時間會目不能視物。莫非,那姻緣樹下的,真是碧瑤不成?
方纔還陷入絕地的古璟瑄,此刻像是看到了希望。且不論那裡的沈碧瑤現(xiàn)在是人是鬼,只要她還在,他便不會放棄尋她的任何一絲機會。
縱身去了姻緣樹下,一站,便是三天。結(jié)果,卻什麼也沒等到。
他當(dāng)然什麼也等不到。因爲(wèi)此時此刻的沈碧瑤,正躲在東方笑找的那間小房子裡,連門窗都不敢開。每天除了吃師傅帶給她的乾糧,就是研究研究自己身上的藥,還有千機弩。無聊得快要長草了,可是卻又不敢出去。
期間,暗衛(wèi)曾到周邊來尋過幾次,都被沈碧瑤用躲藏技能給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F(xiàn)下,她的藏身之地,暫時還算安全。
古璟瑄在樹下站到第三天,福貴便上來請他回去了。
“爺,工部的人已經(jīng)把儲秀宮查看完了,物料也備上了,就等您回去下令開工呢。眼看年關(guān)就要到了。這皇上吩咐的事情,可不能耽擱了……”
古璟瑄只看著樹上貼著的那兩張契約,不說話,也沒任何動作,似是完全沒有聽到福貴的話一般。許久,他才轉(zhuǎn)身離開。
只是,那轉(zhuǎn)身時的背影,落在福貴眼裡,卻怎麼看,都覺得冷清得緊。冷清得,他連呼吸都不禁放緩了一些,生怕驚擾到了王爺。
古璟瑄的心底,此時冷得像冰一樣,凍得他四肢發(fā)冷。
爲(wèi)何,爲(wèi)何她不出現(xiàn)?難道到現(xiàn)在,她還是不肯原諒他麼?難道連魂魄,都不願意來見他一面麼?難道,曾經(jīng)她對他的好,都只是他的自以爲(wèi)是?
一步一步地邁下階梯,這條路,他曾揹著她上來過,可是如今,他卻只能一個人走下去。
冬天的京城冷得特別早,在山上更是寒風(fēng)刺骨,可是古璟卻渾然不覺。此刻,縱是寒風(fēng)再冷,又怎麼敵得過他心中的冷?
他這顆心,曾是被沈碧瑤暖活過來的,現(xiàn)如今,這世上沒了沈碧瑤,他的心,也便死了。
回到王府之後,等著他的便是公務(wù)。將工部呈上來的冊子攤開,可上面寫著的材料,修葺事項,他半分也看不進眼裡。
不覺便翻到最後一頁,忽然,“沈仕昌”三個字映入他的眼簾。
沈仕昌?他也參與了這次儲秀宮的翻修?
看到沈仕昌的名字,古璟瑄便又想起了沈碧瑤。
碧瑤可是他親生女兒啊,虎毒尚不食子,可他竟然這般輕易便將碧瑤沉了江,並且連屍體都不顧。現(xiàn)如今,更是連尋也尋不得。
越想越恨,古璟瑄憤而將冊子一摔,便又出了門去。
自打知道沈家三小姐被沉了江之後,趙小侯爺就再沒往瑄王府跑了?,u王對那沈三小姐用情多深,別人不知道,可是他卻全看在了眼裡啊。聽那外面的傳言,王爺又是撈屍,又是去法緣寺尋鬼魂之類的,越是這樣,趙延平就越是見天地往鋪子裡鑽,連瑄王的面也不想見。
可不曾想,他躲瑄王躲得緊,可到底還是被尋上門來了。
被堵到了門角的趙延平,扯出了個苦笑,可憐兮兮地道:“我說小王爺啊,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去找人,不然的話,我早就……”
話還沒說完,便又被打斷了。
“此次來,是爲(wèi)公事,並非爲(wèi)了碧瑤。”
“公事?什麼公事?”一說不是爲(wèi)了沈三小姐,趙小侯爺立刻活了回來。
只要不是關(guān)於沈三小姐的事,這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關(guān)係門路,趙小侯爺還是頗有信心的。
古璟瑄與趙延平進了屋裡,掩上房門,便開始密談了。
古璟瑄拿出冊子遞了過去,道:“這是儲秀宮修葺材料的清單,你看看,可有什麼問題?”
趙延平拿過去一翻,才見眼就看出了端倪,他笑道:“興許是知道這回督造的人是你,所以這回工部的人沒敢動什麼手腳。這些木材的價格比市價高不了多少,倒也沒撈多少油水。”
“木材沒有,那其他的呢?”古璟瑄繼續(xù)問道。
趙延平又隨意翻了翻,道:“既然木材沒貪多少,其他的應(yīng)該也不至於太過。畢竟小王爺您的威名在那兒,料那羣老匹夫也不敢動什麼手腳?!?
古璟瑄兩眼一瞇,冷哼道:“這回沒動,那上回的,上上回的,本王也要一併挖出來?!?
趙延平一驚,心頭跟著一緊,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就飛快地翻到那冊子的最後,果然見署名的人中,赫然寫著“沈仕昌”三個字。
“小王爺,您這是……”手指點著這三個字,趙延平試探著問道。
古璟瑄只丟下兩個字:“去查?!苯z毫不理會趙延平驚悚加驚恐的表情,徑自轉(zhuǎn)身離開了。
瑄王走了之後,趙延平才脫力似地倒在了椅子裡,瞥了眼桌子上的冊子,無力地嘆了口氣,道:“唉,都躲成這樣了,還是沒能逃過?!?
認(rèn)命地把冊子收進了懷裡,趙延平也出了門去。
瑄王都下命令了,他還能怎麼樣?查唄。
趙延平雖然說話貧了點,生玩了點,性子八卦了點,但是做起事來,還是很穩(wěn)重的。這說查便查,不出一個時辰,材料單上那些材料的市價單便送到了他面前了。
比著兩份單子對比了一遍,發(fā)現(xiàn)工部送來的單子上那些價格,比市價真高不了多少。不過,高也是正常,凡是能進宮裡的東西,必是最好的,而且,若要賣進宮裡,商戶也會刻意提高些叫價。
反正皇上有得是錢,也不會計較這麼點銀子,自然能多賺一點是一點。
但,身爲(wèi)官二代的趙小侯爺也十分清楚,工部這麼有油水的部門,這樣乾淨(jìng)的賬面,本身就有點問題。勘查備料批字這一道道程序下來,經(jīng)了那麼多人的手,就算裡面真有一兩個是清廉無私也,但不可能每個人都這麼無慾無求的吧。
所以,價格沒問題,那問題只能是在用量上了。
只是這用量單看冊子沒法證明啊,這儲秀宮可是在後宮裡,外男根本進不去,小王爺雖然可以藉著督造的名義進去看兩眼,但他也不懂這個啊。
趙延平去到王府,把兩份單子一排,又把自己的猜想一說,當(dāng)天,古璟瑄就遞了份摺子進宮,說是自己要親自去儲秀宮一趟,查看進度。
次日,皇上便讓宮人安排了時間,把儲秀宮所有的人都離開半日,清空了屋子,讓瑄王到視察。
到了進宮這日,趙延平依照約定,早早地來到了瑄王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