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漆黑眼眸裡滑過一抹複雜冷光。
樊雅正往外看,也沒在意,接著說,“我迷迷糊糊記得你跟伯母是分開來走的,他們有沒有爲難伯母?”
“……皮肉傷在所難免。”沈晏微微斂眸,斂下眸裡洶涌的恨意,“後來,我就帶著她回了國,過了段好日子,但沒多久她就走了。”
樊雅一驚回頭,“是因爲容潯他們?”
沈晏慢慢的道,甚至還微笑了下,“也沒有,其實那些年她的身體已經(jīng)被毒品跟悔恨掏空了,走的時候很平靜,其實死對她來說,纔是一個真正的解脫。”
眼前恍惚間浮現(xiàn)媽媽去世的樣子,雖然傷痕累累狼狽到極點,但臉上的釋然與平靜是他那些年從來沒見到過的,她的人生被她親手毀掉,她毀了自己不夠,還毀了柯姨與爸爸甚至還有他跟小拓,她折騰了那麼久,所有愛而不得恨而不能的人都一一離開人世,她心裡的空虛無以復加,只能用更多的毒品麻痹自己的神智,能夠清醒而釋然的離開,於她而言,其實……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樊雅凝眸看向沈晏,遲疑了下,“當年我爺爺給冷焰盟的人施加了很多壓力,容潯他們也是沒有辦法,行事確實魯莽了些,如果……如果當年有什麼不對的,我也不奢求你原諒他,只是……”聲音頓了頓,她終究還是沒辦法說出什麼。
雖然理智告訴自己容潯當年也是迫於無奈,但眼前的畢竟是沈晏,說到底,那件事她也沒受什麼傷害,倒是沈晏遭遇的那些,更讓人不忍。
容潯他們,確實是過分了些。
沈晏慢慢的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這是我跟他的事,你也不用摻和進來,而且我也好好的活到了現(xiàn)在,說起來,如果不是他們,或許我今天還在那條街上流浪,說不定也就是個以販養(yǎng)毒的小混混。”
樊雅張口欲言,終究還是沒再說什麼,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說起來也好玩的,容潯現(xiàn)在根本不記得當初發(fā)生的事,連救過我都不記得,風挽闌說過他腦裡有肌瘤,又靠著人體大腦的記憶中樞,十年前動手術(shù)時傷了一部分,到現(xiàn)在都不記得……”
聲音戛然而止!
沈晏眸光陡深,他突然也意識到了什麼。
樊雅已經(jīng)徹底僵住,大腦瘋狂轉(zhuǎn)動,臉上血色褪的乾淨。
會不會……會不會是因爲……
“停車!”
她不可自抑的尖叫出聲!
沈晏眸裡一瞬而過的痛苦,踩下剎車,車還沒停穩(wěn),樊雅就要打開車門跳下去,被沈晏一把拉住,車頭登時失控,砰的一聲撞上路邊的防護欄,幸虧已經(jīng)踩了剎車,車速已經(jīng)降了下去,破損的並不十分嚴重。
樊雅卻根本看也不看,一把甩開沈晏的手,拉開車門衝了出去!
後面一輛車疾馳而來,車燈刺的眼眼睛發(fā)暈!
“樊雅!”
樊雅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從後面拉住,尖銳的剎車聲中她被拉進一個懷裡,巨大的慣性衝力
連帶著兩個人往地上都一撲,滾撞上路邊的欄桿!
受驚過度的司機伸出頭罵罵咧咧,“趕著找死吶你!”
“滾!”壓抑且沙啞的男音裡積滿了憤怒,一聲斷喝裡全是殺意,直讓人膽戰(zhàn)心寒!
司機意識到這是個硬茬,不敢逗留,罵了幾句急速離開。
樊雅意識清了清,大口喘了幾口氣,掙扎著從沈晏懷裡爬站起來,喃喃的道,“我要去找找他,我要去找找他……說不定,真的是他……”
肩膀一痛,沈晏捏住她的肩膀,暴怒喝聲響在耳邊,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樊雅,你冷靜點。”
“你讓我怎麼冷靜?”樊雅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像是冷到極點,連聲音都跟著抖了起來,“說不定真的是他,真的是容潯啊!我居然忘了他的病!我一直都說他不可能不記得的,我忘了他生病了!沈晏,你放開我,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的……”
“萬一……萬一不是呢?”沈晏漆黑眸裡翻涌著諸般複雜的情緒,憤怒、嫉妒、無奈、更多的還是諷刺,如果她的記憶恢復隨之帶來的是這個,他情願她永遠都不記起!
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起自己翻涌的情緒,聲音裡依舊是掩不住暴怒,“而且你去哪裡找他?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
樊雅身體又一顫,激動的眸裡染上些微茫然。
對啊,她該去什麼地方找他?
她永遠都停留在原地,而他就是一陣風,她該哪裡去找他……
沈晏按住她的肩膀,試圖說服她,“樊雅……”
樊雅一驚回過神,像是如夢初醒,“對了,我知道一個地方,上次他就住在那裡的,我可以去哪裡找他!”她微微吸了口氣,“我得先回家,我得去拿車……”
“你確定要去?”沈晏聲音微沉,帶著無從排解的沉鬱,他神色複雜的看著蒼白而且失魂落魄的樊雅,微微閉眼,掩下眼底的痛苦,“我送你去。”
樊雅直覺搖頭,“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敢讓你一個人過去?”沈晏輕輕撫上她被風吹散的額發(fā),目光堅定而專注,“如果是他,我可以說服我自己死心了,如果不是……樊雅,你能不能答應我,你開始學習放棄?”
樊雅身體一震,倉惶擡頭,像是受驚了小獸。
沈晏目光染上心疼還有一點心酸,一字一句的道,“樊雅,你已經(jīng)等了那麼多年了,如果這次還不是,你還要繼續(xù)無望的等下去?就算你不爲你自己想想,你有沒有爲孩子想過,他需要一個父親,而不是一個永遠等不回來的虛影!”
樊雅張口想要說什麼,但現(xiàn)在她腦子亂糟糟的一團,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沈晏,“我現(xiàn)在什麼都不想想……”
“好,那我們現(xiàn)在什麼都不想,我們?nèi)フ宜覀兙妥尷咸鞝攣頉Q定!”沈晏一把扯住樊雅,將她推進副駕駛座,猛地踩下剎車,沉鬱眸裡一瞬的冷狠。
就讓老天爺來決定!
高雲(yún)開接到樊雅的電
話,詫異聽著她用有些空茫的語氣說臨時有急事要出一趟遠門,估計明天早上回來,他皺了皺眉,望著手上的文件夾,想了想,“我在這裡等你,明天早上我有一個手術(shù),可能走的很早,有一份很重要的資料我放在你的書房裡,你回來的時候,最好看一看。”
“嗯。”
高雲(yún)開眉頭緊鎖,“樊雅,聽你的聲音不對,怎麼了嗎?”
“沒什麼,麻煩你了。”
“這麼客氣做什麼?”高雲(yún)開笑了笑,目光緊緊鎖在文件夾上,“總之這份文件很重要,你回來的時候記得看一看,如果想問什麼……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你一路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樊雅掛斷電話,腦子裡依舊亂糟糟的,小雋的話,卓芊的話,那些異常相似的感覺像亂麻似的纏在腦海裡,纏的她整個人都暈暈沉沉。
偶爾擡眼看向後視鏡,一抹血色撞進眼膜,空空茫茫的心神陡然一震,她一驚回頭,怔然看著沈晏額頭上依舊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後知後覺的纔想起剛纔的跌撞裡,是沈晏幫她承擔了大部分的衝擊力。
她抿了抿脣,才覺得自己嗓子沙啞而難聽,“沈晏,你的額頭……”
“小事。”沈晏淡淡的道,俊雅臉上沒有慣有的笑意,目光沉沉的直視前方,“樊雅,你能不能現(xiàn)在別跟我說話,不然我真的會後悔送你過去的決定。”
他微微側(cè)頭,目光深邃而悲涼,亮的驚人,“樊雅,你別逼我後悔。”
樊雅胸口一堵,像是被什麼壓著,沉甸甸的難受。
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話能說,可以說,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讓沈晏傷的更重。
本來愛情這種事,就不是對不起能可以解決的事。
她抿了抿脣,無力靠上椅背,心裡充滿著對自己的厭棄。
車程大概需要三個小時,車廂裡靜的出奇,一點聲響都沒有,窒息的壓迫感充斥在兩個人的心口,卻沒有人一個人想要打破。
本來,就是無話可說。
夜色漸漸濃重,黎明前的光景,永遠都是黑暗的。樊雅恍惚覺得自己是在一道永遠看不見光亮的隧道里穿梭,卻不知道的,隧道盡頭,迎接她的是天堂,還是地獄。
車猛地剎住!
樊雅自回憶中猛地驚醒!
“到了。”
沈晏沉聲低道,目光遙遙落在不遠處,那隱約亮著幾盞路燈的房子。
樊雅怔然擡頭,心臟不受控制的抽緊,竟然隱隱痛了起來。
沈晏回頭看她,眼神微微冷漠,還有刻骨悲涼,“是你自己去,還是我過去?”
樊雅微微閉眼,“我自己過去。”
沈晏點點頭,掏出一支雪茄,熟練的點起,一點紅光在夜色裡忽明忽暗,他迎向樊雅的目光,自嘲一笑,“我很緊張。”
樊雅無言以對,推下車門慢慢走過去。
沈晏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濃黑的夜色了,手猛地縮緊,雪茄燙上了掌心都不知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