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直撲入王守仁的懷中——他並不想回京城,但是不回京城他又能去哪?!
他搖搖晃晃騎在馬上,穿梭在京城的街道,街道兩旁會館林立,一部分是爲(wèi)了赴京公幹的地方官員、遊歷士紳而開設(shè)的,這些相當(dāng)於我們現(xiàn)代的“駐京辦”;一部分也爲(wèi)明年二月份赴京趕考的應(yīng)試舉子落腳;還有一些則是同鄉(xiāng)官僚、縉紳聚會而設(shè)的同鄉(xiāng)館。
暮色時分,仍然車流如織,王守仁穿梭在人羣中,毫無目的地走著,心裡如同天空一樣陰霾。走著走著,在這林立的會館中,竟然有一青樓赫然映入眼簾,門匾上書:第一不夜宮。王守仁心想:不夜宮設(shè)在會館中間,真是考慮周到,服務(wù)到家,可以稱得上是CBD黃金地段了,老鴇的*肯定不一般!
他笑了笑,拉著馬繼續(xù)往前走,反正不想回家,索性就這逛下去……
似有似無地傳來一陣笛聲,王守仁不禁駐馬傾聽,應(yīng)該是從不夜宮傳來的,這首曲子怎麼這麼熟悉?!在哪聽過呢?!
他跳下馬來,走近幾步,聽來笛音音域?qū)拸V、音色柔美婉約——是長笛!
王守仁聽得入了神,忽然他不顧有沒人看到,就喊了一聲“收”,馬就消失了,王守仁快步走進(jìn)了不夜宮。
“哎吆喂,打拿來的這麼英俊的公子,姑娘們出來伺候公子!”老鴇說著,一大羣花枝招展的女人就迎了上來,王守仁用手一擋說道:“你誤會了,我是找人!”
按照王守仁對妓院的瞭解,這羣女人一定死纏爛打,恨不得把他的衣服撕碎,像看到獵物一樣拖進(jìn)去,一頓猛灌……然而並非如此,老鴇禮貌地一招手,那幾個姑娘就下去了,王守仁環(huán)視了一下:廂房雅閣、琴棋書畫、古董瓷器都相當(dāng)?shù)乜季浚瑏砗染频娜藖K不是想象的俗不可耐,反而很多看上去素質(zhì)很高,像是名人商賈之類。
有位公子,竟然只喝了幾杯茶、吃了點(diǎn)糕點(diǎn)、聽了幾首小曲就付了銀子,踱著方步離開了,王守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子,請問你找哪位姑娘?”老鴇見他在發(fā)愣,就問道。
“哦,在下找剛纔吹笛子的這位姑娘!”王守仁答道。王守仁問完,笛聲也戛然而止,像是聽到了王守仁說的話。
“哦,公子啊,吹笛子的姑娘,正是不夜宮的主人,她是從來不見客的!宮裡大小事情都有老鴇我來搭理,有什麼事你直接找我吧!”
“勞煩給通報(bào)一下,說在下有事要請教。”王守仁彬彬有禮。
“公子,不是我不幫你,是我們主人有吩咐,從來都是她提出來見別人,不許別人提出見她!這麼多年來,無一例外!”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見!”說著王守仁就往裡闖。
“我們不夜宮可不比別的地方,任何人都得守規(guī)矩,來的也都是文人雅士,如果你想撒潑,那真是找錯了地方!姑娘既然把不夜宮交給本老鴇,就有她的道理:本老鴇可不是好惹的!”說到這裡她就揮揮手,立即過來幾個保鏢,把王守仁圍了起來。
王守仁曾經(jīng)考慮過在妓院的風(fēng)險指數(shù),無非是碰到賣藝不賣身的強(qiáng)行讓人賣身;或者,完了事沒帶銀子;又或者,被賣身的妓女的家人找來了,給人家誤打了一頓……想破腦袋不會想到,在妓院裡最大的風(fēng)險竟是要見一眼妓院的主人!
“且慢,我不管你們家主人如何神秘,我只是偶爾路過,聽到一曲美妙的笛聲,聞聲而來。如果你們家主人結(jié)怨太多,怕人暗中尋仇,恐怕她猜錯了人,因爲(wèi)本人除了一無是處,還懶得麻煩,更不會找麻煩!你只要代我問一聲這一曲是否叫做《幽思》……”
還沒說完,自樓上就傳來一聲:“不用了問了,王媽,讓他上來吧!”
王守仁“噔噔澄”就跑上樓去,推開門,見一女子背對著自己坐在案桌前,一隻手正撫著剛剛放下的笛子。王守仁順便打量了一下房間的佈置,比起樓下裝潢更加精美,但無暇細(xì)賞,就聽到哪位姑娘說道:“你是怎麼知道這首曲子的?”
“姑娘,你說話一直‘沒臉見人’嗎?你長得很醜嗎?怎麼不敢轉(zhuǎn)身呢?你知不知道這很不禮貌?!”
“廢話少說!”
“……”
“你怎麼不說話?”
“我要說的全是廢話,所以我選擇沉默!”
“好吧,那我問你,你聽過這首曲子?還是聽說過?”
“我聽過,而且非常熟悉!”王守仁說出這一句,只見那姑娘微微一顫,他心裡的猜測明朗了幾分,於是他繼續(xù)說道:“我不光聽過,我還知道你手裡拿的笛子,叫做長笛,是烏木所制,吹奏時由最上方的木塞震動而發(fā)聲,聲音圓潤,但音量較小,姑娘本是想自娛自樂,不料讓本公子聽到!”講到這裡王守仁看到那位姑娘已經(jīng)呼吸急促,連背部也跟著起伏,王守仁心裡暗叫一聲:“猜對了!”
於是,他來了一劍封喉的一句:“這長笛,最早出現(xiàn)也在十七世紀(jì),而且是在德國;而這首曲子是賀綠汀的名作,他可是二十世紀(jì)的人!你,根本不是這個朝代的人!”
那姑娘一轉(zhuǎn)身,無法掩飾自己的激動和恐懼:“你到底是誰?!”
四目相視,兩人又異口同聲說道:“是你?!”
王守仁興高采烈地問道:“你怎麼也穿越到了這個朝代?!”
姑娘看到了王守仁,也馬上放下了心中所有的芥蒂,高興得迎上來:“哈哈,你說我們算不算他鄉(xiāng)遇故知?!至於爲(wèi)什麼穿越到這裡,說來就話長了!來坐下,喝杯茶,邊喝邊聊!對了,我這一世叫蘇伍娘,叫我伍娘吧!”
“好入鄉(xiāng)隨俗的名字啊!好吧,就叫你伍娘了!”王守仁一路趕來,不僅渴得要命,肚子也咕嚕嚕直叫了,能遇到故知,也就不客套了:“伍娘,你這裡可有吃的?!”
“有,當(dāng)然有,宮廷菜,地方菜,特色菜想吃什麼有什麼!再給你一壺上等女兒紅!”伍娘拍了拍手,立即有姑娘過來聽了吩咐,下去準(zhǔn)備了。
王守仁這次利用這個空閒看了看著房子的裝飾:“哇,你這哪是妓院啊,簡直是埋在奇珍異寶中,你看看,隨便哪一件拿到五百年後,都價值連城!可惜啊,寶物沒法穿越回去啊,否則我回去的時候一定帶著一卡車!”
“沒錯,不光寶物無法穿越,凡是有實(shí)體的都無法穿越!穿越的只是我們的靈魂而已!”伍娘邊給王守仁斟茶邊說。
王守仁也打量著她:“沒想到你穿古裝真的很好看啊!這次不用做替身演員就能穿戲服了,過足了癮了吧?!”
“唉,一言難盡啊!”伍娘看來並不覺得穿越是很過癮的事。
“快說說你是怎麼穿越過來了的?!你回來要幹什麼呢?!”王守仁忍不住催促起來。
“這事還是與你有關(guān)的!所以,我一直在找尋你!”
“與我有關(guān)?”
“嗯,你死後,我曾經(jīng)找過你,因爲(wèi)我軀體的主人又回來找我,說我寄宿在她的身體裡,所做的任何事都會記在她的賬上,來世還要替我還債,堅(jiān)持要身體毀滅。我沒有辦法,只好去找你,因爲(wèi)我不想死,即便知道我們的靈魂可以有來世,那又如何?我們依然深切地感受著此生的冷熱痛癢,死亡不會因爲(wèi)我們知道有來世而那麼輕而易舉,我不願意經(jīng)歷死亡的那一刻!”
“後來呢?”王守仁恨不得他一口氣講完。
“後來我纔打聽到你已經(jīng)死了,我本以爲(wèi)你是像當(dāng)初幫我一樣借體還魂了,所以我打算找到你再幫我找宿主,你沒有親人,只有女朋友,所以我想盡辦法去監(jiān)獄見到了江蓓兒……”
“她還好嗎?我最近自我催眠試圖見到她,但每次都失敗,正想知道爲(wèi)什麼!”
“她不怎麼好,我見到她的時,她非常恐慌,起初什麼事都不跟我講,直到後來我把跟你認(rèn)識的過程說了一遍,她才告訴我有人要鎖起她的靈魂來,那人叫王琛,他會把她帶回明朝來,找到你然後要挾你不要篡改歷史!當(dāng)我知道你回了明朝,我非常失望,但也爲(wèi)江蓓兒擔(dān)心,於是我又一次去看她,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癡癡呆呆,如行屍走肉,所以我推測,她……”
“噹啷…….”一聲,王守仁手裡的酒杯掉到了地上,他雙手緊緊抓著伍娘:“她到底怎麼了?!”
“她被王琛帶到了明朝,現(xiàn)在不知所蹤,連帶你到明朝來的時空大師也無從知曉,他只告訴我,我這麼不想死,就只有助你一臂之力,修復(fù)時間軸上的BUG,我們才能回到現(xiàn)代。管轄王琛的大師,是邪惡一派的,你回明朝來修復(fù)這個BUG,王琛的來世就不復(fù)存在了,所以他們必然回來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