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冰,張一一導演剛纔通知我們,叫你明天早上9點,去他公司進行最後一場試戲。”範繽冰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打著電話,聽到電話對面的聲音有點凝重,不禁奇怪道:“怎麼了?這不好嗎,終於有個結(jié)果了。”
“這次,張一一導演他叫了陳諾過來跟你搭戲。”
範繽冰一下子怔住了:“哪個陳諾?”
那邊反問道:“還有哪個陳諾?”
範繽冰沉默了一下,但馬上又笑起來,“陳諾怎麼了?不挺好的嗎?”
電話那邊頓了頓,也道:“是啊,挺好的,反正對誰都是公平的。我們不好過,他們也不好過。最後關(guān)頭了,我們一起咬牙撐住。那就這樣,明天早上6點,你到公司來化妝,之後我們一起出發(fā)。”
“好。”
範繽冰掛了電話,在窗前發(fā)了會呆,離開了臥室的落地窗,走到了更衣鏡前。
鏡子裡的女人何止風情萬種。
她穿著一襲開著高叉的黑色睡裙,露出一條勻稱潔白的長腿,裙子的絲質(zhì)面料緊緊貼著肌膚,將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線勾勒得十分完美。
微卷的長髮遮住了一半的臉,讓另一半的美貌顯得更加驚人。長而濃密的睫毛下,狐媚子一般的眼神像能吸魂攝魄,甚而她還有狐貍一般的尖臉。無論從鏡子裡的任何角度看過去,都找不到死角。
她彷彿天外天的妖狐降世,一眨眼,一蹙眉,就能魅惑整個人間。
忽而,範繽冰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但誰能想到,她一個堂堂的2004年百花獎最佳女主角,在過去2005年,整整一年的時間裡,一部電影沒有接,一部女主沒有演,拍的全都是爛戲肥皂劇,甚至全都是一些無關(guān)既要的角色。
這就是王京華離開華藝而她選擇留下來的後果。
這也是通過緋聞,一步步上位的代價。
但是,王京華手下大牌如雲(yún),不留下她更沒有機會。
不通過八卦新聞的炒作,她又怎能上位?
現(xiàn)在她和王學彬的事被外面炒得太過了,對她的形象有點不利。
指望早就分手了的前男友出來澄清什麼,那是不可能的,同樣她也靠不了公司。
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這部電影,她一定要想辦法拿下來。
不過,陳諾怎麼辦?
他的戲她看過,要是對方要整她,不容情的演,那她絕對沒有機會。
想到這兒,範繽冰的手機突然又響了,是公司的二老闆王宗磊。
王宗磊在電話裡的聲音很親切:“繽冰啊,我剛得到消息,你明天去張一一那裡試戲,是跟陳諾搭?”
範繽冰說道:“是啊,磊哥,怎麼了?”
王宗磊呵呵笑了起來,“想問問你有沒有信心。”
範繽冰笑道:“磊哥你放心,我有信心。”
王宗磊嗯了一聲,問道:“這樣啊,要不要公司跟那邊打個招呼?”
範繽冰趕緊道:“公司跟那邊有交情的話,能夠通個風,那當然最好,我真是特別想要這個角色,謝謝磊哥。”
王宗磊呵呵道:“那就這麼說了,陳諾經(jīng)紀人的電話我有,我待會就給他打個電話。欸對了,你現(xiàn)在在哪?要不我過來,咱們找個地方坐坐,當面聊聊?”
範繽冰心裡一下子警惕起來。
她很清楚王宗磊在打什麼主意。
她範繽冰也不是什麼白蓮花,要真是有利可圖,睡也就睡了。
但是王宗磊這個人她不能睡。
因爲在公司裡,說話算數(shù)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那個哥!
王忠軍現(xiàn)在明擺著就是不信任她,認爲她就是王京華留下來的一根釘子。絕對不可能捧她,說什麼都沒用。
除非自己去陪王忠軍睡覺。
如果這部電影接不下來,真逼得她不得不這麼做,那現(xiàn)在就一定不能讓王宗磊碰。
否則,她範繽冰成什麼了?王忠軍也未必樂意。
“磊哥,我現(xiàn)在正跟我媽在外面逛街呢,待會還要去做頭髮,要不明天我試完戲,去公司找你?”
王宗磊聲音一下子淡了下來,說道:“那明天再說吧。嗯,那就先這樣,掛了。”
掛了電話,範繽冰覺得,王宗磊說的話,可能只有一成是真的。就是他真的有陳諾經(jīng)紀人的電話。除此之外,一個字都不能信。
那還能有什麼辦法?
範繽冰看著鏡子裡的花容月貌。
這還用說嘛?
第二天,範繽冰6點進了化妝間,打理了整整兩個小時。
當她坐上車出發(fā)的時候,雖然只是穿著簡單的黑色露肩薄衫和黑色的牛仔褲,但從妝容到髮型,全身上下,哪怕一根髮絲,也保證在最完美的位置。
所以,當她走進試戲室的時候,範繽冰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她還沒進來的時候,齊雲(yún)天就出去了。
此刻會議室裡只剩下四個人。
四個人裡面,三個人范冰冰之前都見過。
張一一導演就不說了,李昱和黎曉田這次都是這部電影的製片人。
另外還有一個人。
不過,怎麼跟電視上差得有點多?
在跟陳諾握手的時候,範繽冰在心裡不禁暗自嘀咕,頭髮留得這麼長,都快到肩膀了,似乎也沒有打理過,看上去亂糟糟的。臉比電視上更胖,站起來的時候還有點小肚子。
難道是出名之後不控制飲食,長胖了?
這樣看上去,可比電影或者電視上差遠了。
甚至,感覺都不太像是同一個人。
話說回來,王宗磊到底打沒打那個電話?
幾個人都落座之後,張一一說道:“繽冰,這次是最後一次試戲,前後這麼久,真是辛苦你了。不管怎麼樣,今天都是個了結(jié)。要是我們有緣,那希望合作愉快。要是不行,那我們就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無論心裡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但範繽冰依舊一臉認真說道:“導演,我很感謝你給我這次機會,真的。我特別想跟你合作。”
張一一寬慰的笑了笑,說道:“那我們就開始吧。繽冰,這次由陳諾和你搭戲。這次,你們要演的內(nèi)容是,你是一個盲人,陳諾扮演的是你的丈夫,你們一起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就算結(jié)束。你們可以隨意的安排情節(jié)內(nèi)容,現(xiàn)在給你們一點時間商量商量。”
範繽冰看了看張一一手指的方向,試戲的地方縱深大約只有八九米的樣子。張一一他們的座位都在牆邊,中間什麼都沒有。
這能演什麼?
之前她也試戲,可沒有試過這種路數(shù),都是正正常常的要她表演某種情緒或者衝突。
而現(xiàn)在只是要她演個瞎子走過去?
不過,她也是得了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的人,範繽冰馬上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要她加戲,即興表演。
至於加什麼,應(yīng)該是由她跟陳諾兩個人一起決定。
幸好是兩個人一起決定。
範繽冰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她從來一直都是拿著劇本演戲,平時去面角色,幾乎全都是花瓶,連試戲都少,更別說這種高難度。
範繽冰微笑道:“導演,我們可以出去商量嗎?待會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張一一點頭道:“當然,不過抓緊點時間。”
範繽冰帶著陳諾出了試戲室的門,走進了一旁的茶水間,把門關(guān)上。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甚至認識還不到十分鐘,但她沒有客套的時間,只能很不見外的急匆匆問道:“我現(xiàn)在一點頭緒都沒有,你有什麼想法嗎?”
陳諾一點都沒有吃驚。
範繽冰叫他跟著出來,他其實料到了對方準備幹什麼。
畢竟,這個女人可不簡單。他心裡很有數(shù)。
要他幫忙?
一沒交情,二沒感情的,憑啥?
當下?lián)u搖頭道:“沒有。”
範繽冰一下子知道,王宗磊肯定是沒打電話。果然,男人都他媽靠不住,還是隻有靠自己。
她心念百轉(zhuǎn),低聲道:“陳諾,初次見面,我知道我這麼說很唐突。但是這個機會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你要怎麼才肯幫我?”
陳諾敷衍道:“我真沒什麼主意,不過,你想怎麼演?我保證我會全力配合你。”
範繽冰下定決心了.
無論如何她也要抓住這個機會。有了這個機會,她才能在華藝進退自如。否則,她一輩子就只能做個寄人籬下的花瓶!
當下一咬牙,她一把撈起陳諾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她穿的絲質(zhì)襯衣,所以她沒有穿胸罩,只貼著胸貼。
感受到男人熱烘烘手掌溫度,她再怎麼大膽,也畢竟是個女人,心跳加快,臉也有點紅,她低聲問道:“這樣行不行?”
陳諾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感覺自己的手掌陷進了綿軟之中。
範繽冰有點受不了,她雖然不是貞潔烈女,但幹出這麼大膽的事情還真是頭一回。
她滿臉通紅的狐媚模樣,看得男人邪火上涌,居然手裡又加了幾分力道。
痛。
範繽冰強自忍住纔沒叫出聲來。
她又羞又惱,立刻把那一隻手按住,說道:“你只要答應(yīng)幫我,之後你怎麼摸都行。只要讓我拿到角色,好嗎?陳諾,幫我這一次。”
陳諾突然笑了,道:“我這不是在幫你了嗎?”
……
……
陳諾他們出門之後,張一一和黎曉田相互看看,突然都笑了。李昱在旁邊莫名其妙,問道:“你們笑什麼啊?”
張一一滿臉感嘆道:“我是想起陳諾當初在我們這裡試戲了。其實也沒有過多久,算算也就一年多不到兩年,感覺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黎曉田也點頭道:“我也想起了這個。那幾場試戲,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李昱笑笑道:“那你還讓他們出去商量?到時候到底是陳諾試戲還是繽冰試戲?”
張一一呵呵道:“她要是跟得上陳諾的戲路,也行啊。”
李昱皺眉道:“陳諾的即興表演就這麼厲害?你們越這麼說,我怎麼就越不信呢。”
黎曉田也樂了,笑道:“那昱姐你就等著看看,什麼叫神級試戲。”
過了好一會兒,玻璃門被人推開了。
是陳諾推門進來。
他進來的一剎那,李昱知道,陳諾也瞎了。
因爲他推開門的一刻,瞬間停住了,側(cè)過耳朵開始聽,聽了一秒之後纔開始走。
他摩挲著磨砂玻璃,慢慢的側(cè)身朝前。
他的眼睛是睜著的,是一種很自然的狀態(tài),比起他身後範繽冰那一雙迷茫失焦的眼睛,其實並不太像個盲人。
但李昱卻偏偏覺得,他比范冰冰更瞎。
爲什麼?
作爲一個導演,李昱幾乎是本能性的開始思考陳諾的表演究竟是哪裡好。
但只覺心如貓撓一般,那個答案呼之欲出,可就是找不到。
這時,她聽到耳邊張一一的輕聲話語:“以耳代眼,手眼不一。”
這一句話,如果一道閃電,一下子讓李昱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現(xiàn)在重新打量起陳諾走路的樣子。
可不是嗎?
他每次摩挲向前,都是手先動,之後側(cè)耳聽。在他的身上,耳朵取代了眼睛,跟手形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熟稔之極的聯(lián)動。
在這個聯(lián)動的過程中,眼睛被排除在外。
所以,他的眼睛哪怕睜得再大,看上去又有多正常,都沒用。
它們肯定是瞎的!
連他的手都不信他的眼,誰難道還會覺得他的眼睛有用?
而且,李昱細品之後,發(fā)現(xiàn)還有張一一沒有說到的一點,是他走路的姿勢。
他並不是像範繽冰那樣,一點點的摸索著直行。
陳諾的姿勢就像一個螃蟹,他側(cè)身而走。
以前李昱還覺得張一一對陳諾即興表演的評價有所誇張。
這一刻,她算是知道,爲什麼自己男朋友會對他推崇備至,而王嘉衛(wèi)會爲什麼會從萬千男演員中,挑中了他。
李昱見過盲人,但她見過的盲人要麼有著導盲棍,要麼有著導盲犬,她是真的沒有見過空著手上街的盲人。
她腦子裡就沒有這個形象!
但陳諾現(xiàn)在的動作,讓她幾乎敢篤定,真正的盲人空手上街,也必然是這麼走的。
對啊,假如一個人眼睛看不到,他怎麼敢坦蕩的暴露自己的胸腹呢?
他一定會像陳諾這樣,用一隻手護著胸口,一隻手摸索,同樣他也一定會側(cè)身向前,用肩以防備可能的撞擊。
什麼叫天賦?
李昱覺得如有人具備這種高等級的想象力和惟妙惟肖的模仿能力,那就是一個具有天賦的人。
它絕不是一般人在短時間內(nèi)想得出來,還演得出來的。
要這是一場陳諾的試戲,到這裡其實就已經(jīng)可以結(jié)束了,後面都不用看了。
盲人演成這樣,短短的幾米路硬是讓人走出了一朵花來,任何導演看到這裡,都應(yīng)該說聲卡,然後牛逼就完事了。
可這是範繽冰的試戲,不是陳諾的。
在李昱看來,範繽冰到目前爲止,只是靠著模仿盲人的刻板印象在演。
她演的盲人,就像每個人心中的盲人,虛假得可怕。
什麼意思呢?
意思是表演裡的五感,視聽嗅味觸,她最多演出了一種感覺,就是視覺。
她也就只是看起來像。
就好比你看一張美女圖片,你可以看到她的樣子,但是你不知道她摸起來軟不軟,聞起來香不香,舔起來甜不甜,叫起來浪不浪。
這就是圖片和真人的區(qū)別。
陳諾演的是真人,而範繽冰演的只是一張圖。
人是活的,豐富的。
圖是死的,單薄的。
不過,李昱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生出期待了。
她敢打賭,陳諾絕對不會就這麼讓範繽冰go die。
那太不正常了,又不是什麼生死大仇。
範繽冰這樣的絕世美人,她作爲一個女人,都是我見猶憐。
兩人又出去商量了那麼久,難道進來之後,陳諾直接將其用演技碾壓一番,送她出局?
是個人都做不出來的好嗎?
果然,當陳諾走到一半多一點的時候,他絆倒了。
那個根本不存在的石頭似乎不小,所以他摔得挺重。
但李昱注意到,陳諾也不是真的傻不拉幾前撲摔倒在水泥地上。往前撲的時候,依舊有個保護自己的動作,但做得很巧妙,不是仔細觀察壓根看不出來。
倒下之後,陳諾開始喊:“老婆,老婆。”
範繽冰也開始叫:“在這,在這呢。”
李昱有點想笑,很明顯,陳諾在這沒怎麼用心,臺詞一點感情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喊範繽冰老婆,總之,這四個字真是呆板僵硬。
相比起來,範繽冰的回答倒顯得挺生動。
這時,李昱不禁心裡一動,難道是故意的,讓戲了?
接下來,李昱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溜圓。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陳諾倒下去之後,坐在地上,雙手往前探,在空中亂抓,顯然是想要找到他的老婆範繽冰。
範繽冰也是如此,她驚慌失措的蹲了下來,雙手在空中揮舞,想要找到陳諾。
就在這時,陳諾的手一下子從中間伸了過去,剛好錯過了範繽冰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胸。
力氣還不小,至少在李昱看來,手指都陷進去了。
這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李昱敢肯定。
不然不可能那麼巧。這兩個人又不是真的瞎了,陳諾的手剛好伸過去,範繽冰就視若無睹的讓他真的捏上去。
一定是設(shè)計好的橋段。
但爲什麼呢,爲什麼要演這種有點色情的戲?
作爲一個女人,李昱有點吃驚,也有點反感。
但馬上,她就看到了化腐朽爲神奇,化色情爲感情的一幕。
被人襲胸了,範繽冰的臉色一點都沒有變,她甚至露出了一絲笑容,抓住了胸口上陳諾的手。
接下來,她彷彿是深怕男人抓得不夠用力,居然把他的手往胸口上摁,同時說了一句:“嚇死我了,老公。”
李昱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馬上忘記了前一秒自己心裡的感受,差一點就忍不住鼓掌叫好。
這一幕真是巧妙之極。
什麼叫夫妻?這就演出了夫妻該有的樣子!
隨著這胸口上的一抓,夫妻之間那種極其親密的關(guān)係紐帶,便鋪陳在觀衆(zhòng)面前,建立得無比堅實。
每個人在這一抓之下,都明白了,這就是兩口子,百分之百的。
只有對於丈夫的摸胸,妻子纔會表現(xiàn)得這麼平常。
有丈夫的手在胸口,妻子只會感到安全,不會感到危險。故而她沒有往外推開,相反她把他的手拽得緊緊地,生怕她老公再度消失了。
這不是他們互爲夫妻的鐵證,還能是什麼?
範繽冰之前演的盲人妻子,那個紙片人,在這個時候便有了生命。
李昱無話可說。
戲演到這裡,她算是明白什麼是顧小田口中陳諾的神級試戲了。因爲這個橋段不可能是範繽冰設(shè)計的,只能是陳諾。
她很少夸人,尤其是演員,但這個時候,她確實是心服口服。
之後陳諾和範繽冰兩個人緊貼著,相互攙扶站了起來。
“卡。”張一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