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支飛鏢,也讓夜珈藍意識到,儘管百里鄴恆的喪禮已經(jīng)結(jié)束,可是懷墨染的恨還是沒有一點點的消弭,甚至可以說,也許她的恨,比之前更深,因爲此時,她連那冰冷的棺木都摸不到了。
“不準對可汗無禮!”這時,夜珈藍兩邊的人一同站起來,氣勢洶洶道。
懷墨染沒有說話,她只是望著其中一個人,一雙詭異的眸子裡,似乎飛出了一把劍,直穿他的心臟。
那人被那眼神一盯,便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旋即,他便覺得自己的脖子,似被羽毛輕輕擦過,他垂下頭來要看,卻看到自己的頭,在地上滾了幾圈。他的頭……呢?
“阿達!”夜珈藍右邊的男子一臉的驚恐,而夜珈藍也是面色大變,他凝眉望向懷墨染,沉聲道:“皇后娘娘,本汗知道你很憤怒,可是……我們可不可以平心靜氣的談一談?!?
懷墨染來到牢門外,目光冷漠的望著夜珈藍,儘管她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但那不影響她眼眸中的犀利與殺機。
“墨染,坐下來吧。”冷傲不知何時,從什麼地方搬來了太師椅,放到懷墨染的身後。
懷墨染緩緩落座,然後,她凝眉道:“夜珈藍,告訴本宮,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夜珈藍有點讀不懂懷墨染的意思,他猶豫了片刻,便決定按照心裡的想法,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我……是來向天佑贖罪的,也是來要回我們南疆公主與大祭司的屍首,好讓她們魂歸故里的?!?
懷墨染一手緩緩撫上脖間的黑玉,此時這塊黑玉,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光澤,甚至有些發(fā)暗發(fā)灰,而且很涼很涼,懷墨染知道,這意味著百里鄴恆的魂魄,真的走了。想至此處,她的眼底便爬滿了悲傷,而她在聽到夜珈藍的話後,周身氣勢一漲,下一刻,冷傲便突然上前,張開手臂,一副阻攔的姿態(tài),凝眉道:“墨染,不要。”
懷墨染手中的銀針,在飛出的那一刻,便又飛回她的手中。她神情淡漠的望著冷傲,一雙眸子中滿是慍怒,“讓開?!?
冷傲搖搖頭,語氣堅決道:“我知道你生氣,你想報仇,可是……既然你選擇承受這一切,就應該明白,現(xiàn)在,北疆已經(jīng)虎視眈眈,南疆大將軍鮮于榮時,也因爲主上有難,準備集結(jié)大軍,對我天佑出兵,這種時候,你應該明白要怎麼做。”
懷墨染冷著臉站起來,緩緩踱步到冷傲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道:“既然如此,本宮便聽聽你的意思。”
冷傲有些詫異的望著懷墨染,他原以爲她會毫不留情的將他踢開,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問他的意見。究竟是因爲她真的想聽,還是因爲她想確定,他……在這個問題上,選擇追隨她,還是……爲了所謂天佑的利益,而選擇讓百里鄴恆的仇,就這樣壓制著。
冷傲擡眸望著懷墨染,此時的她,真的很冷,冷到讓他覺得,她眼中的他,只是一個仇人,他不禁有些可笑的想到,如果他說,爲了天佑,要她放棄復仇,她是不是真的會殺了他?毫不留情,而又認爲他罪有應得呢?
想到這裡,冷傲垂下眼簾,他攥了攥拳頭,方緩緩啓脣。
“冷莊主?!闭l知,飄雪突然開口,將冷傲剛要說出來的話,給堵了回去?!白岄_吧,娘娘此時很清醒,也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相信娘娘與皇上兩人同心,她的選擇,一定也是皇上所認可的?!?
懷墨染在聽到這話後,身體微微一顫,下一刻,她轉(zhuǎn)過身來,面目有些猙獰道:“你在諷刺本宮?”
飄雪望著此時因慍怒而無關(guān)扭曲的懷墨染,心中有些悶悶的,但他依舊面不改色的淡漠道:“沒有,只是娘娘英明,才爲大臣們擁護,臣相信,娘娘會成爲最英明的攝政皇后,所以娘娘怎麼選擇,臣都會一直追隨下午?!?
懷墨染抿了抿脣,旋即轉(zhuǎn)過臉來,一雙眸子裡滿是落寞,國家,天下,百姓,羣臣。她知道的,她根本不能任性。復仇,此時真的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當聽到夜珈藍大言不慚的說要討回那兩人的屍體,她那努力壓制下去的恨,便如火山噴發(fā),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緩緩轉(zhuǎn)身,踱步至冰冷的牆面前,站在那裡,她久久不語,而冷傲,也一直跪在那裡。
冷傲的身後,牢房內(nèi),夜珈藍凝眉望著懷墨染那清瘦的背影,看得出來,只是相隔一月未見,懷墨染整個人卻都變得不一樣了,易怒,陰狠,同時也憔悴,消瘦。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無恥呢?可是,那是他的妹妹,和他的大祭司,他……別無選擇。
“本宮……不會主動對南疆開戰(zhàn),亦不會讓南疆拿了話柄去。”良久,懷墨染轉(zhuǎn)身,此時她的臉上滿是平靜,方纔的慍怒已經(jīng)平息。
冷傲的眼底閃過一抹欣喜,他以爲,懷墨染終究明白孰輕孰重,終於在國家與復仇之間選擇了前者,只是,接下來,懷墨染的話讓他的心,再次沉入了谷底。
“我不可能將那兩個小賤.人的屍體交給你,她們自死去的那天,便被吊在城門外,遭我天佑國人唾棄,辱罵,即使此時她們已經(jīng)慢慢腐爛,變臭,我也不會放過她們,將她們交給你,夜珈藍。”
夜珈藍的面色變得鐵青,他緊緊的攥著拳頭,眼前浮現(xiàn)的是第一日偷偷入皇城時,看到的悽慘景象。那時候,他最疼愛的妹妹,最器重的大祭司,正一左一右被吊在城樓之下,經(jīng)過的百姓,都會用手中的東西丟他們,石子,臭雞蛋,蔬菜……他們的口中不斷冒出惡毒的話來,他們手中的東西,讓夜珈茗與沈畫依,變得像個乞丐。
他以爲,懷墨染再憤怒,也不至於讓兩個女子的屍身掛上一個月,更何況一旦屍體發(fā)臭,會引起百姓的反感和恐慌。
她……真的那麼恨麼?
夜珈藍身邊的隨從見他沒有說話,又見懷墨染一臉的冷傲,不由氣急敗壞道:“你這惡毒的女人,你就該不得好死,下到十八層地獄!就……”
“阿九!”夜珈藍慌忙大叫,想要阻止這個男人惡毒的詛咒,然而已經(jīng)晚了,因爲在他面前的,是和剛纔一般的,滾落的頭顱。而阿九的眼睛,此時依舊保持著怒目圓瞪,其中滿是憤恨。
夜珈藍渾身的血液幾欲倒流,他緩緩轉(zhuǎn)過臉來,望著懷墨染道:“如果娘娘不開戰(zhàn)的條件,是要夜珈藍的命,夜珈藍便將自己的性命雙手奉上!”
懷墨染冷哼一聲,偏過臉來,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道:“本宮說了,本宮不會讓南疆抓了把柄去,你知道的,儘管本宮這麼殘忍的對待那兩個女人,可是此時,你們南疆百姓應該也恨透了她們,因爲是她們,讓你們南疆陷入了這種危機中。”
夜珈藍懊惱的垂下眼簾,是的,他的妹妹,他的大祭司,此時已經(jīng)被南疆百姓唾罵詛咒,成爲了南疆的罪人。
“可你沒有,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睉涯纠^續(xù)道,“他們在等你的好消息,夜珈藍,他們在等你告訴她們,偉大而又尊貴的天佑皇后,爲了兩國的和平,放棄了爲被謀害的皇帝報仇,而選擇,與南疆繼續(xù)交好?!?
夜珈藍深深蹙起眉頭,不知道懷墨染究竟想說什麼。
懷墨染卻在此時輕輕笑了起來,她的笑聲透著幾分陰冷,帶了幾分奸邪,在這血腥而又寂靜的環(huán)境中,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怎麼辦呢?他們眼中最溫潤最偉大的可汗,很快……就要主動對天佑開戰(zhàn)了,很快……他要親手將南疆帶到一片水深火熱之中。”懷墨染收起笑容,銀牙緊咬,惡狠狠地說道。
在場的三個人,此時都有些雲(yún)裡霧裡,冷傲跪在那裡,一臉擔憂的望著懷墨染。他知道她的情緒,在百里鄴恆離開之後,一直都不穩(wěn)定,甚至有些神經(jīng)兮兮,每夜都被噩夢糾纏,所以他很害怕,怕她會在激動之下,又突然暈厥,或者,變得更加恐怖。
夜珈藍目光堅定的望著懷墨染道:“不,我對天佑有愧,對百里兄有愧,對你……更有愧,所以只要你不出兵,我不可能讓南疆出兵,如果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贖罪,我願意讓南疆歸於天佑,因爲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的統(tǒng)治者,你會比我,對南疆子民更好?!?
夜珈藍知道,如果他真的讓南疆歸順天佑,那麼他在百姓的心中,也會成爲一顆老鼠屎,會成爲百姓怨怪的昏君,但是這樣總比讓百姓因爲她,而在戰(zhàn)火紛飛中倉皇度日來得好。
可是懷墨染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呢?然而,她的恨,讓她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妥協(xié),他夜珈藍的命也好,南疆也好,她通通都不會放過,可是……既然冷傲阻止她,讓她沒有現(xiàn)在便了結(jié)了他,那麼,她便不會讓他好死。
夜珈藍,你不是想要你妹妹的屍體麼?本宮會讓你拿到的,還會讓你後悔你的要求。你不是想要犧牲自己而換得整個南疆的和平麼?可是,本宮會讓你知道,犯了錯誤還敢提要求的人,最後不但不會得到自己所要的,更會失去自己最珍惜的。
懷墨染用那纏滿紗布的手,緩緩撫上冰冷的牢門,冷聲道:“南疆覬覦我天佑,乃是我天佑衆(zhòng)所周知的事情,按理說,本宮殺了你又何妨?可是你曾經(jīng)對我天佑有恩,有恩必還是我懷墨染的準則,本宮今日放你走,從此以後,你便只剩下欠我的債,欠天佑的債!你欠我的,你來還,你欠天佑的,本宮便要你南疆的百姓來還!”
夜珈藍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他堅定不移道:“不,我南疆永遠不會與天佑爲敵,如果你恨我,便殺了我,你放了我,南疆不僅不會與天佑爲敵,還會心存感恩?!?
“心存感恩麼?”懷墨染輕輕一笑,此時的她,笑的妖媚而帶了一分猙獰,她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寫滿了殘忍道:“我會讓你後悔的。”
儘管夜珈藍篤定自己不可能會如懷墨染所願,可是看到這樣的她,他的心中便生起一抹寒意,她……究竟要怎麼報復他,和南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