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森寒,聲音平靜,音調也不高,我聽著心裡卻是沒來由的輕輕一顫,頓覺冰寒刺骨。
這一刻我忽而想起江湖上那些關於這個男人的所謂傳言,相傳他是個世上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出道之初曾憑一己之力於三個月的時間內連挑九幫十二派的高手而一舉成名,之後白手起家創立雪閣,三年間過他手的人命交易高達千筆,並且從無失手,創下了雪閣殺手壟斷一方的神話。
而這些卻都統統記錄在他二十歲以前戰績上,二十歲,這個男人已經登達他人生最輝煌的頂峰,之後便收刀歸隱再不屑與任何人動手,而這天下也再沒有他的敵手。
第二次針鋒相對的見面我才意識到自己所面對是怎樣的一個敵人,在他面前我幾乎是完全沒有勝算的。
“情非得已!”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冷然的直視他冰寒的雙瞳,“既然我們立場不同卻目標一致,你要帶走他,那就動手吧。”
“呵——”陸雪衣卻沒有如期出手,只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寒聲道,“前些天我才與你提過,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我雪閣的規矩吧?”
我與杜明楠不明所以,俱是一愣。
“我知道他沒與你們在一起。”陸雪衣以扇柄將我橫在他面前的劍推開寸許,脣邊綻開一絲玩味的笑意,“影閣主想與陸某一較高下,怕是要煩您先開個價了,收了錢,我自然與你過招。”
怪不得他出現這麼久樹林那邊都遲遲不見打鬥聲,原來不過是個聲東擊西的將計就計之策!
駱無殤!怕是要出事了!
“陸雪衣,你——”陸雪衣說的雲淡風輕,我聽著心口卻是如遭重擊差點一個踉蹌。
“影子,我們走!”杜明楠眼疾手快的上前拉了我一把,我便什麼也顧不得的與他紛紛縱身上馬往來時路上奔去。
因爲自知不是陸雪衣的對手,我與杜明楠合謀擺了一道空城,表面上肅整人馬護衛著載有駱無殤夫婦的那輛馬車前行,實際上卻是將他二人丟在了身後五里之外,由兩個喬裝的影衛帶著。
我鋌而走險,本以爲如此便可掩人耳目,將陸雪衣矇騙過去,不曾想還是棋差一招,反讓他鑽了空子。
我與杜明楠帶了影衛馬不停蹄的往回趕,所幸爲了以防萬一我也沒敢讓他們落下太遠,往回走了不多時便遠遠的見著那輛青布馬車的殘骸停在路邊,不遠處是一個影衛渾身是血的倒在那。
杜明楠面色一沉,趕忙的翻身下馬探手去試試了他的鼻息,擡頭看我的時候臉色不由的又沉下三分,“死了!”
“死了?”我倒抽一口涼氣,“再看看,有什麼線索!”
杜明楠點頭,起身四下觀望一圈,忽而警覺的往旁邊的灌木叢中掃了一眼,沉聲道,“還有人!”
說罷,他便與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防備著以劍挑開面前一簇簇茂盛的樹枝側身閃進了灌木叢。
他孤身一人過去我有些不放心,剛想招呼兩個影衛跟過去看看,就聽見灌木後面凌亂的腳步聲,不多時藤條撥開,杜明楠半扶半扛的拖著另一個影衛走了出來。
那人身上染了血,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刀傷劍傷,一時間也分不清哪裡致命。
我一驚,心下瞬時冰涼一片,“他怎麼樣?”
“失血過多,不至於斃命。”杜明楠道,招呼兩個影衛過來將人交代過去,“你們兩個留下來照顧他,其他人跟我來。”
說罷,他果斷的重新躍上馬背,往右側的路口飛奔而去,“影子我們走,人應該就在前面了!”
“嗯!”我也不敢耽擱,趕忙跟上,只往前走了半里多路便聽見旁邊林子裡有激烈的打鬥聲傳出來。
“籲!”杜明楠濃眉一鎖,神色凝重的看我,“難道——是有追兵到了!”
如果是南野的追兵到了就說明駱無殤的行跡已經徹底暴露,再想帶他走便難了。
我在地獄裡磨練三年才得來的這一線機會,不,我絕不能容許這樣的意外發生。
低頭略一思忖,趕在杜明楠開口阻攔之前,我一把抓過馬背上的□□和雙刀就棄了馬往林子裡奔了過去。
我趕到的時候,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倒了十來個官兵的屍首,應該只是出來搜查的小股力量。
我頓時鬆一口氣,擡頭,剛好目睹段紅綢的劍劃裂最後一個南野官兵的喉管,反手一把揪住旁邊正手足無措的許如雲。
“駱大哥!”許如雲掙扎的叫了一聲,不遠處的駱無殤一刀擋開兩個圍堵他的黑衣人便要往她面前迎去。
此時段紅綢周邊護衛的黑衣人不下二十個,他還被人握著把柄,過去了也只是個受制於人的下場。
我果斷的舉起□□往衝他放了一道暗箭,駱無殤始料未及趕忙錯身閃過,我藉機一躍而上牢牢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沉聲道,“不準過去!”
駱無殤心存戒備,本能的就要反手來擒我的胳膊,卻在聽到我的聲音之後愕然一怔,整個人都僵硬了片刻才猛地回頭對上我的目光,原本冰封的神色就在一瞬間轉爲複雜難辨。
我與他四目相對,恰在此時,方纔被駱無殤震開一邊的一個黑衣人已經穩住身形,重新劈刀砍了下來。
彼時我正抓著駱無殤的手臂,一時閃躲不及,小臂上立時就被拉開一道口子。
“潼潼!”駱無殤目色一沉,訝然之餘眼眸中卻是染上一層濃厚的怒氣。
他的這道目光又不合時宜的讓我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幻覺,心裡自嘲的笑了笑,我漠然的避開他的目光,纔要抽刀,他卻是反手扣住我的手腕將我甩開一邊,他自己則是迅捷的一個回身踢起腳下的一把刀將黑衣人補上來的一刀震開。
後面的人也撲上來,我往旁邊退開兩步的同時取過腰間□□連發三箭將要迫近他身的兩人逼退,再次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腕想要拉他,“他們人多勢衆,跟我走。”
劃破的傷口處鮮血奔涌,濺在駱無殤的袖口上,駱無殤愕然一怔。
“又是你?”看到是我,段紅綢的態度明顯是憤恨多於驚訝,將許如雲往隨從跟前一推已經飛身一躍拔劍向我刺來。
“呀!”許如雲被推了個踉蹌,低低的驚呼一聲,幾乎是下意識的,駱無殤已經擰眉向她看去。
手下駱無殤手臂的肌肉明顯的繃緊,那一刻,在他的目光裡,我心底突然升起一個荒唐的念頭——
我想要再跟自己賭一把,以命爲餌!
眼見著段紅綢的劍鋒逼近我卻故意的沒有躲,駱無殤的目光微動,神色凝重的側目掃了段紅綢一眼,便將我從她的劍鋒下拉開。
“駱大哥!”遠處的許如雲見他以身犯險,臉色慘白的試圖甩開鉗制她的黑衣人未果,幾乎都要惱羞成怒的哭出來。
段紅綢沒有料到駱無殤會來護我,一劍刺空,目光微怔的落在我與駱無殤交握在一起的手臂上片刻,忽而冷然的牽了牽嘴角,一閃身再次折返回自己的陣營,一手拽過許如雲,將劍鋒抵在她的頸邊揚聲道,“我等無意爲難王妃,只是家主人好客想請陛下往府上一聚。南野王陛下若是不想王妃有事的話,就馬上走過來。”
我抓住駱無殤的手腕不肯鬆手,段紅綢已經有些按耐不住,手裡的劍不禁又往許如雲頸上壓近寸許,冷聲道,“你還不過來?”
許如雲被她逼迫著腳下一個微小的踉蹌,臉上的表情卻沒怎麼驚慌,她只遠遠的望著駱無殤,卻是死咬著脣並不向他求救。
她信他?信他會保她周全?信他會救她?
女人對愛情的信仰,真的是一個很愚蠢也很可怕的東西呵!
駱無殤再次擡眸看向許如雲,復又低頭看我,使勁的抿抿脣,“潼潼!”
他這一聲喚的極其隱忍,似是帶了濃厚的無奈。
“我說不許你去救她!”我看著他的眼睛,冷然的揚揚眉梢,然後手上用力拽了他一把就往林子外頭走,可是——
他卻沒有動!
我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去拉他,我的手竟是藉著這股力量錯過他的手腕滑了下來,一如當年,我那麼努力的在愛他也永遠無法走進他心裡一般。
“呵——”就好像是又一個倔強支撐的夢想突然碎裂一樣,我低頭看著自己徒勞的雙手再一次悲恨交加。
“駱無殤!”霍的轉身,我幾乎是咬牙切齒,“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潼潼!”駱無殤的目光忽而似笑非笑的閃爍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解釋,然後,他轉身,朝著那個女人信仰的方向步步堅定的走過去。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那時我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多麼的異想天開,對於這個曾經我左右不了男人,如今我也是一樣的無法掌控。
“駱大哥!”許如夢的眼睛灼灼生輝,脣邊帶著寬慰的笑努力的搖頭,“駱大哥你別過來,你走啊,他們要的是你,只要你沒事,他們是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她的眼淚落下來,我的眼淚倒流回心裡。
我仰天深深深深的吸進一口氣,然後一個迅捷的閃身,往駱無殤背後制住他。
“你要救她,我偏就不讓你如願。”我的脣錯過他的耳畔冷澀一笑,吐氣如蘭。
眼見著我要得手,事先埋伏在旁邊那株老樹寬厚樹冠裡的黑衣人也終於按耐不住突然凌空襲下,也不避諱與我貼在一起的駱無殤,帶著凌厲冷鋒的鐵爪奮力往我倆中間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