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再次完全清明過來已經是這日的黃昏,我費力的擡起沉重的眼皮,睜開眼。
因爲我體溫的關係,雖然是泡了半日,可是水溫還沒有完全涼透,只是烙在皮膚上已經不是很好受。
屋子裡靜謐無聲,掛在房間三面的青綠色幔帳隨風搖曳,時而給地上灑下一星半點疲憊的陽光,像是在夢裡,恍惚的有點不真實。
“韋北辰,天要黑了!”我說,受了一天的寒毒之苦,聲音裡帶了疲弱的沙啞,聽起來有些虛飄。
“嗯!”韋北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鬆開水下緊握著我的一隻手,以手背探了探我的額頭,“熱度已經開始退了,現在感覺好點了麼?”
“嗯!”我點頭,微微向一側仰起臉去看他的臉,展露給他一個微笑,“如果不是來一趟南野,我都不會知道,有你在我身邊的感覺會是這麼好。”
韋北辰落在我臉上的目光微微一滯,隨即牽動脣角,以手把我的腦袋壓到他的胸口上靠了片刻,然後,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水已經涼了,再泡下去藥效也不會太大,我先抱出去換身衣服?”
“好!”
在水裡泡了半日,兩個人的身上都早就溼透了,韋北辰把我從水裡抱起來的瞬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下意識的摟緊他的脖子。
韋北辰順手拉過搭在旁邊的那件外袍裹在我身上,把我抱回牀上,拉過被子將我裹住,然後回桌旁從包袱裡隨便取了件長衫披上,又去櫃子裡給我拿了一套乾爽的中衣回到牀邊。
“你身子發熱,不要著涼了纔好,先穿上。”
雖然疲憊,我卻也還沒有虛弱到食宿不能自理的地步,可是此刻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眼中那種近乎寵溺的柔軟光芒,我就一點一點也不想動了。
“嗯!”我點點頭,任由他俯身下來有些笨拙的幫我把衣服穿好,再給我小臂的傷口上了藥。
然後他又起身去盆架上取了帕子回來,坐在牀邊一下一下幫我擦拭髮梢上面滾落的水珠。
傍晚的光線有點暗,他的神情細緻且認真,我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脣角不經意的牽起。
時間過的很慢,像虛構的幸福一樣源遠流長,時間又過的很快,直到他要起身回盆架旁邊送帕子的時候我才如夢初醒。
方纔就一直只顧著照顧我,他身上的袍子只隨意的披在肩上,襟口的帶子還沒來得及系,就在他準備起身的一瞬,我的目光不經意的由他的領口瞥進去,神情一滯的同時,下意識的抓住他的手。
韋北辰一愣,回頭遞給我一個詢問的眼神,起到一半的身子就又遲疑著重新坐回牀沿上。
“怎麼了?還是很冷嗎?”他的眼中寫滿關切,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道無法輕易理平的溝壑,有些懊惱道,“冰蠶的寒性極其霸道,我配那些藥雖是有些功效,但總的來說作用也不會很大。
早上那會兒已經熬過來了,再忍忍,嗯?過了午夜就沒事了。”
我不說話,只愣愣的看著他的肩頭出神。
韋北辰終於發現我的異樣,狐疑的喚了我一聲,“影子?”
我沒有答他的話,徑自伸手去拉開他左肩的衣服。
因爲身體的原因,韋北辰的身形有些消瘦,皮膚也呈現出一種略顯病態的蒼白,有時候看著他,我就會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疼嗎?”我心裡微微抽痛了一下,以指尖輕撫他肩上那兩排殷紅的齒印。
我的聲音很輕,韋北辰的身子卻是瞬間僵硬了一下,然後下意識的低頭望向自己的肩膀。
“沒事的。”他牽動嘴角,神色間有些尷尬的伸手就要去拉衣服。
我執意擋開他的手,韋北辰有些無奈,卻沒有強行逆我的意,只有些不自在的坐在那任我擺佈。
我拿過方纔他放在旁邊的小瓷瓶,往指尖上倒了點透明的藥一點一點往他的傷處揉勻。
因爲懼冷,我的指尖一直在抖,韋北辰的眉頭就一直皺著,直至最後清新的草藥味道盈滿鼻息,我的指尖和他的皮膚一起溫熱起來。
我仰起頭,靜靜的看他的臉,神情有些難掩的苦澀。
韋北辰垂眸回視,眼眸中有點點笑意閃現,一手拉起領口,一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腦,滿不在乎道,“好了沒事了,兩天就消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一直都不算明媚,可是落在我的心裡卻是溫暖。
我不說話,只是毫不避諱的看著他,在我的注視下,韋北辰的目光也終於沉寂下來,再沒有僞裝出來的愉悅。
我閉上眼,緩緩傾身上前,以脣一點一點慢慢覆上他的,他下意識的往後閃躲了一下,卻沒有刻意避開。
韋北辰的脣很薄,細緻柔軟,時而會帶著悽苦的草藥味道,世人都道生有他這樣脣的人會薄情,可是我卻迷戀。
氣息染上彼此的味道,我沒有再深入的索求什麼,他也不迴應,兩個人的脣就這樣淺嘗輒止的貼合,慢慢凝固在時間裡,直到很久以後——
“影子!”
韋北辰的呼吸逐漸有些厚重,藉由他分神的一瞬間,我突然張嘴含住他的下半邊脣,牙關輕啓,在上面細細的碾了一下,然後探出舌去往他口中探索。
韋北辰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似是有些遲疑,我卻不容他退縮,雙手攀上他的頸項,將他的臉孔拉低,一點一點於他齒間搜尋他的味道。
然後下一刻,幾乎是毫無徵兆的,他忽而一手環上我的腰身,一手扣住我的後腦,傾身下來,將這個由我挑起的吻延續到他的火熱裡。
他在骨子裡就是個對凡事都不苛求太多的人,這是頭一次我從他的脣齒間感知到了一種超乎理智的熱情,驚愕之餘又有些滿足,閉上眼細細的品味。
他的身體壓過來,我一時虛弱支撐不了他的力量,兩個人就雙雙滾落到牀榻上,繼續癡纏。
可是我卻知道,即便是忘情,他也仍未迷失心性,因爲即便存在於脣齒間的糾纏再熱烈,他也時刻警醒的顧忌著我的身體,翻身墊在我身下,不讓我受到絲毫的壓迫。
也許他天生便是這麼一個善良且體貼的人,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價他,卻只想就這樣緊緊緊緊的被他擁著,一生一世都不再放開。
心口又尖銳的刺痛了兩下,我趴在他的身上,把臉深埋進他的肩窩裡大口的喘氣。
“影子!”韋北辰同樣帶著輕喘的氣息噴薄在我發間,帶著明顯自責的味道,“對不起,剛剛我——”
他說著,卻是欲言又止,空氣一時陷入沉寂。
天色慢慢暗淡下來,很快就被夜色覆蓋,感覺心口的寒意又不再那麼強烈的時候,我重新調了個姿勢,把頭枕在他的胸口上輕聲的喚他,“韋北辰?”
“嗯!”他沒有動,只由胸腔裡發出一個簡短的迴音。
黑暗中,我緊緊的咬著下脣,猶豫了一下才鼓足勇氣開口道,“這次回南野我沒有跟你打招呼,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韋北辰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以手撫上我的髮絲輕輕的摩挲片刻,聲音裡卻是難掩的有一絲自嘲的味道,“三年前你不就對我說過,你會回來麼?”
是啊,從三年前開始,重回南野就已經成了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了,沒有了這個信念了就沒有我,此時這道歉又有什麼意義。
我閉上嘴不再說話,靜默片刻,韋北辰才小心翼翼的爬起來,托起我的身子將我安置在旁邊的枕頭上躺好。
“時候不早了,就算睡不著也休息一會兒。”雖然早上毒性最強的那個時刻已經捱了過去,可一晝夜的時間沒過,我便是不可能安然入睡,韋北辰拍了拍我的手背,就要伸手往裡去拉被子,
“一會兒我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
“韋北辰!”我抓住他的手,搖頭道,“煮了東西我今天也吃不下,你在這陪我躺一會兒吧。”
雖然平時在一起的時候也不多,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自從這次來了南野之後我卻突然發現自己是那麼那麼的懷念那些和他短暫相依的日子。
不用轟轟烈烈,也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修飾,仿似只要有他在身邊,生命中殘留的每一個缺口就都會被填滿,那感覺是那樣的踏實。
屋子裡沒有點燈,我只能勉強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凝滯片刻,終於還是“嗯”了一聲,然後和衣而臥在我旁邊躺下,拉過被子給兩人蓋上。
沒有人再說話,韋北辰的呼吸漸漸趨於平穩,像是睡著了。
我悄悄的側過頭去看他,雖然近在咫尺,可是我卻知道,從他方纔藉口離開的那一瞬,我們之間已經生了隔閡。
我不再是我,他也不再是他,駱無殤就住在隔壁的院子裡,很多的事已經開始向著一個無法逆轉的方向扭曲了。
他睡著了嗎?也許從頭到尾他都醒著,只是他想在我面前閉上眼而已。
我心裡苦澀一笑,翻了個身,側身向內閉上眼,而自始至終身後都再沒有半分動靜。
以往寒毒發作的時候我都是徹夜難眠,這一次也不知道是韋北辰配的藥起了作用,還是早上在人前強撐著做戲耗了太多的力氣,我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但只是一小會兒,就又被突然侵襲的寒意驚醒。
我猛地睜開眼,以手按住胸口,身子本能的剛一蜷縮,身後安睡的男子已經起身一把將我拉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