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居德坊公侯街拐角處的一座祭棚前，一個滿面跋扈氣息的年輕子弟，揚(yáng)手揮動馬鞭，狠狠的抽在地上一個女人身上。
那女子慘叫一聲，在地上抽搐了下，蜷縮著遍體鱗傷的身子，瑟瑟發(fā)抖。
雙手卻始終緊緊護(hù)著微微鼓起的腹部，絕望的目光哀求的看著揮舞馬鞭之人。
然而她這樣，卻愈發(fā)讓動手之人惱怒，揚(yáng)著馬鞭，偏對準(zhǔn)這女子的腹部，要用力抽下。
過路之人見之，都心生不忍。
但看這揮鞭的年輕人滿臉戾氣，身後還有不少伴當(dāng)。
祭棚中的同伴更是非富即貴，所以也沒哪個人願意出頭。
眼見那躺在地上的女子滿臉絕望，馬鞭就要落下時，祭棚中心一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皺眉道：“好了，元恭，非要鬧出人命不可？”
那揮鞭年輕人堪堪收住手後，先對著周圍圍觀之人怒喝一聲：“看什麼看？沒見過打女人？”
然後又對裡面說話之人道：“小國爺，你不知道，這賤婢最是無恥！我原瞧她可憐，纔將她從翠雲(yún)樓裡贖身出來，好生養(yǎng)在外面。誰知這賤人狗改不了吃屎，在外宅和馬伕偷情，給老子戴了頂綠帽子！如今更是連孽種都有了，若不是嬤嬤告訴我，我竟要做了活忘八！”
祭棚中人正是宣國公世子趙崇，他方纔喝止之人，爲(wèi)平?jīng)龊騾钦裰訁顷希瑺?wèi)平?jīng)龊蚴雷樱赜斜┡爸?
“哦……”
聽聞此言，行人中不知情的開始體諒此人了。
還有人大聲附和道：“這等不知羞恥的賤人，合該打死！妓女就是妓女……”
不過，也有許多人面露微妙之色。
今日在賈家門前上演這樣一齣戲，呵呵。
趙崇依舊皺眉，不過他並未出聲，倒是他身旁的成國公世子蔡暢笑呵呵問道：“元恭，你怎麼知道她肚子裡的種不是你的？可別冤枉了好人。”
吳晗面容猙獰道：“老子……我管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老子的種，既然她和馬伕胡搞，誰能保證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老子的種，那也不能認(rèn)！咱們這樣的人家，豈能亂了血脈？萬一混了雜種進(jìn)來，可是愧對祖宗的大事！”
成國公世子蔡暢聽了哈哈大笑道：“這可不一定！元恭，說不定過些年，還能給你平?jīng)龊蚋畳暌粋€冠軍侯回來呢！”
蔡暢周圍一衆(zhòng)衙內(nèi)聞言後轟然大笑，笑聲如雷。
在這條扎滿祭棚的榮寧街上，如此刺耳！
伴著這笑聲，吳晗獰笑著再度揚(yáng)起馬鞭，就要揮下，正這時，卻聽“砰”的一聲沉響，自西傳來。
吳晗壯碩的身體一震，暴虐興奮的眼睛裡閃過一抹茫然，低下頭，看著自己腹部漸漸暈染出一朵血花，再擡頭看向前方，就見一羣人急步趕來。
爲(wèi)首之人，正是那個讓他嫉恨若狂的花魁之子，賈琮。
再看看他手中提著一把黃銅色火器，吳晗終於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何事，隨即滿眼的不信。
此時，賈琮終於走到了近前，不等才從巨大震動中回過神的趙昊、蔡暢、劉東等人質(zhì)問，他看了看吳晗的傷口，有些慚愧的對緊跟身後面色肅重的李虎微笑道：“槍法還是沒練到家，原本準(zhǔn)備打他腦袋的。”
這話別說趙昊等人，連李虎都不信，那腹中絞痛的吳晗更不信，他狂怒嘶吼道：“老子撕了你這個畜生！”
然而沒等他動作，就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賈琮用火器對準(zhǔn)他的腦袋，毫無遲疑的扣下扳機(jī)。
“砰！”
一陣硝煙升起，吳晗仰頭栽倒。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賈琮真敢殺他。
他父親平?jīng)龊颍瑺?wèi)執(zhí)掌神京十二團(tuán)營之一的實權(quán)武侯！
就算在六大國公面前，都有一席之地。
這些年，他做下那麼多事，強(qiáng)搶民女，截殺外地客商，從平康坊中搶花魁……
誰敢多言半句？
他從未想到，他會有今日之禍。
等硝煙散盡，賈琮方對目瞪口呆的衆(zhòng)人道：“現(xiàn)在好了。”
趙昊等人回過神後，滿身煞氣。
而後就見吳晗帶來的平?jīng)龊蚋H兵們，發(fā)瘋一樣的拔刀衝向賈琮。
卻見賈琮身後，郭鄖帶著二十餘親兵，齊齊擡起火器，扣動扳機(jī)。
“砰！”
“砰砰！”
一陣震耳的“炮竹聲”後，悍勇的平?jīng)龊蚋H兵倒了一地。
卻還有一人，爲(wèi)吳晗身邊親兵隊首領(lǐng)，悍勇之極。
仗著身上有甲，野獸一般嘶嚎著繼續(xù)衝向賈琮。
眼見二人只有五步之遙，李虎拔出腰間長劍，就要上前，卻見賈琮身後一道身影一閃而出，滑步迎向來人，與那平?jīng)龊蚋H兵首領(lǐng)交叉而過。
衆(zhòng)人甚至沒有看清如何動手，只隱隱看到兩團(tuán)刀光自其腰間升起，而後那平?jīng)龊蚋H兵首領(lǐng)一顆大好人頭便騰空飛起。
無頭屍體，又搖搖晃晃往前走了三步，方轟然倒地。
這一幕，竟比之前火器強(qiáng)攻，更讓趙昊等人心驚。
他們原本還準(zhǔn)備趁著賈琮方火器用盡，新彈未填前強(qiáng)衝一波……
“賈琮，你可知你在幹什麼？”
趙昊深吸一口氣後，看著賈琮肅聲問道。
雖然今日之事並非他主導(dǎo)，但這一系人馬素來皆以宣國公府馬首是瞻。
他爲(wèi)這一個圈子內(nèi)的頂頭大哥，今日若灰溜溜的走了，宣國公府一脈的威望，非被他敗乾淨(jìng)不可。
然而趙昊之言，卻好似根本沒被賈琮聽見一般，賈琮對郭鄖下令道：“立刻派人前往錦衣衛(wèi)衙門，召集南北鎮(zhèn)撫司鎮(zhèn)撫使，調(diào)集五百緹騎，半個時辰內(nèi)，至此聽命。另，派韓濤前往內(nèi)閣，通知寧首輔，錦衣衛(wèi)方面於皇子被害案方面有了線索發(fā)現(xiàn)，讓他派人過來備案。再派人前往長安縣衙、萬年縣衙，調(diào)出近十年來百姓狀告平?jīng)龊蚋木碜凇！?
郭鄖沉聲一應(yīng)：“喏！”
郭鄖離去後，賈琮對面色接連變化的李虎道：“子重兄，勞你即刻前往軍機(jī)閣，尋到開國公，告訴他提調(diào)揚(yáng)威營的平?jīng)龊蚩赡苡凶儯鈭D謀反，讓軍機(jī)閣早做準(zhǔn)備。”
李虎聞言，眼睛都發(fā)直了，直到賈琮挑了挑眉看他，他纔回過神來，先看了眼對面憋屈的快要炸開的趙昊、蔡暢等人，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抖著肩膀應(yīng)下了賈琮後，對身後面色古怪的屠承、左思等人揮手，大聲道：“咱們走！說了今兒帶你們來看好戲，一個個還不願來，這會兒信了吧？老子的兄弟，豈是俗輩？”
屠承、左思等人目光怪異的看著賈琮，紛紛拱手一禮後，跟著李虎出了榮寧街轉(zhuǎn)角，剛一沒了身影，就聽到一陣爆笑聲傳來。
屠承粗糙的聲音清晰可聞：“我肏他孃的，肏攮的吳晗也有今天？他往日裡就和瘋狗一樣，今天終於被打死了！過癮！”
左思接道：“這肏攮的往日裡做下多少黑心眼的混帳事，將我等貞元勳貴的名聲敗壞盡了。偏有些人爲(wèi)了收買人心，培養(yǎng)走狗，對這些惡行視而不見。今日卻是終於遭到報應(yīng)了！虎子，你這兄弟沒說的，真狠，真牛逼！”
聲音漸漸遠(yuǎn)去後，祭棚內(nèi)的趙昊等人面色盡是鐵青。
趙昊瞇著眼睛，死死的盯著賈琮。
成國公世子蔡暢至今還不敢相信賈琮的作爲(wèi)，他厲聲吼道：“賈琮，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你他娘……”
話未說盡，就見賈琮一下擡起手中火器對準(zhǔn)了他的頭部。
蔡暢見之鬼叫一聲，一下躲到趙昊身後。
趙昊見之大怒，一把將他拖到身前，厲聲道：“你讓他殺！我倒看看，他敢殺不敢殺！”
蔡暢敢讓他殺個錘子，他自忖雖比吳晗身份貴重些，但也貴重的有限。
賈琮敢殺吳晗，爲(wèi)何不敢殺他？
不過好在兩個成國公府的人立刻上前，擋在蔡暢身前，他這纔敢站直了，一回想之前他自己的所作所爲(wèi)，見周遭同伴們鄙棄的眼神，羞惱萬分，站在自家親隨身後，大吼道：“賈琮，旁人怕你，我蔡暢不怕！你不過一個花魁生的下賤庶孽，也敢沐猴而冠逞兇？”
此言一出，旁人還好，趙昊和宋國公世子劉東卻面色大變，心中大罵蠢貨！
果不其然，就聽賈琮淡淡道：“吾爲(wèi)天子欽封冠軍侯，今日便是汝父蔡勇在此，也只與我平輩論交。既然你缺少起碼的教養(yǎng)，口出不遜，我便替成國公教教你做人的禮數(shù)。來人，拿下，掌嘴。”
見趙昊等人就要開口，賈琮一個眼眸橫過去，目光淡漠道：“若有膽敢阻攔者，一併成全！”
“你敢！來人，給我攔住他們！”
蔡暢幾乎嚇瘋了，歇斯底里的咆哮著，讓他親兵攔住展鵬和賈琮的親兵。
然而，已經(jīng)歌舞昇平十多年的成國公府親兵，如何會是展鵬和賈琮親兵的對手。
展鵬下手根本不懂得留手，招招見血，再被一羣持火器的親兵逼住，成國公府的親兵很快就落了下風(fēng)，紛紛倒地。
展鵬當(dāng)著趙昊等人的面，抓小雞一樣將蔡暢抓在手裡，一通大耳刮子扇在嘴上，“啪啪”作響，沒一會兒，蔡暢那張臉就腫得和豬頭一樣……
“夠了！”
趙昊著實忍不下去，怒喝一聲。
他這一喝，周邊他們一衆(zhòng)衙內(nèi)齊齊上前一步，所帶來的百餘親兵亦齊齊上前。
然而他們剛一動作，賈琮身後再度躍出六十餘手持長形火器的火器兵。
紛紛擡起槍桿，對準(zhǔn)趙昊一衆(zhòng)人馬。
趙昊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威逼，整個人狀若瘋虎，厲聲吼道：“你敢殺我？只管來殺！”
賈琮對著郭鄖伸出五指，而後驟然成拳。
郭鄖見之，對著身後同樣伸展五指，再握緊成拳。
六十長槍火器兵左起五人，同時瞄準(zhǔn)趙昊一方的五人，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jī)。
“砰！砰！砰！砰！砰！”
無聲巨響後，趙昊一方五人倒地身亡。
其他人面無人色，再無人敢動作。
賈琮一步步上前，看著趙昊，淡漠道：“趙昊，你最好明白一個道理，今日便是你父親至此處，都沒有資格讓我住手。更何況是你……
就憑你們使出這等上不得檯面的下作手段，你也配與我談話？
你算老幾？
都給本侯滾！！與爾等下三濫之人同爲(wèi)勳貴，實爲(wèi)本侯之恥也！”
“你！！”
趙昊一張臉猙獰羞憤，面色幾欲滴血，看著賈琮眼睛如欲活生生吞了他。
今日之事，何曾是他的主使？
豎子竟將這鍋扣到他頭上，著實可惡！
只是沒等他反駁，就見賈琮再度伸出手，豎起五指，見此，趙昊面色大變。
宋國公世子劉東忙道：“義高，來日方長！”
趙昊強(qiáng)嚥下一口氣，冷冷的瞪了賈琮一眼後，悶聲低吼一聲：“我們走！”
說罷，帶領(lǐng)一衆(zhòng)宣國公府一系的衙內(nèi)，含怒而去。
待他們離去沒多久，一陣嘈雜的馬蹄聲響起，五百緹騎自東而來。
賈琮回首，見賈政、賈璉、賈環(huán)、賈蕓並一衆(zhòng)賈氏族人悉數(shù)站在榮國府門樓下，往這邊張望，還有薛蟠並一些開國功臣一脈的子弟亦在。
賈琮折返回去，對面色蒼白瞠目結(jié)舌的賈政道：“老爺，家裡的事勞老爺和璉二哥先操持著，琮去去就來。”
賈政似對賈琮刷新了認(rèn)識，再一次認(rèn)識賈琮一般，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好幾回後，方結(jié)巴問道：“琮……琮兒，你……你要去做甚？”
賈琮自展鵬手中接過馬繮，翻身上馬後，看著賈政，微微一笑道：“抄家，拿人！”
說罷，一勒繮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率五百騎揚(yáng)長而去！
騎乘在馬上，賈琮心裡一陣愉悅！
原本還在犯愁，該以何處做突破口。
既能讓宮裡愈發(fā)激進(jìn)的天子滿意，又能將事態(tài)控制在可控範(fàn)圍內(nèi)。
不至於讓貞元勳貴們勾連在一起，逼宮反對！
真到了那個地步，賈琮相信，崇康帝第一個選擇，便是將他推出去當(dāng)替罪羊！
漢景帝尚且腰斬晁錯，更何況性格更加冷酷無情的崇康帝？
所以，絕不能貿(mào)然動手，讓貞元勳臣們，有同仇敵愾的機(jī)會……
這個度如何把握，如何選一個好的切入點(diǎn)，也就十分重要了。
賈琮都沒想到，趙昊、蔡暢和那勞什子吳晗等人，會給他送這樣一份大禮。
讓他既意外，又驚喜！
以佔著大義的私怨?fàn)?wèi)切入口動手，至少能讓開國公一脈的貞元勳臣，不會參與其中。
因爲(wèi)明面上看，他並非針對貞元勳臣而去的。
而只宣國公一脈，他若敢動，崇康帝就能調(diào)動開國公一脈，打壓他們！
貞元勳貴勢力會被剔除一部分人，保留一部分人。
如今的形勢便是，誰先動，誰出局！
這個道理，賈琮都能明白，李道林、趙崇他們自然沒有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只要賈琮不是以莫須有的罪名，肆意朝貞元勳貴動手，只要他佔著道義，其他人自然不會輕動。
吳晗今日在榮國府喪禮之上來這樣一手，想來無人會說他是對的。
賈琮以此發(fā)難，擊殺於他，至少李道林一系不會說什麼。
而後，賈琮再使人去萬年縣、長安縣衙調(diào)平?jīng)龊蚋陌妇恚簿腿〉昧舜罅x，至少不是師出無名。
有了這些基礎(chǔ)條件，賈琮若再不動手，豈非愚蠢？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賈琮便以此十二武侯之平?jīng)龊蚋鳡?wèi)投名狀，送給崇康帝。
想來，會爲(wèi)他迎來不短的一段時間。
他如今，最缺的便是時間。
“駕！”
……
PS：平時都不敢在書友羣冒頭，因爲(wèi)老是被催更。結(jié)果昨兒正在一個作者羣吹牛，居然被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作者抓住催更，說他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我，催更！我以爲(wèi)他在誆我，等這位同行老兄把昨天最後一章截圖發(fā)上來，我終於信了，然後機(jī)靈的瞬間遁走。關(guān)上手機(jī)後，心中悽苦，天下之大，竟無吹牛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