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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暗想,看賈府對姑娘的樣子,怕是弄不出什麼好東西呢。
林黛玉倒也沒有在意她說的什麼,慢慢地坐下來,冷靜了一下才說:“這東西,不能不給老太太了。鳳姐姐今天來,既然拿給我了,那她也一定會給老太太知道的。就怕是,我不拿出來,也是不能了。反倒的會因爲這個,離了老太太和我的心呢。”鳳姐姐,也不是一般人,步步都是她在算計呢。
雪雁恨聲道:“那姑娘準備怎麼辦?白白的便宜他們?要知道他們這些年,明明捏著咱們林家的銀子,卻還四處擺著一付施捨的面孔,這口氣,怎麼能這麼輕輕地嚥下?”
林黛玉眼一瞇,輕聲道:“不要急,就是咱們不出手,她們自己都在尋死呢,你忘記了,她可是說了,咱們的二太太,還放著印子錢呢。若是被人的拿了實據,哼,這可是抄家的死罪!”就是我,也想尋這個實證呢。
雪雁疑惑地張著嘴巴,半晌方說:“那爲何璉二奶奶會告訴我們?”
林黛玉冷笑著說:“一來看著咱們不過是弱女子,翻不出什麼波浪,說出來,也是一種示好,顯得她是和咱們一心的。二來想是她和二太太之間也翻了臉,想二太太死呢。要知道,咱們後頭可站著封家。”
雪雁不相信地說:“可是,若是真的有事,她也是賈府的人啊,那不是連她也給,二奶奶可是個聰明的主,不會連這個也想不到吧。”
林黛玉哼了一聲道:“你別忘記了,二太太可是有個好女兒,貴妃娘娘在呢。就算是查了出來,也不至於會毀了賈府,頂多是當事人受到嚴懲。再說了,她和璉二爺在外頭有著公差,更多了一層保護,她恨不能二太太早點遭到報應呢。”
雪雁啐了一口道:“這都是一窩子什麼東西啊,你算計我,我算計你,親人不似親人,倒比仇敵還像。只是,姑娘,咱們在這裡住著,可怎麼辦?”
林黛玉輕輕地拍了她一下說:“別急,也不要怕,現在,我家的銀子還沒有到手,我不會讓她這麼快就去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慢慢地籌劃就是了。這會子,鳳姐姐怕是把事情透給了老太太呢,二太太怕也要有煩惱上頭了。還有,一會叫王媽媽過來,我有話要她帶給林伯。”
老太太等了半天方聽到外面丫環叫著:“二太太來了!”氣得她手又哆嗦起來了,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叫珍珠親自去叫人,還磨蹭了這半天才來,想是自己叫不動她了!這個家,現在還輪不到她來作威作福。
王夫人剛進門,便聽到‘啪’的一脆響,一隻水杯子碎在了腳前!她微微一愣,只是冷笑一聲,便稍稍彎了下膝蓋,溫聲道:“給老太太請安,光天老日的,這是發的哪門子的氣啊?”轉臉又朝著鴛鴦珍珠等人厲聲喝道:“都是些不長眼的下作貨,怎麼伺候的,讓老太太發這麼大的脾氣?若是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的話,看我不揭了你們的皮。滾,都滾下去。”
老太太聽了這話,更是眼冒金星,胸口一陣尖銳的疼痛,不由得用手去按,我的丫環,用得著你來管,還有,什麼叫三長兩短,你巴不得我去死麼?
王夫人見她手捂著胸口,那指甲底下已經是隱隱約約可見紫黑之色,心裡一驚,馬上一喜,這麼說,這藥已經到了時候了麼。轉眼見炕桌子上,一小包藥渣子攤在那裡,心裡便有些明瞭,看來,她到底還是懷疑了,這麼久纔想到去查,哼,是對她自己太過相信了麼。只不過,知道又如何,現在,你還不是要乖乖的在牀上等死!
又見鴛鴦等人不動,便皺起了眉頭,瞪眼道:“怎麼,等著領賞呢,沒聽到我叫你們滾下去的麼。我有話和老太太說,你們守在門口,不許一個人進來。”倒是忘記了老太太叫她來問話的事情了,反客爲主,誰叫她剛纔看到了讓她徹底放心的事情了來呢。
老太太咬牙切齒地說:“鴛鴦,你們先下去吧,我倒要好好的聽一聽咱們賈家威風凜凜的二太太,有什麼話對我說。若是,說不出來個好歹出來,哼,”
王夫人半是冷笑,半是得意,揚著下巴,紋絲不動。
鴛鴦擔心地看了一眼老太太,見她氣得直喘粗氣,只好退到門口,關上門,親自守在了那裡,只等老太太有什麼招呼,便立即可以進去。這二太太,來者不善啊,難道,這天,又要變了?天空風雲隱隱,冬天,來了吧?
王夫人見人都退下去了,這才鬆了下來,自己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冷冷地說:“老太太,你叫我過來,有什麼事情。趕緊說吧,說完了,我也有事給你說。”態度惡劣,語氣生硬,恭敬那是一絲也無,完全不把老太太當成一回事。
老太太一聽,見她狐貍尾巴露了出來,更是氣惱,但是,她總算是活了那麼多年,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沉聲道:“我且問你,林家的銀子,是不是你,全部都拿走了?”
王夫人聽了一愣,眼神一轉,輕聲一笑,得意地說:“是啊,全部都拿了,怎麼了?難道老太太也想分一半麼!”
老太太聽了,眼前發黑,氣得不行:“你這是什麼態度,成什麼樣子,還是個媳婦的樣子麼?怎麼,難不成,你眼中沒了我。賤婦,告訴你,沒門。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林家的銀子,那是給黛玉的,不是給你的,回頭,你給我交出來。”
“交出來?”王夫人看著她,眼中閃著貪婪的光彩:“你是說把林家那五萬兩銀子交給你?”老太太,你現在腦子是不是糊塗了!病久了,腦子不好使了吧。
慢慢地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冷冷地說:“交給你?做夢!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打算,現在,這個家是我說了算。那些銀子,你想也別想了。我已經打算給寶玉了。”
見老太太氣得直髮抖,生怕她火不旺,又上前加了一勺子油:“還有,將來,就是大姑娘出嫁,她也得不著一文!至於嫁妝麼,那也得看我高不高興了。若是她識趣,我看在寶玉的面上,說不定,能捨幾個大子呢。”
老太太被她今天的態度徹底弄得亂了心緒,怒聲道:“王氏,有我在,你別打著這好主意。想當家,你想也別想。”
王夫人呵呵假笑一聲:“有你在?這些年,我在你的手下,動也動不得,被你把得死死的,不成人了。現在,我好不容易出了頭,還會像以前一樣,事事都得聽著你,順著你不成?”
“再說,”她湊到老太太的面前,輕聲說:“你,也在不了多久了。喝了那麼久的藥,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的情況麼!我勸你還是省省心,躺在牀上,淨淨心,安安神,也許能多活幾天,也許能看到寶玉和寶釵成親,喝上一杯孫子的喜酒,看到大姑娘嫁出賈府,見見你的唯一的外孫女婿。否則,你怕是要死不瞑目,難以安息。”
什麼?話到了這份上,老太太還有什麼不明白了,眼角看到了那藥渣,便顫聲道:“原來,是你,你給我下了藥?”渾身冷水澆過一般,從心裡透出一股寒氣出來。可是,明明藥渣子檢查,沒有問題啊。
王夫人用手輕輕地拔了拔那藥渣,反問道:“不是我,你以爲是哪個?躺了這麼久纔想到這藥有問題,該說你是聰明呢,還是說你老糊塗呢,是不是叫人出去查過了?是不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卻不知道如何死的,是不是很難受?怎麼,還想用眼睛瞪我,以爲我會怕你麼,哈哈,就算說給你聽,講個明白,只是,可惜啊,一切都晚了。”瘋狂的笑聲,醜惡的嘴臉,囂張的模樣,真該叫人都來看一看她,賈府的二太太,有名的菩薩心腸,真正的面目。
“惡婦,你這個惡婦,你居然,敢對我,”老太太大驚失色,氣了半晌,呼哧呼哧的喘著大氣,一咬牙,忽然平靜了下來,冷冷地說:“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承認了,那麼,你不要怪我對你不客氣,你這樣對我下藥,政兒一定會休了你,娘娘也一定會讓你下堂受罰,你等死吧。”
王夫人又是哈哈一陣笑,看著老太太的眼睛,刻薄地說:“你還是省省你的口水吧,老爺會聽你的麼?會信你麼?你不是在看太醫,他不是一樣看不出來問題的麼,他只會以爲你病得迷糊了,昏了頭,胡言亂語,誣衊我!別人也只會同情我,你壓得我這些年,大家可都在看著呢。還有,你還有命見他麼?娘娘?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生出來的女兒,她會讓自己的親孃受罰嗎?告訴你,這藥,就是娘娘交給我的。震驚吧,是不是,沒想到!”
不可能,娘娘會讓你害我?她是我養活大的,她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怎麼可能會讓你來害我?!老太太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不必來騙我。我是不會相信你一句話的!”
王夫人看著那藥渣子說:“你不用相信,只管等死就是了。你想必也查過了,這藥渣子是不是沒有問題啊?因爲,這藥本來就查不出來。”
老太太也不爭辯了,只是無力地靠在牀上,原來,真是是被她下了毒!這個惡婦!
王夫人輕聲一笑:“別說是外頭的大夫,就是宮裡的太醫也瞧不出來,這裡頭的名堂,是娘娘告訴我的,你的藥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問題在藥碗上。那是我,專門爲你準備的碗!”
老太太冷靜下來,一字一句地說:“那碗,怎麼可能有問題?鴛鴦她們可是事事經手,根本不可能讓你插進來的。”丫頭,可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忠心得很。
王夫人哼了一聲:“老太太,不是每一個丫頭都像鴛鴦似的,你恐怕不記得了,三十年前,那個伺候在老太爺書房裡的白吟霜了麼?她是怎麼死的?不過就是因爲老太爺誇了她兩句溫柔可人,紅袖添香,善解人意,你便尋了個錯,把她毀了容,賣到了遠山溝子裡頭了。如今,她回來找你報仇來了。”
老太太冷笑著說:“你就編吧,她早就化成了灰,你當我,”
突然住了嘴,驚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王夫人嘿嘿一笑:“當然不是她,她早就被你害得屍骨無存,是你叫人害了她,你自己知道。死在你手上的丫環小妾不計其數,難爲你還記得住她,是不是因爲,她被老太爺單獨誇過?老太爺可真是有眼,居然找了你這麼一個女人,害得他的後院裡,只有你一個人生下孩子,只有你一個還活在世上,逍遙自在,享受榮華富貴!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妹妹,很不幸的是,她的女兒,去年,被你選在了身邊,被你當成了忠心耿耿的奴婢,所以,我纔會成功的。”
老太太狠聲道:“原來是玻璃!哼,娘娘,不會放過她。”
王夫人看著她說:“你還不死心,還敢提娘娘,你把我的女兒打小便攬在身邊,教她琴棋書畫,一心讓她進宮,光宗耀祖。你可知道她心內的苦,她原是一個心底純潔的人,在那腌臢的地方,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你死我活,吃人不吐骨頭,逼得喘不過氣來,戰戰兢兢的從一個女官熬成貴妃,你知不知道她受了多少罪,流了多少淚,不,在那種地方,她連淚也不敢流,只能咬牙往肚裡頭吞!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你的兩隻眼睛只看到她帶給你的榮華富貴!只看到她帶給整個家族的排場風光!她是你的驕傲,是你的成功,唯獨,你忘記了,她是一個女孩子,一個想要有個平平凡凡的家庭生活的人,她回回見我,就是想著,但願,下一生,不要投身在富貴窩裡,只原做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只想倚在爹孃身邊,享受著普通人的愛。而不是冰冷冷的,沒有人情和溫暖的公候皇宮!”
“不過,這藥,確實不是她用來給你的,她對你雖說心裡有氣有怨有恨,卻還不會下狠手,畢竟你也養過她,只是,她在可憐我罷了,這些年只是看到我苦,受趙姨娘的氣,心內不忍,再加上我求了幾次,她纔拿出來的:‘黯然**散’,聽聽,聽聽,名字是不是很動聽!效果也的確十分顯著,除了指甲有些紫黑,別的,任是神仙也瞧不出來有什麼異樣。果真是宮裡出來的,讓人的生命,像一朵怒放過的花一般,三個月內黯然失色,最後枯淡而死,無聲無息,三個月馬上就到了,你放心,到死,你的死因都不會讓人查出來的,別人只會知道,你是壽終正寢,功德圓滿了。”
老太太慢慢地舉起自己的雙手,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的指甲,看了半晌,這才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霎那間,頹然枯萎,彷彿不忍再看一般,她能感覺到生命正一絲一絲的從自己的手指上抽離著,漸漸地,漸漸地,一步一步接近死亡。黯然**,呵呵,原來,這就是黯然**,風雨之後的花朵,盛開過後的生命,自己不正是這樣麼。
是的,自己親手把元春送進了皇宮,親手教會了她殘忍惡毒,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一點一點的抹殺了她原本純真善良,一筆一筆抹黑了她的純白思想,如今自己死在她的手上,也算是一了百了,解了她的心頭恨了吧。
只是,我不甘啊,我不甘心啊。我還想活著,我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呢,這賈府,不能沒有我,哪一件事,哪一樣,我不做主都不行的,我的寶玉,我的黛玉,還有,還有,可是,又能如何?
呵呵,沒想到,自己一帆風順了半生,臨頭,居然會是這個結果。
後來,王夫人又說了什麼,得意了什麼,她都沒有聽進去,也沒有看到,眼前模模糊糊的,頭腦子嗡嗡嗡的亂響,耳朵聽不清一點聲音,就連那人什麼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整個人沉迷在自己的思想裡面,從小時候自己記事起,呀呀學語,蹣跚走步,慢慢地到懂事,再到出嫁,十里紅妝的風光,內宅暗鬥的陰辣手段,一個個枯萎在手中的生命,大權在握的勝利,再到兒孫滿堂的風光,還有現在,眼前那閃著死亡光的雙手,這一生,就這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