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丁府出來, 蘇小小一路都有些恍惚，最後丁月華說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只是那個乾淨單純的笑卻一直在眼前, 揮之不去。
擡頭看了一眼天色, 回家還太早, 那個關人的籠子, 晚點回去也不會錯過什麼。
一路走的沒有方向, 混混沌沌的往前，一擡頭才發現自己就快走到金水河畔。
約了展傑在金水河畔，不過她一開始也就沒打算出現, 想了想，蘇小小還是朝河邊走去。
展傑也是個奇怪的人, 明明討厭她, 明明是避之唯恐不及, 卻還是要這樣大肆張揚的娶她，爲什麼？
金水河畔的一處水榭, 明顯是被人清了場的景象，河面的小亭子裡，只坐著一個人。
蘇小小老遠的靠在一棵柳樹上，這裡只能看見那人的一個側面，好大的排場, 怕人不知道他有錢？
蘇小小看見那人手裡應該拿的是一壺酒, 此刻正一人獨斟獨飲, 看樣子是展傑。
他還真的來了, 蘇小小動了動脣角, 站著沒動。
其實離的挺遠，蘇小小完全看不見展傑臉上的神情, 只是看著看著，她突然覺得這人怎麼如此的落寞和孤單？這與她認識展傑相去甚遠，怎麼都無法重疊，那樣隨和而自信的一個人，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氣場……
雖然是新郎官，可是展府裡外的事宜還是要親自操辦，偏這個時候展昭又病了，所以展傑要忙的事變成了雙份。
他知道展昭爲什麼病，他剛回來的那個晚上喝了好多酒，他這個弟弟從來自重，此刻卻如此的失態放縱，他當然知道是爲什麼。
展傑冷眼旁觀的看著，他甚至還去探了病，看著牀上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的樣子，他實在說不清自己的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
應該感到快意嘛？可是，爲什麼他的心卻還是沉沉如墜，展傑放棄去想對錯，事已至此他沒有退路。
不再去想展昭的事，展傑只是忙著大婚的一切排場禮數，□□無術。
不過就在剛纔，有人送來了一封給他的書信，寫信的人是那個自稱蘇小小的女子，也就是他將要娶過門的妻子柳婉兒，手裡捏著僕役送來的書信，展傑皺了皺眉頭從來沒想到過，那個女子會這般大膽的約他見面，微微瞇了瞇眼睛，她是離經叛道很難用常理判斷，從來如此。
原本他不該出現在這兒，可他還是來了，他倒是想看看，這樣一個女子，會在大婚之前跟他說些什麼。
這個季節金水河畔人很多，來往的遊客，做生意的小販。
展傑找了一處水榭，給了老闆銀子清場，他不喜歡太多人的地方，交代好一切，才獨自坐在桌邊爲自己斟了一杯酒。
此刻，也唯有酒才能舒緩胸中的鬱結吧。
“其實，你也並不想娶我吧。”
展傑沒轉頭，只是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還以爲她不會來了。
蘇小小走進亭子，在展傑不遠處坐下，桌上有一壺酒，卻有兩個杯子，她也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這人到是很周到，“你想看的，只是展昭難過，對麼。”
展傑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雖然她是在問，可看她的神情卻是已經篤定了答案，果然厲害。
“讓我猜猜，”蘇小小看著杯子裡的酒，“你和展昭差不多的年紀，而你又是長房長孫……呵呵……好一個長房長孫。你所做的並不比展昭少一樣，甚至爲了展家，你可能犧牲了很多，可是，到頭來，家裡外面，展昭卻比你風光，比你更受關注，甚至，比你更討喜……所以，你覺得不公。”
是！她說的全對，可那又怎麼樣，展傑捏著杯子的手指泛白，臉色也難看的要命。
蘇小小擡頭，看見展傑眼中的怨恨和憤然，好一個謙謙君子，原來，是人都會心存妒忌。狗血的電視劇啊，她在心裡無奈的苦笑，原來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這是多雷同的一幕情節，多少大院深宅都是如此。
“成爲另一個人，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嘛？”蘇小小啜著杯子裡的酒，問的漫不經心。
“你什麼意思？”展傑的聲音冰冷，既然看穿了，他也不必再裝。
“展昭再好也只是個人，他也會悲傷難過，他也會做錯事，”蘇小小說的很慢，“他不過只是個平常的人，你不是也看到了。也一樣會有人不喜歡他，至少你就談不上喜歡，不是嘛。”
展傑不語，只是看著她，蘇小小停了片刻才繼續道，“而你卻覺得他很好，不是嘛……你想像他一樣，受人歡迎，受人關注，甚至，想像他一樣光宗耀祖……真是……無聊。”
展傑的雙眼已經染上了血絲，自己日夜所想，卻被這般輕易的拿來嘲弄，“柳姑娘，這話什麼意思。”一字一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做自己不好嘛？”蘇小小擡眸，並未被展傑眼中的戾氣所驚嚇，“你就是你，好與不好都是唯一。有人喜歡，自然就會有人不喜歡，你如此，展昭亦是如此。爲了想讓所有人都認同，就想變成另一人，甚至違背自己的心，不是無聊是什麼？”
蘇小小沒敢把“蠢”字說出來刺激展傑，畢竟這裡就他們兩個人，要是這人真的發瘋起來……哎，算了吧……點到爲止吧……
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這麼的可笑嘛，展傑的眼中閃過茫然，他惺惺念念的想要超越展昭，想在家中得到所有人的認同與關切，卻讓她說這般輕描淡寫。
自己，別人，心意……他真的錯了？！
念在展傑是個年輕才俊，又是展昭的哥哥，她才願意說這麼多。
與展傑相交不深，也不必太深，這人不是個壞人，卻是她不願接近的哪一種人，蘇小小起身準備離開，“我會嫁給你的，”纔怪！蘇小小嘆了一口氣將下面的話都說了，“只希望，現在到成婚的那一天，你不要後悔纔好。我會是個天大的麻煩。”
蘇小小來了又走沒用多久，她不過是過來說了兩句廢話，也算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吧。
可就是這兩句廢話，讓展傑的心裡更難受，他不是真的喜歡蘇小小，也從未想過娶了她以後兩人相處的情形。
現在蘇小小把他的痛處說的清楚明白，他也真的如願以償的看見了展昭的失態和悲切，可那又怎麼樣，接下來，他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暢快，甚至變得更加的茫然了，這到底是爲什麼……
從小亭子裡出來，蘇小小長長的吸了口氣，壓抑的心情纔算是好了一點，哎，說別人容易，自己做就很難了，嫁給展傑，開玩笑……
今日回家以後恐怕就再難脫身了，不回去了麼，蘇小小不自覺的搖了搖頭，不行，婚禮還有兩天，不回去的話只會讓自己逃的機會更小而已，展昭加上丁家和官府的能力，她一個小女子怎麼可能比的了……
廟裡，人不多，已經下午了，神仙也要回家準備晚膳了吧。
蘇小小盯著香爐裡的嫋嫋青煙出了會兒神，跪在神佛前，她竟不知道該求什麼？求展昭臨時改了主意帶她遠走高飛嘛？那丁月華怎麼辦？
求展傑良心發現，成全她和展昭的情意嘛？還是那個問題，吶，丁月華怎麼辦？
丁月華，丁月華，丁月華……本著女人何苦爲難女人的原則，蘇小小隻能跪在神龕前爲難自己。但凡這個丁月華有一丁點招人討厭的地方，或者……只是讓她討厭，那麼她也能說服自己去做些什麼，可是現在……
從廟裡出來，大街上已經沒那麼多人了，還在開著的店鋪也是生意冷清，蘇小小沒目的的逛街，卻是越走離城門越近，心裡一直都在叫嚷著，走吧，走吧，離開這兒，就算一個人又怎麼樣，你肯定不會餓死自己，你會活的很好，不是嘛……
想哭，眼眶卻乾澀的沒有任何分泌的液體，想起自己那天趴在展昭懷裡大哭的樣子，蘇小小隻剩下苦笑，女孩子果然還是柔軟一點好。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多堅強的人，可是自從來到這裡的那天開始，她卻時時處處的提醒自己要自立要堅強，她沒給自己軟弱的機會，所以，不能怪人家，是她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出了城，四周開闊了很多，看著沒有盡頭官道，蘇小小突然想起小紅。
追命說過，小紅是龍種來著，如果它在，此刻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絕塵而去？
天涯海角，只要能離開這裡，只要不再牽扯進這些紛亂的人物關係，去哪裡都沒關係吧……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嘛，依舊是苦笑，蘇小小，你能去哪兒？你都忘了自己曾經說什麼嘛，“天涯海角亦是人間煙火，我捨不得，不想走……”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想走了，她已經捨不得了……展昭，白玉堂，開封府，包拯，公孫策，還有追命，冷月，龐統甚至是龐煜……她捨不得，真的已經捨不得了……
“你是想就這麼走？”
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蘇小小沒有回頭，那人也沒有再向前走。
兩人隔著不算太遠的一段距離，蘇小小的臉上突然淡淡的揚起一個笑容，是佛祖菩薩聽見了她的願望嘛，剛剛想起，人就已經來了。
“爲什麼不說話？”許久，那人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於是追問道。
蘇小小微笑著轉過身，晚風裡，一襲白衣勝雪，還有那張勝卻多少凡塵俗人的臉，只是寒意逼人了些，讓人覺得孤冷了些，不過都沒關係，這些並不影響他仙謫一樣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