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趙民真的像陳雲亮反映的那樣?
不會吧……
可是,陳雲亮爲什麼那種態度?真的像趙民說的那樣,他是因爲哥哥被殺,對趙民產生了誤解?真的有人挑撥離間?那這個挑撥離間的人又是誰……
李斌良很想進行一番調查,可是,這種事不是很快能查清的。
等一等,換個時間再說吧。
李斌良又開始看錄像,他打開錄放機和電視機的開關,雙目落到屏幕上,努力集中精力看錄像,可是,仍不時有電話或有人請示問題。看了兩個小時,仍然沒看出什麼來,這時,又一個特殊的電話打過來。
“您好,您是李斌良局長嗎?”
一個悅耳而又陌生的男聲,聽口氣,肯定不是局內人。
李斌良:“您好,我是李斌良,請問您是哪位?”
“啊,真是李局長,您真的上班了,身體沒事了?”
李斌良:“謝謝,我沒事,請問您……”
“我是《奉春日報》的記者韓峰,想採訪一下您,可以嗎?”
“採訪我?我有什麼可採訪的?”
“李局長,我們聽說,我市剛剛發生一起很離奇的案件,不但有一個人被害,您本人還受了傷,全市人民都很關心這件事,現在,謠言很多啊!”
一股火從李斌良心底生出:就爲這個?想讓我在全市人民面前丟臉嗎?一個堂堂的公安局長,剛到任不久就被人打暈在黑暗的小巷中,這是我的恥辱,你們想揭我的瘡疤嗎?
對方好像猜到了李斌良的心思:“李局長,您別誤會,我知道,您可能會覺得這不是什麼光彩事。可是您想想,您要不站出來說一說,各種傳言會更多,有些可能對您的形象更不利。對,還有人說,您現在還在醫院裡昏迷不醒呢,您在電視上露露臉兒,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這話倒有幾分道理。
“其實,這只是我們採訪您的一個內容,更重要的是,春城區在整個奉春市佔有重要地位,春城能否穩定,也直接影響到全市的穩定,我們想就您的施政方針……啊,說得不準確,就是您對維護奉春治安的想法、思路,對公安隊伍建設的理念各方面,進行一下采訪報道,我覺得,這是對您的幫助吧!”
對方很健談,很善講,聽上去也很有水平,而且,對方還撥起了李斌良心中潛隱著的一根琴絃,於是,他答應了對方的要求。韓峰聽了非常高興。
“那好,我馬上就過去。”
李斌良放下電話,急忙找出警服穿好,又把大蓋帽小心地戴在頭上,對著鏡子端詳一番,還好,正面基本看不到繃帶。
很快,黃淼帶著一個揹包男子走進辦公室。
黃淼:“李局長,這位就是《奉春日報》的記者部主任韓峰。韓主任,這位是李局長!”
“李局長您好,打擾了!”
“沒關係,請坐,請坐!”
“韓主任,喝水!”
黃淼迅速給韓峰和李斌良各倒了一杯茶水。
“李局長,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用了。有事我找你。”
“那好,我先過去了。韓主任,您忙著!”
“好好,黃主任,謝謝您了!”
“不用。”
黃淼看看韓峰,又看看李斌良,走了出去。
韓峰在斜對面的沙發坐下,打開皮包往外拿著採訪用的東西,李斌良藉機打量了一下他:大約三十二三歲的樣子,高高大大,膚色健康,五官端正,黑眉大眼,渾身洋溢出一種幹練和書卷氣相混合的職業氣質。
韓峰很快把要用的東西拿出來,但是,不是筆和本,而是一臺微型電腦,他手腳利落地把電源插好,打開電腦,然後微笑著對李斌良開口了。
“李局長,首先感謝您能在百忙中接待我。咱們開門見山,就開始吧,怎麼樣?”
人挺爽快,挺對李斌良的脾氣。
“好,開始吧!”
韓峰:“李局長,爲了消除您的戒心和顧慮,我先說明一點,我們報社記者和電視臺記者是不同的,他們的採訪都被鏡頭攝下來,因此,你說了什麼就無法改變,也無法否認,而我們則不同,是寫在紙上的,寫完之後,還要徵求您的意見,然後才能發表。因此,您儘可以放開談,不要有那麼多顧慮。”
他真瞭解人的心理,李斌良本來有些戒備,聽了他這番話,頓時輕鬆了不少。
“那好,你儘管問吧,只要不違反公安紀律,不泄露偵查秘密,不造成不良影響,我都可以告訴你。”
“那好,首先我問一下,聽說,前天夜裡,您遇到了危險,遭到不明襲擊,並昏迷了過去。有這件事吧。”
這事沒必要隱瞞了,隱瞞也隱瞞不住。李斌良點頭承認。
“您能把經過講一講嗎?”
李斌良想了想,大致地講了一下受襲擊的經過,但是,他省略了去那個小巷的原因,只是說,晚上沒事,想出去散散步,順腳走到那裡。
韓峰注意地聽著、記著,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沒有完全相信李斌良的話,但是他沒有追問,只是順著這個話題向別的方向探尋下去。
“那麼,李局長,您怎麼看待這件事呢?我的意思是,這是一起預謀案件,還是一起偶然事件?對,據說,在您昏倒的地方還出現一具屍體。”
有點兒敏感了。李斌良想了想,小心地說:“我出現在那個小巷裡是偶然的,而且是臨時決定的,所以,我個人受到襲擊,應該是偶然的。至於那具屍體,案件正在偵破中,恕我不能奉告。”
韓峰:“那麼,您對這起案件有什麼看法?”
李斌良:“你指的是什麼?”
韓峰:“我有兩個意思。一、您是否有決心偵破這起案件。二、根據這起案件,您對奉春的治安有什麼看法?”
有點挑釁性了。對第一個問題,李斌良想起,自己在偵破山陽原縣領導鄭楠妻子和女兒被害的案件時(參見拙作《黑白道暗算》),曾面臨過這樣的提問,當時,自己負氣地表態說,不破案,就辭職。回頭看,那時還是太年輕了一些,現在,絕不能這麼回答了。
“至於能否破案,我個人還是有決心的,但是,這也需要整個春城分局全體民警的努力,更需要上級公安機關和廣大人民羣衆的支持。從案發開始,市局刑偵副局長任大祥同志就在我們局指導工作,我們將團結戰鬥,爭取早日攻破這起案件。”
李斌良對自己的回答既滿意又不滿意。不滿意的是,自己說的是官話,這不符合自己的性格,沒有把心裡的真實想法說出來:“那還用說,我剛到奉春就遇到這樣的案子,連我自己都差點送命,要是不破,我還有臉當這個公安局長嗎?”滿意的是,這種回答減輕了很多壓力,而且把任大祥也圈了進來。
韓峰:“好。那麼,第二點呢?通過這起案件,您對春城的治安有個什麼樣的判斷?”
李斌良:“嗯,我只能說,這起案件給我很深的印象。但是,我上任時間很短,初步看,社會治安還比較平穩。所以,我還不能就這起孤立的案件對春城的治安做出什麼判斷。”
韓峰:“嗯,不過,我希望您能儘快形成對春城治安的客觀判斷,因爲它會指導您今後的工作呀!”
李斌良:“對,我會盡快摸透春城治安情況的。”
韓峰:“嗯……我還有一個問題,現在,奉春有很多傳言。其中一種傳言就說,您遭遇的事件是預謀的,是針對您的,就是要給您當頭一棒,給您個下馬威。”
李斌良心中的怒火一下被點起來:媽的,能是這樣?誰敢這麼幹,他爲什麼挑戰自己,他想幹什麼?這話又是誰說的,什麼意思?
可是,他及時地控制住了自己,非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是嗎?可是,我不會根據道聽途說來做出判斷和決定的。”
韓峰也笑了笑:“李局長,您可同以前不太一樣了。”
李斌良:“人總是要變的……哎,你知道我以前什麼樣子嗎?”
韓峰:“聽說,您嫉惡如仇,堅韌不拔,有時還鋒芒畢露,可是,今天的採訪我卻沒有發現這些特點。”
“你怎麼知道我以前的樣子的?”
韓峰:“啊,李局長,別忘了,我是記者!”
這……
雖然沒來過奉春,但畢竟是一個省,何況自己的事情沒少上過報刊,或許,他看到過什麼報道,接觸過什麼知道自己的人,聽說過一些自己的事。
韓峰繼續說:“李局長,也許,我看到的只是表面,我不知道您的心靈深處有了什麼變化。說真的,我個人不希望您變化,希望您還是過去的您,不要那麼成熟,那麼世故,奉春不需要這樣的公安局長。”
李斌良被韓峰的話觸動,一時沉默下來,不知說什麼好。
韓峰觀察著李斌良:“李局長,我聽說,您這些年來破獲很多有影響的大案,這些案件都很複雜,牽扯到方方面面,您承受過很大的壓力,當然,您都堅持了下來。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這種經歷對您的內心是不是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該怎麼回答他呢?
人是環境的產物,自己的經歷也不可能不對自己產生影響。經過那一起起大案,你變得沉重了,悲觀了,增添了更多無奈感,曾經有過的銳氣、熱情好像也減退了。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並沒有改變,你的心還是熱的,血還在流淌,只是,你的心頭積累了過多的悲傷和失望。
但是,你還沒有絕望。
可是,他畢竟不是過去的他了,他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來,而是轉移了話題。
“韓主任,你的話好像超出了採訪範圍了。”
韓峰:“啊,對對,這就算我個人的問題吧,當然,您可以不回答。”
李斌良:“回答也無妨,至於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如果我能在奉春紮下根,你繼續在奉春當記者的話,我相信你會感受到的。”
韓峰:“李局長,您的意思是,讓我拭目以待?”
“但願我不會讓你太失望。”
“太好了,李局長,您能這麼回答,我心裡就有底了,謝謝您。對了,李局長,既然已經超出了採訪範圍,我就順便再問一個問題吧。不過您放心,這不會寫入我的文章裡。”
李斌良望著韓峰,等著他發問。
韓峰:“我想問一下您個人的情感世界,您的私人生活,您的家庭,您的親人……”
李斌良突然覺得心一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韓峰睜大眼睛看著他,等待著。
李斌良:“這確實超範圍了。不過可以告訴你,我現在是一個人生活。”
“一個人,您是說……”
李斌良:“你不是記者嗎,不是瞭解我的過去嗎?”
韓峰:“可是,有些信息也不一定可靠,我想證實一下。”
李斌良:“那好,我告訴你,我早就離婚了。怎麼樣,證實你的信息了吧!”
韓峰:“早就離婚了?多長時間了?”
李斌良:“快七年了。”
韓峰:“這麼長時間了?您再沒建立家庭?”
李斌良:“沒有。”
韓峰:“爲什麼?沒遇到合適的人,還是……”
不快涌上李斌良心頭:“韓主任,你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