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璃沒有說話,倒在地上,頭上包紮的舊傷還沒有好,有殷紅的液體從繃帶滲出來。
很疼,疼得讓人眩暈。
鄭太太沒注意到她的模樣,依然伸手拖人:“楚青璃,你別給我死皮賴臉膩在這裡,沒用!我不會再被你的外表所迷惑,今天你就算說破了天也得給我滾出這片病房區(qū)!”
楚青璃沒有回答,摔坐在地上,腦子疼痛,像被車子碾過。
她雙手抱住腦袋,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猛烈按住想歇斯底里瘋叫衝動。
“楚青璃?!”鄭太太沒看到她起身,眼裡的厭惡更甚,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派兩個保安過來,這裡……”
“雪姨。”羅琳琳抓住鄭太太的胳膊。
鄭太太瞇起眼睛,正待怒罵,卻看到她的眼神一直落在楚青璃身上。
“雪姨,小璃她不是裝,是真的疼……”
鄭太太毫不客氣:“誰管她是不是裝,現(xiàn)在我只想這個掃把星趕緊滾出我的視線,趕緊滾!”
羅琳琳央求:“雪姨……”
“走開!”鄭太太手臂用力,猛然甩開羅琳琳的手,直到把羅琳琳甩開後退兩步,才又重新去抓楚青璃。
“我沒空跟你磨,叫你滾沒聽到……你!”
手才一拉,手下的人卻倏忽身子一軟,緩緩倒在地上。
楚青璃眼中噙著未乾的水跡,下脣上明顯一派齒印。
話也明顯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雪姨,相信我,我……沒有……沒有害鄭……小姐……”
話音方落,那雙眼睛在兩對視線之下緩緩閉上。
鄭太太原想諷刺她會僞裝,目光不經(jīng)意落到楚青璃頭上的紅色紗布,神色不可微見一僵。
垂於身側(cè)的手也在發(fā)抖,看向羅琳琳:“這是怎麼回事?”
羅琳琳微微一嘆,低頭去扶楚青璃:“雪姨,如你所見,小璃在楊晨謹那裡過得並不好。尤其這一次,被楊晨謹?shù)那槿藦娜龢菢翘菘谕葡拢杳粤巳欤柔t(yī)生還說她醒不過來了。”
這樣說著,眼角有溼潤凝聚成球,稍微一眨眼皮,簌簌落下。
“雪姨,楊晨謹這是要一命抵一命啊!我知道,您還沉浸在喪失女兒的悲痛中,可是在真相還沒出來前,沒有任何實錘證據(jù)可以證據(jù)小璃她就是殺人兇手,如果今天小璃出了意外,日後被證實她是無辜的……”
“夠了,我不想聽!”鄭太太打斷她的話,掃一眼羅琳琳懷裡的楚青璃,眼中有難以發(fā)現(xiàn)的憐惜掠過。
頓了頓,轉(zhuǎn)身。
“叫醫(yī)生吧,醒了就趕緊給我滾!”
“謝謝雪姨。”
楚青璃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躺在白色的病房裡,牀上蓋著白色的牀單,鼻翼間充斥著醫(yī)院消毒水以及某種藥材的味道。
熟悉得讓她錯愕,苦澀一笑。
還是被趕回去了。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喪失獨女,鄭太太做出一些瘋狂行爲她能理解。
只是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委屈,又有誰能明白?
垂下眸子,掙扎著坐起身,纔想如往常一般掩面抱住自己縮成一團。
耳邊突然想起熟悉的聲線:“小璃,你醒了。”
是羅琳琳!
楚青璃心頭一震,趕忙擡眼望去,入目果然是羅琳琳擔憂驚訝的眼睛。
她的身後跟著面無表情的鄭太太。
害怕自己再次被拖走,楚青璃趕緊長話短說。
“雪姨,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不辯解了。只求你給我兩個月時間,我去調(diào)查鄭小姐的死因,如果到時候還沒能找到真正的兇手,我就去給鄭小姐償命!”
話不多,分量夠,戳中重點。
鄭太太小眼睛狠狠瞇起,眼裡的驚濤駭浪從眼縫中依稀能看出一二。
沉默數(shù)秒,冷冷詢問。
“你這話當真?!”
“我楚青璃對天發(fā)誓,要是兩個月時間不能證明我自己的清白,我就去陪鄭小姐!”
羅琳琳心一顫,拉住楚青璃的胳膊:“小璃。”
楚青璃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靜下來。
她並不是衝動行事,而是這個承諾是她深思熟慮之後做的決定。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鄭悠雪的事情一天不弄得清楚明白,她就必須承受鄭悠雪給她帶來的無妄之災(zāi)。
先前或許可以在被折磨中等待真相的到臨,但現(xiàn)在父親的狀況……她需要時間,需要清白。
父親等不起。
她想陪父親這最後一段時間。
鄭太太視線上上下下打量著楚青璃,楚青璃一臉肅穆,不見絲毫玩笑。
那份決心,能感染屋內(nèi)的人。
鄭太太輕嗤出聲。
“兩個月太長。”
楚青璃身子一顫,手緊緊抓住蓋在身上的被角。
“雪姨您說。”
既然肯跟她討論,那就是有商榷的餘地。
這對她來說,是個機會。
鄭太太目光停留在她腦袋上新纏的繃帶幾秒,移開,望向窗外。
“一個月。”
“一個月?”楚青璃的低喃。
“一個月?!”羅琳琳的驚呼。
“這是你自己要求的,一個月,就一個月時間!”鄭太太冷笑,周身的寒氣在不斷散發(fā)。
朝楚青璃走近幾步,目光凝聚,咄咄逼人。
“楚青璃,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抓住被單的手倏忽一緊,隨後又散開。
楚青璃垂著腦袋:“多謝雪姨。”
“我從來不是慈善家,這世上也沒有免費的午餐。楚青璃,如果一個月後你還查不出我女兒的死亡真相,你自己去陪她!”
“雪姨,我知道。”
“哼!”鄭太太轉(zhuǎn)身,目光狠狠掃一眼羅琳琳,快步朝病房門外走去。
羅琳琳抓著楚青璃胳膊的手心全是密汗。
“小璃,這個承諾太過了,你賭的是你自己的性命!”
“如果生不如死,賭上性命又何妨?至少我能換回一些喘息的空間。”楚青璃微微扯脣,只是笑容很苦。
“琳琳,你知道的,爸爸於我太重要了。”
羅琳琳這一瞬間竟不知道怎麼接話。
因爲太瞭解,楚青璃那些未出口的心理不用解釋她都清楚明白。
楚青璃別無他法。
楚青璃這是最後一拼了。
可是……
“一個月,太短了。”
距離鄭悠雪死亡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那些資深的法醫(yī),有經(jīng)驗的警察都沒能找到鄭悠雪的死因,楚青璃不過是一個弱女子。
還是一個被孤立無援的弱女子。
怎麼可能在一個月內(nèi)查到鄭悠雪死亡的真相。
她還堵上自己的命!
依照鄭太太的性格,既然楚青璃給出承諾,如果完不成,鄭太太一定會叫楚青璃履行諾言,不擇手段去幫楚青璃完成毒誓。
楚青璃會死。
“別擔心了,事已至此,還不如想想後面怎麼做。”楚青璃拍拍好友的手。
她根本不怕死亡。
這其實不算鄭太太給她機會,而是她需要破釜沉舟去搏一把。
贏的話,皆大歡喜。
輸?shù)脑挘凑漳壳暗男蝿荩ヅ汔嵱蒲┍绕D難活著更暢快。
她要的不過是拖延的那一個月時間……用來陪父親的最後一段時間。
話雖這樣,羅琳琳眼裡的擔憂絲毫不減。
“可是小璃,我不想你出意外。”
“不會的,我楚青璃是誰啊,哪能夠輕易被打倒。”楚青璃做出一個搞怪的動作。
本想緩解氣氛,卻牽動頭上的傷,疼得她倒吸口氣。
“你啊!”羅琳琳好氣又好笑,搖頭,“我去找主治醫(yī)生過來看看。”
能讓羅琳琳去找的醫(yī)生,不在楊晨謹?shù)目刂浦隆?
楚青璃眼神一動,拉住羅琳琳的衣袖。
“琳琳,我現(xiàn)在的病情……什麼情況?”
羅琳琳目光深深看她,良久才道:“重度腦震盪,後腦勺的傷,有很大可能會留疤。”
她的語氣盡量溫和,也言簡意賅,只是眼裡的擔憂怎麼都遮擋不住。
“小璃,你能醒過來真心不易,儘量不要太激動。”
“如果激動會怎樣?”楚青璃心下了然,臉色卻很平靜。
“不要問了,小璃,你知道我喜歡報喜不報憂。”
楚青璃喘口氣:“我知道了,不問你就是。”
“你等一下,我去找醫(yī)生。”
羅琳琳走後,病房裡便只剩下車她一人。
憂傷的,憤怒的,委屈的,痛苦的,難過的……
各種負面情緒在心口盤旋,糾結(jié)。
總是一個人時候,纔會徹底明白自己有多麼寂寥。
“楚小姐。”
楚青璃正黯然神傷時候,耳邊忽然傳來陌生的男聲。
冷漠,嘶啞,不悲不喜。
她神經(jīng)一顫,猛然擡頭。
病牀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男人,拉低的鴨舌帽,華麗的迷彩服,看不清臉。
手不覺抓緊了被單:“你是誰,什麼事?”
自從她嫁給楊晨謹後,基本上沒有人喊她楚小姐了。
就算再看不起她,背後非議再多,嫁給楊晨謹後,她的名稱便只能是——楊太太。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況這個男人看上去並非善類。
心裡還沒理清線路,男人伸過來一隻手,手心赫然躺著一個紙團。
“我來送信。”
楚青璃尚未反應(yīng)過來,男人把紙團一丟,頭也不回往病房門口走去。
不過眨眼,已經(jīng)消失在她視線範圍。
楚青璃狠狠掐一把自己的掌心,深吸口氣,打開扔在被單上的紙團。
一整張紙,只有寥寥兩行字。
“你的清白,我的自由,想換,柏榮酒店3011號房。
——林欣然。”
病房外面?zhèn)鱽碛蛇h及近的腳步聲,凌亂倉促沉穩(wěn)。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