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歆明白，敏感如秦默，自然不會看不出她這兩日情緒上的波動，可是她與沈欽卓的過去是她永遠都不想去觸碰的傷痛，至少，現在還不是該告訴秦默的時候。

送走了秦默，顧歆又輕輕的來到了臥室，在兩個小傢伙的牀邊，看著可莞和可桐純淨的睡顏。夜已經很靜了，生平第一次在這樣的時候沒有一點睡意。任思緒席捲而來，顧歆就這樣在牀邊靜靜的坐著，沈欽卓的臉開始慢慢的在她的眼前浮現，那樣清晰，他是腦海中永遠揮之不去的記憶。

***

等顧歆醒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今天上班肯定要遲到了。

三下五除二替兩個孩子穿好衣服，連妝都沒時間化了，顧歆送完兩個孩子上完學，這才匆匆忙忙的趕往公司。

進了大門的時候，顧歆看了下時間，還好，八點五十，還有十分鐘，她有希望能在九點之前趕到辦公室。

總監辦公室在最高層，爬二十多樓現在肯定是來不及了，顧歆理所當然的選擇了電梯。

一大早需要搭電梯的人還真的不少。等顧歆趕到的時候，電梯門口已經站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前方的人蜂擁而入，顧歆也跟著人流往裡擠。還好早上沒有人要從電梯裡出來，不然這麼多人，擠出來也確實真夠嗆。不巧了，輪到顧歆的時候，電梯裡頭的人已經滿員了，顧歆就這樣尷尬的站在電梯門之間，裡頭的人和她面面相覷。思慮了一番，顧歆嘆了口氣，剛剛邁出去的一腳又踏了回來，她還是等下一班電梯好了。

應該不會遲到的吧，顧歆一個人站在電梯門前，盯著面前的電梯樓層顯示，看它上去，又以著極緩慢的速度向下運行：15、14、13、12……

顧歆內心焦急的等待著電梯趕緊下來，因爲她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什麼人在等電梯了，大家估計早已經各就各位了，除了她。

終於電梯顯示到了3層樓，還有兩層，顧歆頓時又看到了希望。又是“叮”的一聲，電梯門剛要打開，顧歆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卻驀然覺得身邊有一股低氣壓靠近。

進了電梯，顧歆一轉頭。

沈欽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也跟著她進了電梯。

今天的沈欽卓換了身銀灰色的西裝，比昨天更爲英挺了幾分，他面無表情的在顧歆身邊站著。

顧歆怔了幾秒，鑑於電梯裡還有其他人在，她還是很有禮貌的對他說了一句：“總監早！”

沈欽卓的視線從她頭頂繞過去，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電梯裡的氣氛頓時陰沉到了極點。

此時的顧歆又是“站如針氈”，她討厭這種感覺，每每這樣跟沈欽卓呆在一起，她便會渾身極度不自在。狹小的空間裡，顧歆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沈欽卓，他旁若無人的站著，在燈光的映襯下，好看的側臉顯得尤爲俊朗。

似乎知道顧歆在看他，沈欽卓的目光也飄忽過來，顧歆趕緊不著痕跡的側過身去，看著面前的顯示樓層數。

不過短短的幾分鐘時間，顧歆卻覺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捱了過去，等電梯門一大開，沈欽卓率先走了出去，顧歆這才鬆了一口氣。

路過葉小蕓的辦公室，跟她打了個招呼，顧歆便趕緊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放下包，看了看時間，8點56分，顧歆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但還是異常忐忑的坐了下來。

視線裡看得到沈欽卓進了辦公室剛剛坐下沒一會兒，便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顧歆心下一緊。果然，沈欽卓沉著聲對她說道：“顧歆，你過來一下。”

從還沒有做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顧歆不由的便感到了一種底氣不足，似乎在他的面前，自己好像從來都在氣勢上差了不止一截。戰戰兢兢的站到了沈欽卓的面前。

“你今天爲什麼遲到？”沈欽卓知道她到了跟前，連頭都沒有擡起來，只是翻閱著手中的文件，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的感情。

顧歆一時間有些糊塗，她很快反駁道：“我沒有遲到。”

沈欽卓聞言，從手上的文件擡起頭來，直視著顧歆的雙眼，問道：“那你說，現在是幾點。”

顧歆賭氣一般的拿出手機念出了上面的時間：“現在是八點五十九分，九點上班，所以我並沒有遲到。”沈欽卓真的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沈欽卓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做完這所有的一切，然後依舊是淡淡的口吻：“可是我記得，九點是總監級別的上班時間，無論是助理還是秘書，八點半都必須準時到達自己的崗位。”

顧歆一時有些氣結，不錯，沈欽卓說的確實是事實。可是她仍舊有些不甘的說道：“是的，你說的沒錯。可是我跟人事處的小王已經交代過了，我家裡有事情，只要在九點之前到崗，都是可以的。”她每天因爲要送兩個孩子去幼兒園，要求她在八點半之前到達公司實在是強人所難。

沈欽卓聽完她的話，一點不爲所動，而是繼續問道：“請問，你的直屬上司是我麼？”

沈欽卓的話裡有著莫名的壓力，讓顧歆不自覺地就拜下陣來。

顧歆知道自己是始終扳不過沈欽卓的，畢竟他現在纔是自己的上司，於是她乖乖的選擇了妥協。

顧歆最終還是點點頭：“是。”

沈欽卓像是很滿意她的回答，繼續對她說：“所以，如果以後八點半之前沒到崗，就別幹了。”說完這句話，沈欽卓便低下頭去繼續看文件，好像剛剛的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歆深吸了一口氣，她怕自己會因爲一時衝動真的丟了現在的這份工作，如果這份工作沒有了，她要拿什麼來養活可莞和可桐。

確認了自己已經足夠鎮靜了，顧歆放緩了自己的聲音，耐著性子問道：“我知道了。總監，請問還有別的什麼事麼？”

沈欽卓聞言，看著手裡的文件皺了皺眉頭，擡頭問道：“這份報表是誰做的。”

顧歆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看清他手裡的那份文件，是之前她讓財務部小艾做好了直接交給他的。

“是財務部小艾做的。”顧歆如實回答道。

沈欽卓看了她一眼，像是發出一個幾不可聞的嘆息，便將報表扔至她的面前。

“這份報表漏洞百出，你去給我重新做！”沈欽卓板著臉，冰冷的語氣擲地有聲。

“可是這報表我已經覈對清楚，沒有紕漏了，才交給你的。”顧歆不滿他的態度，這報表明明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他爲何老是找自己的刺。

沈欽卓倒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朗聲說道：“以後但凡要交給我看的報表都由你直接做。”

沈欽卓每句話都能讓顧歆抓狂，但是她依舊拼命的努力剋制住自己內裡燃燒著的怒火。擠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來：“可是，這並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內，我不需要接受你的命令。”

沈欽卓無畏接住她直視著自己的毫無善意的目光，像是挑釁一般的說道：“顧小姐，那什麼纔是你的職務範圍？不想做你可以走，我真的不會攔你。很多人可是都眼巴巴的盯著你的位子呢。”

顧歆明白，沈欽卓再一次觸及了自己的底限。這種吃癟的感受確實不好受，顧歆攥緊了手，指甲掐進手心，強烈的痛覺，可是再痛都抵不過自己內心的那種煎熬。如果可以，她情願選擇逃離，可是她不能夠。沈欽卓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無計可施，便是料定了現在的她沒有足夠的勇氣，也沒有可以一走了之的資本。

好，沈欽卓，還是你最狠。我終於知道你回來是要做什麼了，你不過是想要報復我罷了。顧歆苦笑一番，卻不知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現在的她還是這樣的狀態，在沈欽卓面前遲早會原形畢露的。拼命將眼眶裡就要落下的淚水擠了回去，顧歆裝作若無其事一般拿起桌上的報表，然後輕輕問了一句：“總監，請問今天你要喝什麼？”

沈欽卓看了一眼顧歆，眼神裡有一絲不解，但還是輕輕的回答道：“一杯溫開水，謝謝。”

顧歆盡力想要表現出乖覺的模樣，她不想因爲惹惱沈欽卓就失去了這一份薪水頗高的工作。優雅的轉身離開，只給沈欽卓留下了一個背影。

顧歆八釐米的高跟鞋踏著辦公室的地板上發出響聲，沈欽卓望著她娉婷離開的背影，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心中思緒萬千。現在的顧歆，比以前要漂亮，也更嫵媚，但是她的倔強與驕傲卻絲毫沒有一點改變。沈欽卓目送著她出了辦公室，這才閉了眼，揉了揉自己的鼻樑，靠在了椅子上，覺得太陽穴那裡痠痛不已，一片難耐。顯然，昨晚的他也沒有睡好。

默默的推開了門，出了辦公室，顧歆垂了眸，整個人突然就變得暗淡了起來，她沿著走廊，一步一步的向茶水間走去，今天的走廊似乎顯得有些尤爲漫長。

替沈欽卓倒好了大半杯水，顧歆立在茶水間旁的牆邊站了一會兒。這份遲來的折磨讓她覺得有些身心俱疲了，沈欽卓似乎並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顧歆的鼻頭有些微微發酸，曾經相愛的兩個人，爲何走到了如今的這副田地，過往的畫面現在會在顧歆的腦海中常常出現，那些都是令人顫慄的夢魘，糾纏著使她無法掙脫。

生活遠遠要比小說要精彩數倍，顧歆苦笑了一陣，那些小說的故事開了頭，似乎都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可是她跟沈欽卓以及他們之間發生的這一切，似乎纔剛剛開始，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糾結著讓她永遠都不能釋懷。如果他們的故事寫成一本小說，不知道結局會是如何。

顧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辦公室的。她將那大半杯溫開水輕輕的放在了沈欽卓的桌邊然後默默的退回了座位，拿起那份報表開始仔細的重新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