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裡, 是秦默做的飯。顧歆拿了一本書坐在沙發上慢慢的翻，讀了幾句卻再也看不進去了，索性合了書, 進了臥室。

可桐和可莞還在寫作業, 兩個小腦袋各自佔據了書桌的一角。日子過的真快, 彷彿昨天他們才那麼小一點點。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到了來年秋天, 他們便要升小學了。

顧歆走近了看到兩個孩子，鬱結在心中的所有沉悶一瞬間便都煙消雲散了，他們是她的全部。

哥哥可桐顯然數學要比妹妹好很多, 一會功夫便做完了數學作業，便趴在可莞的一旁看她演算題目。

嘆了口氣, 顧歆又默默的關了門出去。

秦默已經做好了晚飯, 並未注意到顧歆的不對勁, 見她又回到客廳，便讓她幫忙端菜。

顧歆和秦默一塊將飯菜都端上了餐桌, 這空當，秦默突然在她額間偷吻了一下。

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顧歆怔在那裡。那麼的一瞬間，連她自己都有些混淆，對於秦默, 究竟算是愛情還是友情。和他在一起, 會安心, 會有親切感, 可是心不會悸動。

難道只是把他所有的示好都當做了一種習慣？突然閃現出的想法嚇了顧歆一大跳。她不想做一個沒有迴應, 冰冷的人，可是卻終究騙不了自己的內心去假裝徹底的愛上另一個人。

她一下子呆住了, 那麼徹底的絕望感，冰冷的痛感迅速席捲她全身，像是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怎麼辦，這輩子再也無法愛上另外一個人了怎麼辦？

一個人的心就那麼小，沒辦法再放下更多的人和事。

顧歆眼裡一黯，手裡的動作也跟著一滯。

秦默接過她手裡的盤子，見她不對勁，便關切的問了一句：“怎麼了？”

顧歆立刻掩飾住自己眼裡的落寞和絕望，換上一副甜美的笑容，淡然道：“沒事，我去喊孩子們來吃飯。”

可秦默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在她耳邊說道：“顧歆，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一回頭，顧歆便望見了秦默若有所思的眼神。她鎮定下來，靜靜的望著他：“你說吧。”

面前的這個男人，眼眸明亮，神情安寧。

“我們這個月底先去領了證好麼。”秦默帶了徵詢的口吻，卻依舊讓顧歆覺得始料未及。

她心下一亂，想起白日的種種，想起醫院裡沈欽卓找來的那一幕，還是會覺得心驚和不安。

不知怎的，她就默默的點了下頭，神情卻依舊恍惚。

秦默自是欣喜異常。這一頓飯他們吃的有滋有味，唯獨顧歆只扒拉了半碗飯就覺得再也吃不下了。

“秦默，我過兩天想回家一趟。”晚飯後，顧歆囁嚅著跟秦默說了這一句。

像是看出了她心裡的顧慮，秦默粲然一笑道：“你放心好了，孩子們沒問題的，你安心的去吧。”

秦默也不是全然不知道顧歆和家裡的情況，這麼多年都沒和家裡人聯繫了。在結婚之前回去一趟也好。

***

臨走的那個下午，顧歆執意沒讓秦默送她。自己一個人，連行李都沒帶多少，一個人坐上了大巴，駛離這座城市。

大巴上人很少，顧歆把自己的包放在旁邊的空位上，有突兀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顧歆覺得刺眼，拉上了窗簾，便一下子暗了下來。

大巴里的電視放著一部動作片，顧歆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屏幕，覺得聒噪不已，索性帶上耳機。

找耳機的時候，口袋裡的車票掉了出來。顧歆小心的將它撿起來，怔怔的看了兩秒，又將它重新收好在包裡。她跟秦默撒了謊，她買的是回學校的車票。那裡是她跟沈欽卓的曾經，她想要再回去看一看，再把校園走一遭，然後將所有的回憶都親手埋葬。從此之後，兩兩相忘。

之後，她會和秦默結婚，然後好好的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

顧歆合了眼，靠在椅背上，半夢半醒間，卻總是睡不著，就這樣捱了一路。

車到站了，顧歆一下車，奪目的日光讓她有瞬間的不適感。她拎著行李，快步離開車站，招了輛的士一路開回學校。

這個呆了四年的城市，當顧歆再一次回來的時候，竟沒有絲毫的陌生感。車一路開著，周邊的景色不住的變換，顧歆的目光也隨之而流連。

街邊有新建的林立的建築，但還是能夠看得到熟悉的記憶。顧歆讓司機在學校附近停下了，找了家旅館先把行李擱置了起來。

等忙完這一切，顧歆隻身一人進了校園。學校大門前的保安大叔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了，顧歆心懷著一絲忐忑進了大門，卻沒被攔下來查學生證，心裡又是一陣喜悅。

她進了大門，發現學校還是有些變化的。原先林立在走道兩旁的大樹變得枝繁葉茂了，投落在地上老大一片陰影。周圍的小吃商鋪大部分也都換了名字和招牌。

顧歆一路走到自己當年的宿舍樓，立著站了會兒，還是決定上去看看。她找到自己當年的那棟樓，上了樓。

那個宿舍的門是關著的，顧歆在門前站了良久。恰好一個臉龐稚嫩的女學生上了樓來，拿出鑰匙正準備開門卻發現了站在一旁的顧歆，便問了一句：“請問你找人麼？”

顧歆一愣，然後趕緊搖了搖頭說道：“不了，謝謝你！”說完便立刻下了樓，只留下那個女學生一邊打開門一邊有些奇怪。

終究是沒有勇氣進門去看看，也不知道現在睡著自己牀鋪的是哪一個女孩。顧歆一時間百感交集，許久，脣邊倒帶了一抹釋然的笑。

她走出宿舍樓，看著周圍那麼多年輕的面孔，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這麼青蔥的歲月。只是一眨眼，她便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她身邊也有手拉手經過的青年男女，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顧歆默默一笑，邁開了步子前往小花園。

幸好，那條長椅還在。那上面還有三兩片落葉，顧歆也沒擦一擦，便輕輕坐了上去。

頭頂上方一顆茂密的合歡花樹，當年還只是很小的一棵，不過幾年的功夫就枝繁葉茂了。

顧歆記得，她和沈欽卓第一次見面便喝醉了，之後沈欽卓把她送回宿舍，兩人在這張椅上坐了許久，後來她睡著了。

只記得一個如此甜美美好的夢境了。顧歆垂下頭，拾起凳上的一朵合歡花瓣，細密的紅粉色花瓣別緻極了，放在鼻尖輕嗅一下，有濃郁的幽香。

景緻還沒有變，只是人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人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歆站起身來，拿著那朵合歡花瓣一路去了操場。看著天邊的落日晚霞只一瞬便消失了個乾淨，操場上的人這才慢慢多了起來。

學校的操場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到了晚上便黑漆漆的不辨五指，誰也看不見誰。出了晚上出來跑步鍛鍊的學生，其他的多半是一對對的小情侶，擇一條長凳坐下，一個晚上膩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晚上的風有些涼了，顧歆只著一件長衫，倒有些冷了。彈指便已經入了秋，晚上出門還是可以察覺得到那抹滲人的涼意。

顧歆走到操場邊的一塊石上坐了下來，周圍間或有蟲鳴聲，使得夜晚愈加寂寥和幽靜了。頭頂上有星星，顧歆擡起頭看了一會兒，便靜靜的想著心事。

這樣夜裡的操場，她原先也來過無數次，不過今天一個人跑來倒是頭一遭。夜深了，顧歆將合歡花瓣留在了大石上，算是到此結束了吧。

顧歆一個人彳亍著離開了操場。校園裡昏黃的燈光打在臉上，讓她有一絲恍惚，她寧了寧神，快步的離開了校園。

過去，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