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蕓一擡頭, 便被沈欽卓清冽的目光震懾住，她怔著沒有立刻說話，心裡卻是忐忑的。

趁他還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葉小蕓看向他, 趕緊說道：“這是我妹妹家的孩子, 沈總監謝謝你, 她都快要著急死了。”

沈欽卓見兩個孩子跟她確實熟稔, 便放下心來，他低頭看了看兩個稚氣未脫的孩童，他們有著相似的眸子, 眼神清澈無邪。心頭的歡喜之意竟更甚了一些，短短幾分鐘的相處, 他有些捨不得他們的離開。對, 那種情緒便是捨不得。

“我替你看會兒孩子, 你趕快通知他們的媽媽過來吧。”沈欽卓存了私心想多和這兩個孩子多呆一會兒。

葉小蕓還在原地愣著，聽他這樣說, 心裡也兀自的舒了口氣，連連說了兩句好，便趕快拿起手機背過身去給顧歆打了一個電話。

葉小蕓放心的讓沈欽卓帶著兩個孩子在茶廳裡耐心等待，她自己則跑到門口等著顧歆。

不多時，顧歆便趕到了, 順著葉小蕓的手勢看清了當前的這個狀況。

許是天性使然, 顧歆在窗外望見兩個孩子和沈欽卓相處的很好, 他的眉頭舒展開來, 臉上帶了溫柔在和可菀說話, 那溫柔如此耀眼，甚至連顧歆也不曾看見過。

心頭倏忽縈繞著的是一瞬的恍惚, 顧歆靜立在窗前，她看見可桐和可菀很是喜歡他們的親生爸爸，這境地，竟不知是該要高興還是尷尬了。

猶豫了半天，她轉身便欲離開。沈欽卓的笑臉在她眼裡變的那麼刺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別來無恙，一直都還是那個耀眼的男子。

葉小蕓見狀，一把拉住她，急了：“你走了，孩子怎麼辦”

回過頭，顧歆看了葉小蕓一眼，說道：“你就說我有事來不了，總之，我現在不能進去見他。”

許是有些爲難，葉小蕓看了看顧歆，又瞅了一眼窗內，才道：“我去和他說，讓他先走好了，你等會兒再走！”

顧歆點了點頭，遲疑著開了口：“那我在對面的店裡等著，你先進去？”

“好了好了，包在我身上，真不知道你孩子都給他生出來了還怕個毛線啊？唉，真是受不了你了！”葉小蕓嘟噥到，還沒有說完又被顧歆捂上了嘴吧。

“小聲點會死麼？”顧歆拿眼睛瞪她。

葉小蕓扭扭脖子，吐了吐舌頭，揚著頭便大喇喇的進去了，顧歆也轉身隱在了對面的鋪子裡。

大約過了幾分鐘，顧歆看見沈欽卓出來了，臉上依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麪孔。直到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顧歆這才現了身，轉身大步進了茶廳。

看到顧歆進來，可菀立刻撲了上來，可桐看到媽媽也是一副欣喜的神情。

豈料顧歆見了他們，臉上非但不喜，竟突然沉下臉來問可桐：“我讓你帶妹妹到處亂跑了麼？你知不知道大人們到底有多著急！”

可菀見從來沒有兇過他們的媽媽突然間生了氣，怯怯著再也不敢上前。可桐被顧歆這樣一頓教訓，面上也失了笑，睜大著眼睛，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卻拼命忍住不讓它掉落下來。

葉小蕓也從未見過顧歆跟孩子們發火，見孩子們這副模樣，心裡跟猴兒一直在撓似的，心疼極了，一把抱過可菀，摟在懷裡。

“你消停點行不行！別這樣兇孩子，他們還小！”葉小蕓看不過去，說了句。

可桐輕輕的走到她身邊，囁嚅著說道：“媽媽，我以後一定會看好妹妹的，再也不到處亂跑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再見顧歆，眼裡竟也帶了淚，此時她的心裡卻是亂的很，她胡亂擦了把臉，坐在了椅上，再也不言一語。

過了許久，顧歆才問葉小蕓：“你是用什麼藉口把沈欽卓給支走的。”

葉小蕓知道她剛剛是丟了孩子一時心急才這般失態的，此番見她恢復了情緒便也放下心來。

“我能怎麼說，我就說公司的下午的例會時間到了讓他趕緊回去，我在這等你。”葉小蕓嘆了口氣，繼而用桌上的零食哄得兩個小孩又樂呵呵的玩成了一團。

果然，對於沈欽卓來說，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工作。顧歆眼裡黯了黯，接過葉小蕓懷裡的可菀，對她說道：“你快些回去吧，你上班就快遲到了。”

“對哦，我得趕緊回去了！你也帶他們早點回家吧，回頭我再給你打電話。”葉小蕓摸出化妝鏡，理理自己的頭髮，然後在兩個小傢伙的臉上一人親了一口，這才一路小跑著出了店門。

顧歆卻沒有立刻離開，她叫了杯茶慢慢的品著，苦苦的滋味在嘴裡盪漾開來，終了，縈繞脣齒間的竟是餘韻悠長的芬芳。心情兀自的舒展了，許久都不曾有這樣的清靜了。

桌上還有著另一杯殘茶，是沈欽卓之前留下的，輕嫋的茶葉伏在杯底，黃綠色的茶汁清透明亮。

是不是就此放手，就可以各自相安，兩兩相忘於江湖？

蓮蓬頭的涼水噴灑到顧歆的手上，她這才從混沌清醒過來，今天一天發生的事讓她一直恍惚不已。可桐光著屁股坐在浴缸裡，被突然間淋下的涼水澆到，頓時一驚，趕緊站起身來躲開了去。

顧歆一愣神的功夫，沒調好水溫的冷水便往可桐身上淋，她自己也是一驚，趕緊打開熱水開關，調好了水溫才重新給可桐洗澡。

顧歆的魂不守舍讓可桐看了也若有所思，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問道：“媽媽，我們的爸爸是誰？你是不是想起爸爸了？”

被他的問題嚇了一跳，顧歆心中一突，她很快故作鎮定的笑著說：“可桐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呢？”

可桐坐在浴缸裡，皺著眉頭，目光炯炯的說道：“我們今天看到了一個叔叔，我覺得他跟爸爸長得好像。可菀也很喜歡沈叔叔，他們今天玩的可高興啦！媽媽，我們的爸爸到底是誰啊？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們卻只有媽媽。可桐好想爸爸能回到我們身邊。”

顧歆又是一頓，但還是沒有停下手裡動作給可桐擦著身子，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爸爸長什麼樣子呢？”

可桐歪了腦袋說道：“我也說不上來，只是心裡覺得爸爸就應該是那個樣子的。媽媽，你告訴我，爸爸到底長什麼樣子啊？以後我會找到他的。”

顧歆停了動作，目光中帶了無奈，只得應付似的說道：“他呀，長得高高的，鼻子很挺，側臉很好看，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又很可怕。他的腰上有一個紋身，是我的名字……”就這樣絮絮叨叨，顧歆也不知道說了多少，只是她像是逐漸陷入了回憶裡，無法自拔。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可桐依舊聽的認真。

“媽媽，我記住了。”可桐突然認真的說道。

顧歆看著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笑著說道：“你記住什麼了？”

可桐便又回答道：“我記住爸爸的樣子了。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顧歆失笑，一把將小小的可桐抱到椅上，用乾毛巾擦乾了他。

沈欽卓，你看，這便是你的兒子，和你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神情，在深思時都會皺緊眉頭。顧歆給可桐蓋上被子的時候，手指劃過他明亮的眼睛，心頭的落寞凝結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