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內(nèi),亂成一團(tuán)。
事情鬧得這麼大,勢必驚動了高太君,然後以太君爲(wèi)首,其餘各院的人也紛紛聞訊感到了梧桐院。
內(nèi)室裡,幾個大夫在設(shè)法施救。
丫頭和嬤嬤們在一旁圍著,等待吩咐。
外面,高太君卻一臉的怒色,其他人也都是有眼力的,全都看著高太君的臉色行事,跟著一邊倒。
高御軒則是坐立不安。
他抱沈歸雁回來之後,也顧不得去將這身狼狽的衣裳換下來。
大夫正在診治,自然是不會讓他進(jìn)去的,他只能一直在踱步徘徊,焦急的根本沒有辦法停下來。
高太君被一羣人簇?fù)碜瑓s被他這樣走來走去晃得眼花。
“你們這到底又是在鬧什麼?”
高太君開口的時候,已經(jīng)氣得用力一拍案幾。
她手上拽著一串佛珠,卻因她這用力一拍,上好的沉香木珠子居然斷掉了,一顆顆的掉落在地上,滴滴答答,擾的人心煩意亂。
高太君臉色煞白,十分難看。
好好的佛珠,怎麼忽然斷了?
衆(zhòng)人圍上來,將那一顆顆沉香木撿起來。
高御軒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啊!
他們究竟在鬧什麼?
這個時候,也只有桂嬤嬤敢說話了,“太君,您先息怒,一切等少夫人好了再說,您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有人開了這個頭,自然就有人敢附和了。
王鳳巧向來是個多事兒的主,這會兒有好戲可看,她自然又恢復(fù)了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本性。
“依我看哪!也難怪太君會這麼生氣,咱們家這個少夫人還真是……當(dāng)初嫌棄大少爺是個傻的吧,瞞天過海的不肯同房倒還能理解;現(xiàn)在大少爺好了,她還是不肯消停,偏偏看上尤嬤嬤的兒子……我聽說啊,他們兩個可是老早就認(rèn)識了,誰知道有沒有暗渡成倉什麼的,要是再鬧出點什麼事兒來,豈不是丟了咱們高家的臉?”
“該消停的人是你!”
高御軒沒等她說完,便是一聲怒喝。
王鳳巧哪裡惹得起他,反正該說的話也都說了,她挑挑眉,也就訕訕的閉上了嘴,再不敢開口了。
大夫丫鬟們忙活了好半天。
就在此時,府裡醫(yī)術(shù)最精湛的樑大夫和鍾大夫這才提著藥箱從內(nèi)室出來,一個個滿頭大汗,腿都發(fā)軟。
“她怎麼樣?”
高御軒是第一個衝上去的。
這個等待的過程,實在是太煎熬了。
大夫們尚且如此急迫,沒有任何人臉上露出安心的神色,他就更焦急起來,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結(jié)果。
樑大夫怯怯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竟是撲通一聲直接跪到高太君跟前。
“太君,大少爺,少夫人她……她是有喜了,可是……”
他抹了一把汗,繼續(xù)道:“在下無能,少夫人身體太虛弱,實在是沒有辦法保住腹中的胎兒……”
這話兒,他分兩次說完,讓聽者的心情大起大落。
有喜了,卻保不住!
高御軒高大的身體竟虛晃了一下,他極力的穩(wěn)住心神,這才勉強(qiáng)的站穩(wěn)了。
其實,他早就有預(yù)感的,在他抱她回來的時候,他不僅使臉色難看,回到梧桐院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她流了血……
可是,他依然心存一絲僥倖。
沒事的!
他一
直都這麼安慰自己,可卻沒辦法撫平內(nèi)心的焦躁,現(xiàn)在聽到大夫親口證實,孩子保不住,他竟有種驀然被抽空的感覺。
他的孩子,沒有了。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他昨晚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只不過才一個晚上的工夫而已,怎麼能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他很想發(fā)怒,咒罵。
這羣庸醫(yī),高家養(yǎng)著他們,可在關(guān)鍵時候卻連個孩子都保不住,要來何用?
然而,他的心裡又比誰都清楚,這應(yīng)該怪誰。
他閉上眼,緩了片刻,又睜開。
他這才忽然想起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關(guān)心,忙問道:“少夫人呢?少夫人她怎麼樣了?”
樑大夫道:“少夫人傷了元氣,現(xiàn)在身體很虛弱,想要臥牀調(diào)理,只要休息好了,應(yīng)該不會有大礙。”
高太君聽到他們的對話,早已經(jīng)怒不可遏了。
她好端端的重孫,盼了這樣久,怎麼會是這樣?
她顫聲道:“誰來給我一個解釋,把事情說清楚,好好的孩子,怎麼就沒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這時,鍾大夫也跪到了地上,誠惶誠恐的道:“回稟太君,昨晚少夫人不慎暈倒,大少爺已經(jīng)傳了在下過來診治過,在下已經(jīng)提醒少夫人有孕在身,要好好休息,可少夫人今天……她顯然是一天沒進(jìn)食,也沒服下在下開的安胎藥,還頂著日頭到荷花池裡去,這時間長了,正常人也得中暑,莫說少夫人有孕在身……”
他小心翼翼的解釋著,說的卻也全是實情。
高御軒雖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可是,他望著跪在地上的鐘大夫,卻微妙的發(fā)現(xiàn)鍾大夫的眼睛時不時的亂瞟著,那個方向,赫然就是王鳳鳴……
王鳳鳴今天特別安靜。
也難怪,她的計謀得逞了,現(xiàn)在心裡別提有多樂了。
高御軒感覺有一股怒火在體內(nèi)亂撞,攪得他的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但卻暫時對王鳳鳴無計可施。
現(xiàn)在從鍾大夫那一個心虛的眼神,他隱約中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
他還在納悶,王鳳鳴是怎麼會那麼快得知沈歸雁懷孕一事的,明明就還沒告訴任何人,現(xiàn)在鍾大夫給了他答案。
整個人,心向著王鳳鳴那邊,必然留不得了。
他極力隱忍著,心中卻暗暗起誓,他不會讓他的孩子白白犧牲,他一定會讓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爲(wèi)此付出代價!
高太君聽到鍾大夫的解說,既生氣又心疼。
不過,她活了這一大把年紀(jì),好歹是個見過世面的,有些情緒不宜在衆(zhòng)人面前表露出來,她沉吟了半晌,揚(yáng)聲吩咐道:“除了大少爺,其他人全部退出去!”
這麼多人在場,無非就是嚼舌根。
她現(xiàn)在懶得聽。
其他人也都知道了結(jié)果,反正沈歸雁的孩子沒有了,該惋惜的惋惜,該得意的得意,繼續(xù)留下來無非是看高太君的臉色,也太沒勁了,於是誰也不再多言,一個個的福了身,退了下去。
屋子裡,就只剩下祖孫兩個。
高御軒恢復(fù)記憶以來,祖孫倆還沒好好說過話。
對於這個寄予厚望的孫子,高太君其實也有點拿捏不住,所以她一開口,就率先徵求了高御軒的想法。
“軒兒,現(xiàn)在就只剩下咱們兩個,你和祖母說說實話,對於這個沈歸雁……你現(xiàn)在怎麼看?”
“太君,
這件事情,不能怪她……”
“你還是向著她?”
高太君陡然挺高了音量,語帶指責(zé)。
隨即,馬上嘆息道:“這個沈歸雁,實在是太不成體統(tǒng)了,我原本以爲(wèi)她聰明,留在你身邊也讓你多個幫手,誰知道她這麼不識擡舉?我已經(jīng)三番四次的容忍她,誰知道……事已至此,我看休了也罷!”
高太君其實和許多普通人家的老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一旦發(fā)生任何事情,總是站在自家人這邊。
高御軒是她的親孫子,她必然維護(hù),於是便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爲(wèi)這一切都是沈歸雁造成,失去孩子,也肯定是沈歸雁任性妄爲(wèi)。
這小兩口鬧彆扭,她不是不知道。
只想著,讓他們兩個慢慢磨合,以後會好的。
沈歸雁心有所屬,高御軒痛失摯愛,任憑是誰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接受這個事實,也不能將這個責(zé)任歸就到任何一個人身上。
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
可,任性也要有個度。
把孩子都弄沒了,這已經(jīng)觸及她的底線!
休了也罷!
這麼堅決的口氣,聽得高御軒心頭猛跳,他幾乎是本能的就否決了,“太君,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會休!”
“那你就任由她這麼胡作非爲(wèi)下去?以江家的門第,我本來就不太同意沈歸雁進(jìn)門,當(dāng)初是你非要娶,而當(dāng)時的情況……我是迫於無奈,只能答應(yīng)了,但你今時已不同於往日,你想要什麼樣的名門千金沒有?一個沈歸雁算什麼?”
“太君,我說了,這次的事情……真的與她無關(guān)。”
“那好端端的孩子在她肚子裡,怎麼就沒有了?你知道若是你現(xiàn)在有個兒子,對你來說有多重要嗎?”
“太君,我知道,可是……真不怪她,是我的錯……”
“你的錯?”
高御軒點頭,很艱難的道:“她根本就還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是我……今天,院裡的丫頭已經(jīng)向我稟報過,她在荷花池中,我本來是想勸阻的,但是我倆昨晚吵了幾句嘴,我氣不過,而且……今天我,我原本是打算出門找劉嫣的,所以纔不管她,誰知道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君,是我的錯……”
他斟詞酌句,心中對王鳳鳴恨極,卻還是沒將她抖出來。
一旦說破,太君極有可能去找王鳳鳴發(fā)難,保不準(zhǔn)王鳳鳴不會在情急之下將劉嫣還活著的消息說出來。
他心中還一點兒眉目都沒有。
若是讓太君先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從中作梗,如此一來,他日後還想再找劉嫣的話,不僅要過王鳳鳴那一關(guān),就連太君也會出面阻撓,那就難上加難了。
高太君聽了他的話,並未懷疑。
只有劉嫣,能讓他亂了分寸。
可是,高太君依然呆愣了幾秒,然後一副心痛至極的模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啊!怎麼這麼糊塗?爲(wèi)了一個死了的人……那可是你自己的親生骨肉啊!”
是啊!
親生骨肉。
這四個字,可謂戳進(jìn)了高御軒的心窩。
他嗓音低沉的道:“所以太君……這件事情,要怪就怪我,真的不關(guān)她的事,我也只將這件事告訴了太君一個人,還請?zhí)隣?wèi)我保守秘密,等她醒來之後,必然會知道孩子沒了,如果她還知道這孩子是怎麼沒有的,我怕……”
他沒有再說下去,心中卻真實的感覺到後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