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微泫然欲泣,好在,師父好好的。
他蹲了下來,拉起她的手。
一把黑色的傘遮住了他們二人,允稷與主持說了兩句,就帶著宋茗微朝大悲閣走去。
一路上,他走得緩慢,脖子上還有一道很深的傷口。
宋茗微被他牽著走在後頭,一言不發(fā)。
待二人入了大悲閣,暴雨被隔絕在了外頭,宋茗微才跪了下來。
“師父,是徒兒糊塗。”
她早該認(rèn)識到,自己本就什麼都不是。
如果沒有師父,如今她或許已經(jīng)從一堆爛肉,變成了黃土。
她不該和小玉比。
她這一生怕只能活在小玉的影子下,只因爲(wèi),她想陪著師父。
只因爲(wèi),她不想再讓師父傷心。
就算如此,她,也甘之若飴。
“坐下。”他拿了一個蒲團(tuán),宋茗微安分地落座。
只見他拿出了一條毛巾來,將她的髮簪拿下,她一頭溼軟的黑髮就垂墜下來,一滴滴水落在了允稷的袈裟上。
他將毛巾輕輕地將她的頭髮裹上,動作很輕地給她擦著。
宋茗微渾身僵硬。
這樣的一幕,何其熟悉。
她閉了閉眼,將腦海中的那段跳躍著的回憶安放。
“師父,你怪我嗎?”她問道。
允稷沒有答話。
宋茗微低下頭去,道:“師父,那個印章呢,我把上面的字抹掉。”
話落,她囁嚅了下。
師父那般珍愛,又怎麼捨得將雀鳥交給別人?
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蜜蠟。
宋茗微的手微微一顫,她遲疑地接了過去,詫異地轉(zhuǎn)過頭去看他。
允稷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宋茗微不敢多看。
素手摸著那印章,她的手指一點一點輕輕撫過印章上允祀的名字。
心猛然一陣抽疼。
她欠他一份生辰禮。
她將印章那有字的一部分劃了下來,整齊地保留了送給允祀的祝福語,還有他的名字。
宋茗微將那部分放在了帕子裡,收了起來。
其餘的,那隻在裡頭安眠的雀鳥,她沒敢再看。
將那個蜜蠟還給師父,宋茗微倏然察覺到屋子裡的沉靜。
良久,聽得身後一聲輕嘆,宋茗微的後背微微一縮。
“茗微,往後莫要說那樣的話。師父不會丟下你,也請你莫要隨便拋棄。”
宋茗微沒有注意到他用的是這兩個字。
只是低著頭,訥訥地說了一聲是。
他將她轉(zhuǎn)了過來,替她將頭髮綰好。
那個桃木簪子他拿在手上微微摩挲了下,再插入她的發(fā)間。
宋茗微不經(jīng)意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兩串佛珠。
眼眸一陣刺痛。
“師父,你既然有了印章,這個佛珠,能還給我嗎?”
當(dāng)初,師父不要的。
這串佛珠,既然沒有人要,那麼就由她好好守著。
允稷頓了下,他沒有回答,更沒有將那佛珠脫下來。
只是與她沉默對視著。
“茗微,這佛珠很好,我很喜歡。”
是啊,師父很喜歡,然而再喜歡,與那雀鳥印章一比,終究是雲(yún)泥之別。
她沒有再要,只要師父喜歡,那就夠了。
“一會兒我讓你家丫鬟來,你的衣衫換一下就回去吧。”
宋茗微點了點頭,她微微仰頭看他,卻打了一個噴嚏。
允稷看了她一眼,就道:“你去把溼衣服換下來,穿我的,我去給你熬藥。”
話落,允稷走了出去。
宋茗微打開櫃子,目光落在了下方一排整齊的畫卷。
最裡面的那幾卷已經(jīng)發(fā)黃髮皺了。
宋茗微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纔拿出了師父的一件白色衣裳換上。
她的手想要將櫃門關(guān)上,卻停住了。
她抽出最裡頭髮黃的畫卷,打了開來。
畫卷中的女子身著一襲煙青色雙層繁繡薄紗,上面九連蔓枝藤紋乃銀線蹙花而織。
她髮絲輕揚(yáng),臉上是輕盈可人的笑。
她很美,雖然是幾乎同樣的容貌,但這女子超凡脫俗,縹緲如仙。
清麗奪目。
宋茗微看著看著,淚水就落了下來。
一不小心淚水落在了畫卷上,她慌忙拿了帕子輕輕擦拭了起來。
聽得師父敲門問她,她連忙將畫卷了起來放回了原位。
喝了師父熬的藥,她的頭卻忽然有些沉。
鼻端凝著,宋茗微不由苦笑,九尾狐的身體也這般虛弱不成?
許是剛剛恢復(fù)人身吧。
她辭別了師父,上了馬車後,東珠就給她換了一身衣裳。
宋茗微沒了力氣,回府之後就沉沉睡去。
夜半三更,東珠一聲驚叫。
“小姐,你的額頭好燙,你的臉好紅。”
宋茗微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她睏倦地很,幾乎連睜眼都困難。
東珠連忙去叫人請大夫。
老夫人被驚動了,大夫也被人拉了來。
“受風(fēng)寒了,問題不是特別大,我開幾貼子藥就行了。”
宋茗微被東珠扶著餵了藥,就又睡了過去。
然而,到了早晨,她卻吐了。
接著,滴水不進(jìn),人昏昏沉沉的。
只一天,就眼看著她消瘦了下去。
“這可怎麼是好,再請大夫來看看。”老夫人嘆了一口氣。
宋茗墨站在牀頭,見她如此,道:“怎麼會病的這麼嚴(yán)重?”
“那天大雨呢,小姐好像是淋了雨,連頭髮都沒全乾倒頭就睡了。”
東珠想起那天的事,又道:“小姐回來之時臉色也不大好,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
大夫又來了,然而這次大夫卻臉色一沉。
“怎麼會這樣?”
大夫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這樣喝一帖子藥就會好的,怎麼會這麼嚴(yán)重?”
大夫最終是搖了搖頭,走了。
老夫人見狀,就派人把京城的大夫都請了過來。
“老爺,玄親王的請柬。”管家將請柬送來。
宋以臣接過去一看,詫異道:“玄親王要成親了?”
牀上昏迷不醒的人眉頭輕輕一動。
老夫人拿過了請柬,看了一眼,才點了點頭。
“女方是容蓉。”
東珠聽了,擔(dān)憂地看了宋茗微一眼。
怎麼這麼快?
前面還和我們小姐黏黏糊糊的,難道是他不要我們小姐了嗎?
宋以臣皺著眉頭看向宋茗微。
難道是玄親王變心了,所以茗微才傷心過度,一病不起?
之前,玄親王在順天府爲(wèi)茗微脫罪,對外宣稱茗微是她的人,而且玄親王生辰宴那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玄親王對茗微絕對是不同的。
如今,大街小巷怕都知道了茗微和玄親王關(guān)係匪淺。
而玄親王成親,茗微怕要成爲(wèi)所有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