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霍恩有了暫且退讓的想法後,他卻在衆多執行官的眼裡見到了一股類似‘催促’的瘋狂情緒——催促著他做出決定,然後,點燃戰火,讓絕大多數人死在這片土地上。
這無疑使大漩渦的新任領袖感到一陣莫名的冷意。
他永遠不會畏懼這羣低環。
可是審判庭…
裡面的確裝滿了名副其實的瘋人。
也許。
「聖焰」這條道路本就有大問題。
…………
……
在綠袍們忍氣吞聲的模樣中,得意洋洋的執行官們像蟻羣般四散到這片植物腦袋的聖地裡——他們不真爲了什麼豐塞卡、潘賽克,只到處閒逛,把桌子上的弄到地上,地上的弄到桌子上,或該在地上或桌子上的擺到牀上。
他們無心探究大漩渦藏著什麼秘密,也不在意那女人落到大漩渦手中,會給審判庭帶來什麼樣的污穢之名——能熬過那十年,依然留在審判庭的老執行官壓根不在乎名聲。
或者,聖十字會多剋扣些週薪?
他們又不指著週薪過活。
眼下。
藉著羅蘭·柯林斯給出的藉口,砸爛每一堵牆,把花盆倒扣在植物腦袋們的餐櫃裡,找回曾經的‘威風’氣與‘榮譽’——這纔是他們想要做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
這些人和倫敦那片最乾淨昂貴的土地上住著的先生們相去不遠。
‘你爲什麼不試著揍我?我的肺最近受了傷…順便,這是你的牀?我母親養的狗都過得比你舒坦。’
一個個老執行官擺出讓人發火的賤模樣,不斷用言語挑唆一根根植物脆弱的神經。
哪怕死在大漩渦。
他們太需要撕開窗簾,重新見到陽光的日子了。
遺憾的是。
得了命令的樹母教徒們很好的壓制住了自己胸口的怒焰,至於獸牙…
沒有了維斯特維克,他們可不樂意給霍恩幹活。哪怕執行官掀翻自己的餐桌,把衣櫃折騰成慘案現場,他們也只抱著手,在門外靜靜看著。
霍恩與崔克跟隨羅蘭和仙德爾,這讓西奧多放了空。
沒有人樂意和‘叛徒’講什麼。
哪怕是獸牙的儀式者。
“弗洛裡安不會幹這種事…”
他嘗試與獸牙中曾經還算不錯的朋友搭話,對方卻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轉身跟上了彼得·赫勒。
“你不該和焚燒者混在一起,薩克雷。你背叛了女神,自己的信仰,打開門,使烈焰燒進了我們的家園。”
西奧多心中怒吼:不是我!
他要告訴他們,霍恩手下的綠袍,那羣樹母對一名淑女幹了不該乾的蠢事。他們侮辱人,也侮辱了一個高尚勇敢的靈魂…
他們違背了自己的諾言,用起下流無恥的手段——這絕非真正信徒該行的道路。
也不會是女神想要見到的,祂孩子的模樣。
西奧多想要說的很多,綠袍們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彷彿以他爲圓心的半徑幾英尺內,一股軟弱、刻板、瞻前顧後的臭氣薰得教人從胃袋中嘔出昨晚發酵的酸水。
他咬了咬牙,快步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去。
霍恩與崔克跟著柯林斯先生…
那麼。
有個地方,大概人不會太多。
他幾乎小跑起來,沿著大漩渦的外圍繞了個天大的圈,重新來到入門後左側區域的中心處:霍恩辦公的地方,他在這兒見過弗洛裡安和自己。
“…抱歉。”
望著在陰影中打盹的狼羣,男人攤開手,自掌心冒出一簇簇湖綠色的嫩莢。
每一名抵達四環的不凋者都能獲取改良、培育伴生植物力量。
花匠。
這是儀式與神秘孕育出的結果,力量越強大,需要儀式者付出的代價越高昂。
西奧多和崔克不同。
後者的‘荊棘囚牢’能夠通過針刺汲取血肉中的「秘」,從而讓自己在戰鬥中更加自由的使用力量——這是對白騎士(聖焰八環)的拙劣模仿,但不得不說,崔克的羅斯的確讓他活過了數次戰鬥。
當然。
他付出的代價也同樣令人心驚。
西奧多不同。
他只給自己的‘百洛特’培育出了一種‘不起眼’的能力:使生靈入睡。
這不會讓他本人付出什麼太過難以接受代價,其次…
也符合他的行事方式。
“抱歉。”
他朝那些打盹的‘小狼’嘟囔著,輕輕吹動掌心搖曳的嫩莢:它們顫了起來,隨驟然捲起的陣風灑過羣狼的巢穴。
不過半分鐘。
它們睡得更沉了。
西奧多穿過沙沙作響的灌木,繞到別墅的後牆,小心穿過羣狼的領地。
伸手向窗樞。
…………
……
霍恩的辦公室符合外界一貫對綠袍人的看法:自然,寡淡。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他本人沒有太多奢靡的慾望,那顆貪婪的心臟也只在悄無人煙的陰影中緩慢跳動。
譬如一塵不染的辦公桌:只是一根未經裁切的老樹,甚至在伏案時,還要小心避開凸起的樹瘤與坑窪的疤痕。
但今天。
西奧多沒法將注意力放在老樹上。
在房間角落。
一口由玻璃製成的、豎放的‘水晶棺’裡。
他見到了一具熟悉的軀體:
完全被荊棘鑽滿皮肉,從每一根指甲縫隙中刺出來。
他被浸泡在墨綠色的液體中。
頭顱不翼而飛。
從脖頸長出的荊棘穿過液麪,從豎棺頂子上的小孔伸出來,打了個彎,對準一旁橡木託上的鵝頸瓷壺。
裡面盛著半個底子的血液。
滴答…
滴答。
西奧多還記得。
許多年前,他領著弗洛裡安到處‘流浪’的日子:這男孩並不怎麼安生,性格也要人命的偏僻陰冷。很長一段時間裡,西奧多都要收拾他惹出來的爛攤子——
譬如。
一言不合就與人都起手來廝打,傍晚回到家,帶著一身傷痕。
他從不說發生了什麼,西奧多問也不說。
但他樂意讓他處理自己的傷口。
就是那段時間。
西奧多幾乎熟悉弗洛裡安身上的每一道傷疤:有些是醉漢留下的,街上的混混留下的。等到他快速步入一環,二環,受傷的頻率也變得越來越低…
西奧多再熟悉不過。
但是…
弗洛裡安,弗洛裡安,弗洛裡安·維斯特維克。
孩子。
告訴我。
你的頭在哪?
金髮男人靜靜注視著水晶豎棺中的無頭軀體,看著這光滑、精妙,甚至瘋人藝術家要高呼出聲的怪誕藝術品。
血液滴答滴答。
他的心跳也跟著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