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獵人被顛簸的馬車震醒，睜開眼，看著四周灰暗陰沉的天空和雪松林，以及坐在對面的男人，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啊，你總算醒了。”我對他說。
他迷茫地看著我。
“你當(dāng)時正在完成任務(wù)，對吧？沒想到被大怪鳥的甩尾擊中了。好在我們兩個救了你。”
他的目光又落到坐在我旁邊的赫蘿身上。
“要不是他執(zhí)意到密林深處看看，我們就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你了，”赫蘿朝我揚了揚下巴，“你怎麼著也得對他說聲謝謝吧。”
眼前的年輕人好像被撞傻了，眼神裡透露出毫不掩飾的迷茫。
此前幫他包紮後腦勺的時候，就流了好多血，用掉了我們所有的棉花和紗布；爲(wèi)了避免再遇到衝突，我們向天上的熱氣球觀測站發(fā)出求救信號，花大錢僱了一輛丸鳥貨車?yán)^續(xù)剩下的旅途。
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們已經(jīng)離開密林，快走到雪山腳下的苔原了，他才清醒過來，現(xiàn)在卻是這副樣子。
我簡直懷疑他纔是真的失憶了。
“嘿，Hello，”我伸手在他眼前搖晃著，“說句話好嘛？”
“啊，你們好。”他呆呆地說。
“十塊。”赫蘿問我伸手要錢。
我不情不願地掏出鋼鏰給了她。
“什麼十塊？”年輕人不解地問。
“我們打賭你是不是啞巴，”赫蘿大大咧咧地說，“我說你不是。”
“啞巴？”
“你和大怪鳥戰(zhàn)鬥的時候，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呢？”我問。
“喔，”年輕獵人反應(yīng)過來，“我一緊張就說不出話……”
赫蘿笑了。
“別緊張！我們又不是送你去刑場，克里。”
他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們知道我的名字？”
“從你獵人名片上看到的，”我說，“還知道你來自波凱村。你不認識這位姐姐嗎？她也是波凱村的。”
“我是上個月才和同伴一起過來的。”他說，表情依舊迷惑。
“你的同伴？你有同伴嗎？”赫蘿問。
克里點點頭。
“我們是一個小隊。我是最弱的那個。”
“可你的同伴都哪去了？”我驚訝地問他。
他再次露出迷茫的表情，彷彿聽不懂我在問什麼。
“他們……在村子裡呀。”他慢悠悠地說。
赫蘿用“這孩子真愁人”的眼神看著我。
“我覺得比起你，他纔是更像得了失憶癥的那個。”她吐槽說。
“我剛剛也這麼想！”我咧嘴笑道。
“什麼失憶癥？”克里問我。
“沒什麼。你餓不餓？”
“我不餓。”他說，肚子卻發(fā)出了很響亮的咕嚕聲。
我嘆了口氣，遞給他一條幹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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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送我們到半山腰，再往上的路因爲(wèi)積雪未融的關(guān)係，只能步行前進了。
一路上，我們都想盡辦法與克里交談，但這孩子生性靦腆，不管我們問他什麼，回答都很簡短，並且大多以“嗯”、“對”來應(yīng)付。後來我們索性閉了嘴。
就我們獲得的有限信息來看，這孩子也是個孤兒，父親在一年半以前去世了，之後他就跟著現(xiàn)在的小隊成員一起四處流浪當(dāng)僱傭兵。
他們的隊長叫卡蒙特，使用的武器是大錘，另外兩人分別是弓手保羅和拿盾斧的獵人克勞。我對這個克勞很感興趣，因爲(wèi)之前就總是不上手盾斧；可這孩子好像對自己同伴瞭解不深，
怎麼問也扣不出來幾句。
“你呢？你爲(wèi)什麼選擇片手劍當(dāng)武器？”赫蘿問他。
“因爲(wèi)我是個新手。”他坦言。
“對了，我居然一直沒有問過你，”我忽然想起來，“你爲(wèi)什麼選擇銃槍？”
赫蘿聳了聳肩。
“順手。”她簡潔地說。
“胡扯。”我脫口而出。
她瞪大眼睛，和克里一起用難以置信的表情望著我。
“你不想活了？”她問。
“對不起，對不起。”我笑道。
“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這麼跟我說話！今晚罰你睡地上！”
“每次只有一張牀的時候，我睡的不都是地上麼……”
“啊，好像是哦。”她露出可愛的表情，假裝回憶道。這個話題就這麼被打哈哈糊弄了過去。
但實際上，我早已有所察覺。
最早是在我們相遇的第一天晚上，她從我手中奪走片手劍，消滅飛甲蟲的時候。那時我就發(fā)現(xiàn)，她下意識用的就是右手。
後來面對女皇蜂時，她拋棄掉被腐蝕的盾牌，轉(zhuǎn)而拿右手持銃槍，我便注意到她動作的流暢性和熟練度都有了顯著的提升，她本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接下來，便是我們逃亡時，在平原上用弓箭射下福木兔那天。那是最明顯的一次——她拉弓的手還是右手。
毫無疑問，赫蘿在隱瞞著什麼——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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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村口，我忽然忐忑到走不動路。
萬一波凱村和我印象中不同了怎麼辦？
萬一大家不歡迎我怎麼辦？
萬一這裡也有拉夫港那些腐敗的守衛(wèi)和殺人不償命的惡棍雙胞胎，又該怎麼辦？
“走啊。 ”赫蘿看我停下來，回頭催促道。
對，這裡也是赫蘿的家鄉(xiāng)，我在心裡對自己默默安慰道，能培育出赫蘿這麼優(yōu)秀的女生，波凱村又能差到哪裡呢？
就在我糾結(jié)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到了。我猛地擡起頭，貪婪地望著這個只在夢中造訪過的地方：
被白雪覆蓋的屋頂，古銅色的木頭小屋，灰白色的路面和地上的點點青草，一切彷彿還是那個樣子，一切彷彿還停留在五百年前，好像時光的洗禮沒有光臨這個在雪山深處的僻靜村莊。就連武器屋對面的水車都還在辛勤地工作著。
與我印象中不同的是，遊戲裡的視角只有一個，就是從山坡上返回之後，從南往北看的視角；而我們走的山路，恰好是從北往南。
我飛一般跑到另一側(cè)，站在坡上向下瞧著。
這下全都對了。全都回來了！
武器防具屋，雜貨鋪，公會集會所，還有遊戲裡主角住的地方——就連那顆巨大的燕雀石也在還在老地方。
我又往右邊看下去，順著水車和傳送帶，是一整條高高的瀑布，腳下便是此刻顯得像微縮模型般精緻的農(nóng)場。集會所再往西走，還有許多戶人家，看來那裡纔是村子的主要組成部分——當(dāng)年在遊戲裡可都是空氣牆的。
我貪婪地望著眼前這一切，怎麼也欣賞不夠。赫蘿和克里疑惑地看著我。
“他整得好像這裡不是我老家，而是他老家。”赫蘿對克里說。
“哎呀，赫蘿回來啦！”
我們身後，一個渾厚爽朗的聲音突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