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箭步衝上去,在那個溫潤的男人“咦”字吐出口之前,我已經把那山精……呸,應該說是人精的衣領揪了起來,然後回過頭去來回掃視這兩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
“你們是什麼人!?”
看著衣領被我揪起來卻還是一副氣定神閒地盯著我看的那個叫什麼“溫菜”的男人,我下意識地手中又用力緊了緊。
站在旁邊的那個男人衝過來,對著我連連擺手著急地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前山尼山書院的學生!因爲最近是我們書院三年一度的招生,但是每逢招生的時候都有很多人都會繞錯了路繞到了後山。尼丘山的後山小路因爲常年沒人行走,早就被枯葉掩蓋去了,由於怕有學子會夜半迷路而受傷,所以夫子便每夜都吩咐些學生來這裡巡察,好方便帶那些迷路的學子回書院!”
哦?這樣的?那麼這兩人都是尼山書院的學生咯……
不管他們是不是壞人,但是眼前這個人明明知道深山夜半的,還故意捉弄人,分明就是立意不良!
不過,現在是在人家地頭上……看怕還是得他們帶我們出這勞什子後山,我輕哼一聲,才把手鬆了開去。
那溫潤男子看我放了手,便輕舒一口氣,一躬身作了個輯,微微笑道:“在下樑山伯,這位是馬文才,看公子年紀,應該也是上山求學的學子罷?”
什麼?
梁山伯?
馬文才?
“……”我皺眉看著眼前兩人,爲他們父母的品味默哀。
真要命,怎麼取兩個這樣的名字,偏偏還讓他們遇上了…幸好…沒有蹦出個祝英臺。
等等!
尼山書院!
我說怎麼之前聽那掌櫃說起尼山書院的時候有種熟悉感呢!那不就是……
梁祝的案發地點?!
嘴脣輕嚅,我看著前面這兩人,一個靈秀清雅,一個溫潤如玉,看似關係還不錯,竟然會因爲一個女子而弄得反目成仇?
搖了搖頭,不管了,他們愛反目成仇也好,愛搞三角狂戀也好,那統統都和我沒關係。
且看當下,我是泥菩薩,大水都快發到家門口了,哪裡還顧得上八卦他們的事。
見我一直沒吭聲,那梁山伯便有些尷尬地又開口道:“額……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我這纔對他稍作一輯,答道:“在下姓賈,名,卿。西貝賈,卿是“我不卿卿,誰當卿卿”的卿。那個睡著的人,是我家書童吉祥,正如樑公子所言,我們確是從洛陽到此處求學的,因爲不熟悉路,所以在這後山迷路了,剛剛……多有得罪,因爲夜半時分,兩位公子又是突然出現,在下也就有些反應過度。還望兩位公子別見怪。”
說話擡頭,才發現一直默不出聲的馬文才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我。
回瞪他一眼,看什麼看!我還沒跟你算之前耍著我玩的賬呢!
也不理他那眼神,我頭一撇,徑自走向吉祥,把她拍醒了。
吉祥睜著一副不知雲裡霧裡的睡眼,看看我,又往旁邊看看,這才猛然睜大眼睛盯著他們兩人呢,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你、你們……是人是鬼!?”
問完之後,轉過頭看看蹲在旁邊的我,才張口:“小……”
一把把她的嘴捂住,我揹著馬文才兩人,對她眨了眨眼:“別亂說話.這兩位是尼山書院的學生,我們確實迷路了,是他們兩個巡山的時候發現我們的,我們現在就跟著這兩位公子回書院去……”
吉祥“唔唔”地猛點了好幾下頭,我才鬆開手。
“是!小……公子!”
吉祥眼睛骨碌碌地往那兩人身上溜兒了一圈,便爬起身來收拾我們的行李。
我們跟在梁山伯的後面走,馬文才則是走在我們後面,也算是細心周到。走著走著,吉祥忽然湊到我耳邊,輕聲道:“小姐……”
我回瞪她一眼,下意識地往後看了看,只見那馬文才眼睛往兩邊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這才安下心來,對吉祥做了個嘴型:公子!
吉祥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又說漏了嘴,連忙捂著嘴巴連連點頭,還鬼鬼祟祟地猛然前後扭頭看了好幾眼。
有人鬼祟得那麼誇張的嗎!?我瞪著吉祥,感覺腦門的青筋都爆凸了,壓低聲音道:“說,你剛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這尼山書院真是個好地方,吉祥長那麼大,就他們能和小世子比上一比了……特別是……”說到這,吉祥那眼珠子往右拐了好幾下,“後面這位……”
我敲了敲吉祥的頭,輕斥道:“敢情你這腦袋瓜子每天就裝這沒用的!難怪我教給你的字怎麼學也學不會!”
吉祥委屈地扁了扁嘴,小小聲地回道:“小……公子你哪裡有教過我寫什麼字嘛……人家連名字都是上回小世子看不過眼才教人家寫的……”
“咳……咳咳……”聽見她的話,頓時害我被自己口水嗆到。
這小妮子真真是,不是知道她腦門缺根筋,還以爲她喜歡那司馬祈嘞……以前在洛陽城的時候也沒見她說過那司馬小王八哪裡好,現在倒是老掛在嘴邊上了!
聽見我的咳嗽聲,前面的梁山伯回頭,眼神有些擔憂:“賈公子,這深山夜涼的,莫不是凍著了?”說完就要把身上披著的袍子解下來。
我看著他的動作暗覺好笑,這梁山伯自己都凍得鼻尖發紅,還解衣借人,真真是爛好人……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得單薄,而我這個大春天還裹著狐裘的人能冷到哪裡去……
正準備解釋我不是因爲凍著才咳嗽,身後的人便悠悠然地拋了句:“樑兄,你看這賈公子裹的狐裘乃是雪山白狐之毛所作的,比起你那單薄的袍子不知道暖了多少倍了,你這袍子脫了是輕易,但是到時候倒過來凍壞了自己,莫不說你家那小書童得著急,就連……你那賢弟也定然心疼了。”
我瞟了那馬文才一眼,人家借衣服給我穿是一片好心,雖然他說得也在情在理,但是怎麼聽裡面就怎麼有一種戲謔的味道在裡頭……
不過,那梁山伯也確實是個腦子太直的人了,顧不得和那馬文才較勁,我連忙點點頭,道:“就是,剛剛我只是說話急了,被自己口水嗆到了而已!樑兄你還是趕緊把衣服穿上吧!這深山夜風的,真要著涼了,我可真是過意不去了!”
梁山伯這才把衣服套回身上,臉上一抹溫溫的笑意:“嗯,那我就不逞這個能了……還有,文才,你說阿九就罷了,怎麼還扯上了英臺……”
聽了這句,我渾身一震,腳下一滑,差點沒從這山坡上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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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星稀,山風霍霍。
“尼山書院”四個漢白玉雕成的大字在月光下隱隱泛出淺淺的銀光。
“英臺,這位是賈公子,也是在後山迷路的,幸好碰見了我和文才……”
“哦……賈公子,你好,在下祝英臺。”
祝英臺,他(她?!)身著白色學子輕紗外袍,面如冠玉,眉宇清秀,一雙眼睛靈動無比,轉眼凝眸間仿若流光,站在我身前,躬身對我輕輕一輯。
我眨巴了幾下眼睛,扯了扯旁邊的吉祥:“吉祥,你甩我兩巴掌……”
吉祥都快哭出來了:“公子!你瘋了?!”
“你才瘋了!來來……大點力氣,甩狠點……”我還是渾身僵硬地盯著祝英臺看。
忽然,一聲輕飄飄的話從我耳邊傳來:“不如我來幫你?”
渾身一個激靈,猛然連退三步,我指著馬文才:“你、你……”
那雙眸子隱露笑意,嘴輕輕一勾,下巴往祝英臺方向撈了撈,道:“我什麼我,我說我幫你嘛,你又一蹦三尺遠,不幫你嘛,你又看著人家英臺看動也不動,到底是想做甚?”
我這才遲鈍地反映過來,臉轟一聲紅了個透,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輕咳了聲,對祝英臺也是作了一輯。
“不好意思,因爲祝、祝公子的面貌有些像我一個故友,所以一時失儀……萬望祝公子別見怪。我叫賈卿,是洛陽人氏。”
祝英臺微微一笑,整個人便忽而明亮起來,彷彿微風拂面般清爽。
“不礙事的,難得賈公子率真可愛,我怎麼會見怪。”
“額?!”我半張著嘴看著祝英臺。
率真可愛!?
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旁邊一聲細細的笑聲,我惱羞成怒地轉眼瞪著馬文才。
笑個毛!老子現在就不能率真啦?!不能可愛啦?!
別人說我率真可愛你笑什麼笑!
感覺腦門上的火氣都快燒到眉毛了,還沒來得及發作,便忽然聽見不遠處有幾個聲音咋呼著越來越近,只見祝英臺眉毛輕輕一挑,問道“他們今晚也負責值夜?”
梁山伯點點頭:“是,今夜我和文才負責上半夜,潘安他們負責下半夜……”
潘、潘安?!
我感覺自己的下巴啪一聲,掉到了地上。
隨手拉住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我身邊的馬文才,我雙眼暴突,目露兇光:“你是說那個……潘安!?”
馬文才眼中又是閃過一抹笑意,嘴角微微上勾,給了我個忒銷魂的眼神。
“正是……那個潘安。”
渾身爲了他那眼神抖三抖,我“嗖”地放開馬文才的手,用極速開始把自己頭頂歪東斜西的羽冠扶好,手忙腳亂地叫吉祥:“吉祥!!趕緊幫我看看我的衣服還皺不皺!”
吉祥看我一副緊張的樣子,也立馬上前幫我整理衣裳,嘴上卻嘟噥著:“潘安又是誰吖?公子你認識吖?那麼緊張……好,行了。”
我清了清嗓子,斜睨了吉祥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一臉得瑟。
“待會你看見就知道了……”
沒錯吧?!
是潘安吧?!
現在是西晉吧?!
潘安是西晉人吧?!
雖然我的歷史學的……額……比普通人要差那麼滴滴!但是麼……
我的第一偶像是什麼時候的人我還是相當記得的!
想不到吖想不到……
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在這個山溝溝裡看見那傳說中那帥得天上有地下無驚天地泣鬼神的古今中外第一美男啊啊啊(無限迴音)……
我感覺我雙眼都能放出光般地緊緊盯著那撥子越來越近並且聲音大得吵到鳥獸亂飛的人……
完全沒有時間去想歷史上爲什麼從來沒有提起過潘安是尼山書院畢業的,更沒有時間去懷疑爲什麼梁山伯祝英臺的故事裡面爲什麼沒有潘安的戲份(如果他們是同學的話)更更沒有時間去觀察……爲什麼馬文才已經蹲在地上笑得彎不直腰!
我全神貫注盯著前面越來越近的人影……
近了……
近了!
近了!!
啊!
看見了!
但是……
“吉、吉祥……你、你、你還是抽我一耳光吧!往死裡抽!”
誰來告訴我我是不是由於山風吹多了把眼睛吹出幻覺來了……
一雙晶瑩的精神的以飛速眨巴著的綠豆眼。
一張圓潤的紅粉的嫩得能滴出水的包子臉。
這……
這是潘安?!
我幻想了多少個千百年的潘安?!
多少心目中的那個千古第一美男潘安!?
在我兩眼發直陷入無盡的打擊時,那吱吱喳喳的聲音又響起……
“梁山伯!馬文才!小爺我來接你們的班啦!喲?!祝英臺你這小子也在吖?!還有,這兩個一身泥的是誰?!啊哈!他們跑哪裡弄那麼髒?莫非……看來又是兩個半夜在後山迷路的傻瓜蛋!你說這世界上怎麼有人這麼笨喲!哈哈哈!”
呼哧一聲。
我能感覺到我腦門的青筋驟然激凸。
吉祥偷偷擡眼看了看我,不看還好,一看便嚇得窒了窒,連忙伸手扯著我的袖子:“別激動別激動!這裡不是洛陽城!一切都要忍!忍!公子!忍!”
“忍個毛忍!”
我往前一把拽起那“潘安”的衣領,臉色陰沉到一個極點,“說!你叫什麼名字!你別告訴我你就是潘安!”
“潘安”被我這麼忽然揪了起來嚇得嘰呱鬼叫的,跟在他旁邊的另外兩個不明物體也跟著咋呼開來。
“你怎麼這麼野蠻啊”
“打哪來一個這麼個莽夫啊”
“你再不放開他我們就打人了啊”
“你想怎麼樣啊”
連旁邊的祝英臺和梁山伯也不由得訝異地上前了一步,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我嘴角勾起抹冷笑,用眼神“死光波”對那兩個蒼蠅掃射了一輪,直到兩個人都乖乖噤聲了才把目光移回“潘安”的臉上:“你給老子我從實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敢欺騙老子,老子就把你橫著抽筋豎著剝皮!”
“說、說什、什麼?”那“潘安”被我那張扭曲的臉嚇得說話都結巴了。
我伸手捏起他那肉肉圓圓的下巴,上下左右擺了一遍,然後,恨聲道:“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從實交代你這膽生綠毛的無恥狂徒爲什麼敢冒充我那最最深愛的潘安!你知道不知道你這麼做簡直就是不止殺頭能了事的大罪!!”
那“潘安”一愣,隨即眉頭一皺,肉包子上忽然顯露出深沉的表情。
“原來……是想問小爺我的名號。就算是想看見了傳說中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小爺我……也不用那麼激動嘛!”
“哼?!”
我眼睛一瞇,那“潘安”立刻深沉不再,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是我激動是我激動!那……不知道這位兄臺能不能先放開我,容我做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我從鼻孔裡噴出幾道粗氣,一把鬆開拽著他衣領的手,道:“記得簡短!”
吉祥一看我鬆開了手,立馬上前幫我順著胸口的氣,“公子……冷靜、冷靜……”
那“潘安”嘿嘿一笑,不知道從腰上哪裡忽然抽了把長約一尺半的扇子出來,啪一聲,打開了。
然後……
他那張肉包子臉,就躲在了扇子後面。
忽然!!
他把臉從扇子左邊伸出來,我硬生生被被嚇了一大跳。
又忽然!!
他把臉又從扇子的右邊伸了出來,我再次被嚇了大一跳。
隨後,肉包子塞進了扇子後,忽而整個人原地打了一圈,而後,立定,唱道:
我~只能用一句~憑我真誠意~用心去吟滴詩~
來告訴你~
請~公子你聽一聽~聽完我這一句~
希望你一會~很高興~
其實我~
這一句這一句這一句這一句這一句!其實只有三個,字全部只有三個!
一,二,三!
我~
我的名字就叫做賽潘安~潘安潘安潘安潘安潘安~賽潘安!
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
這時,他身旁一隻跟著的人,便加入了他的動作,三個人一起雙手叉腰,一起歡暢地踢起腿,左吖,右吖,左吖,右吖(如此持續循環……)
接著,“潘安”把頭往前一伸,拋個媚眼,之後接著唱:
我們來我們來我們叫一聲!我們來我們叫我的名字!
我們來我們來我們叫一聲!和你~噢!叫一聲!
我們來對你對你對你,歡,樂,叫,聲,歡,樂,叫,聲,歡,樂,叫,聲,歡樂叫一聲!
賽潘安潘安潘安潘安潘安!啊潘、安!啊潘安!
(以上旋律請參照東成西就,張學友版“I LOVE U”)
最後,他們三人已蓮花的形狀最後來了個舞臺結束動作。
這時候……
我耳邊啥也聽不見了,只覺天旋地轉血壓飆升血糖急降,雙眼發黑腳步虛浮,恍惚中只隱約聽見那把雖然好聽但是該死的惹人厭的馬文才的嗓音,在離自己耳朵很近很近很近的地方說:“此潘安,是賽潘安,汝欲尋之潘安,乃名潘岳,字安,早於數年前去世了。哦,他的故居好像……就在洛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