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飛速流逝,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了。
今天季傾染設了年宴。除了季國的皇室和大臣外,陳瑾和子車晴兒也在其列。
說來陳瑾在季國也呆了小半年,可是仍舊沒有離開的意思。子車晴兒的孩子已經出生了, 是個大胖小子。滿月的時候冉姒去看過他, 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樣愛哭鬧, 安安靜靜的, 十分惹人疼。
季玖靠藥吊著氣, 還在牀上躺著沒有醒來。
邊境季陳兩國的戰爭還沒有結束,習羽陽和於秦堅守化城,陳軍幾個月都沒能再近一步。
只是, 季傾墨依舊音信全無。
“這半年來,朝廷幾乎已經被季傾染所掌控, 就連陳國的世子在這種緊要關頭頻頻進出宮門, 也沒有人敢說半句不是。”冉卿淺說。
“阿瑾音訊全無, 我又被軟禁,反對季傾染的老臣被他不斷打壓, 現在他們大多數已經告病在家,不願再理朝政了。”冉姒撫摸著隆起的小腹,眼中帶著堅毅,“不管他下一步想對付誰,我絕對不會讓他動我肚子裡的孩子!”
“不知道今天的年宴, 季傾染一定要你出席是何居心。”
冉姒的身子越發重了, 近來冉卿淺已經接過了她手頭上關於妙手閣的事務。季傾染也很少態度強硬的讓她出席什麼場合, 這次卻一反常態, 讓冉卿淺不禁擔心起來。
“季傾染要的不過是那個位置, 他是個聰明人,現在不會對我如何的。”冉姒拍拍冉卿淺的手, 讓她放心。
和以往的宴席一樣,衆人紛紛入席後歌舞就開始了。季玖不在,滿堂都是季傾染的人,恭維的對象也就從由季玖變成了季傾染。
冉姒坐在皇后下首,冷眼看著這一場戲。
“弟妹怎麼不吃?難道是不合胃口?”顯然季傾染是不會輕易讓冉姒安安靜靜坐在下面的,“來人,給世子妃換過一桌菜。”
季傾染一聲令下,冉姒面前的一桌子菜就被宮女們迅速換了下去,重新端了一桌新的菜上來。
“這次換的菜色,弟妹可喜歡?”
“喜歡。”冉姒淡淡應了。
她知道,只要她對這些菜表達出一點不滿,季傾染就一定會讓人換到她滿意爲止。
如此一來,這滿宮殿的人一定會對她不滿。她現在只不過是和有名無權的世子妃,這些人又都是季傾染的人,要是他們抓住了這一點找麻煩,那她可就真的得花好大一番功夫了。
“喜歡就好。弟妹懷著的可是我季國世子的骨肉,未來的繼承人,可要好生照料著。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本王可擔待不起了。”
冉姒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今天過年,各位可要多吃一些,不醉不歸!”季傾染舉杯。
“多謝齊王!”大殿中的一溜大臣都紛紛起身回敬。
冉卿淺趁給冉姒佈菜的間隙,低聲對她說:“肖後還坐在上面,這話怎麼也輪不到季傾染說。”
冉姒脣角微勾,露出一抹諷笑:“他現在就只差一個名正言順上位的理由罷了。”
“報——”
歌舞正樂,一名負責情報的侍衛闖了進來,打破了這個歌舞昇平的景象。
“前方有新的奏報。”
季傾染聽了,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冉姒,然後才嚴肅道:“報。”
“稟王后齊王,經過幾個月的找尋,我們終於找到了世子的下落。”
“快說!在哪?”季傾染拍案而起,激動地從位置上走了出來,擔心焦急地問,“世子可還好?”
“稟齊王,我們是在兩軍交戰的懸崖下找到世子的……”侍衛說了一半就支支吾吾起來,還偷偷地往冉姒坐的方向看去,“世子他……”
“快說!”季傾染大聲吼道。
“這……”侍衛又瞧了冉姒一眼。
饒是傻子,也知道不對勁了,更何況是冉姒。
從這個侍衛進到大殿中,說起季傾墨開始,她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不僅僅是他們,她也失去季傾墨的消息很久了。
起初她還傳信給習羽陽和於秦,問他們季傾墨是不是真的失蹤了,讓他們一有消息就告訴她。可是到了最後,習羽陽也沒有給她傳來任何讓人歡喜的消息。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冉姒也變得焦急起來。甚至有時候她都會開始懷疑,這也許不是季傾墨的計劃,他是真的失蹤了,連屍骨都沒能找到。
冉卿淺發現了她細微的顫抖,不禁憂心忡忡。
季傾染在這種時候,當著冉姒和所有大臣的面,讓這名侍衛稟告這件事情,到底安了什麼心思?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季傾染一定在這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侍衛所要說的消息,這個時候讓他上來,不過是想讓在場的人再聽一次罷了。
“齊王,王后,世子妃……”侍衛戰戰兢兢,吞吞吐吐了許久才終於說道,“世子他……去了……我們和習將軍找了好幾個月,才終於在懸崖底下發現了世子的屍骨……”
冉姒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腦子開始“嗡嗡嗡”地響個不停,死死攥著冉卿淺的手纔不至於倒下去。
她聽見自己用平穩的聲線問道:“屍骨呢?”
“世子的屍首在崖下太久,被崖下林中的走獸……習將軍已經爲世子收斂了屍骨,正在回京的路上……”
“弟妹可要回宮休息?”季傾染彷彿關心地問道。
冉姒擡頭死死盯著季傾染許久,才怨恨地甩袖離去。
“今日的宴席就到這吧,衆愛卿請先行離去。”肖後下令。
等到一干人等都離開後,肖後才半信半疑問季傾染:“那個小孽種,是不是真的死了?”
“母后覺得呢?”季傾染反問。
“死乾淨了纔好。”
年輕的時候,她跟季傾墨的生母蘇貴妃鬥,好不容易把蘇貴妃整死,後宮再沒有人可以和她相抗衡,季玖卻又把世子之位給了什麼都不懂的季傾墨!
季傾墨無心於朝廷,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總有一天她能把他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讓她的兒子季傾染坐上那個位置。
可誰知季玖當年和劉嬌聯手,差點把冉姒弄死。也許是受到了刺激,季傾墨竟然一改往日的態度,認認真真做起了世子。不僅如此,短短三年,就幾乎將整個季國的政權牢牢抓在手中。
現在他死了,即使冉姒手裡拿著季玖的遺詔,生下的是個公子也無濟於事了。
一個別國來的弱女子和一個小毛頭,哪裡有什麼能力和她和季傾染抗衡?
“這個母后儘管放心就是。”季傾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季傾墨失蹤數月,這段時間裡他不斷派人搜查,直到半個月前才找到了他的屍骨。爲防中計,他還特意讓人仔細辨認過。而且據他安插在軍中的眼線回報,就連季傾墨的心腹習羽陽和於秦,都已經認定那具屍骨就是季傾墨無疑。
得知這些日子以來,他都隱忍密而不發,爲的就是今天。他要讓所有人知道,季傾墨已經死了,至於季玖,也不會活太久了。他季傾染纔是季國未來的君主!
宮宴散後,陳瑾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直接到了冉姒的寢宮中。
“安平,跟我回陳國。”
“你什麼意思?”冉姒冷冷問道。
“季傾墨已經死了,爲了王位,季傾染是不會放過你的。你有季王的詔書,懷的又是季傾墨的孩子,季傾染爲了絕了這些後患,一定會對你出手。”陳瑾解釋。
“所以呢?讓我跟你回陳國,季傾染就能放了我嗎?”冉姒看著他,嘴邊露出一絲嘲諷。
“我這次和季傾染聯手,無非就是爲了你。季傾染既然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自然會遵守約定,讓我把你帶走。”
“陳瑾,你也知道,我肚子裡懷的,是季傾墨的孩子?”
陳瑾盡力不去在意冉姒眼裡的諷意,溫潤一笑:“我可以把他當成我自己的孩子,把他撫養長大,給他和我親生孩子般同等的待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只要我要的,你都能給我?”冉姒淡淡一笑,緩步走到陳瑾身邊,輕語呢喃,“那麼世子妃和世子的位置呢?你也會讓子車晴兒讓出來,給我和我的孩子?”
陳瑾聽了怔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冉姒許久纔開口道:“除了這個我不能給你,其他的你要什麼都可以。晴兒隨我吃了太多的苦,我能給她的,就只有世子妃的位置。”
“你走吧。”清冽平淡的聲調聽不出喜樂,“不要再說你派兵攻打季國,和季傾染勾結全都是爲了我。到了今日,你還能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我難道不僅僅是你出兵的一個幌子嗎?你的目的是季國的土地和城池 ,不然你和季傾染的盟約裡,割地的條款是我瞎了嗎!”
一份寫滿字跡的紙張甩到了陳瑾身上,又被摔倒了地上。陳瑾彎腰把它撿起來,裡面是他和季傾染所簽下的約定,末尾處還蓋著他和季傾染的印章。
“安平……”
“滾!”
“我……”
“秋憶送陳世子出去!”
“陳世子請。”
陳瑾被冉卿淺趕出了寢宮。當冉卿淺回來時,冉姒已經癱坐在凳子上,皺眉捂著肚子,十分難受的模樣。
冉卿淺趕緊上前給她把了脈,發現冉姒的脈象非常的不平穩:“四兒,平靜一下心緒。”
這短短的一些時間,冉姒就經歷了大悲大怒,讓她動了胎氣,脈象不穩,如果不及時調整,很有可能會早產。
“娘……”冉姒終是忍不住,抱著冉卿淺哭了起來。
這幾個月裡她也在暗暗努力,私下爲季傾墨打理著北都的一切。爲他安撫站在他們這邊的老臣,和季傾染暗中較量,查探著他的消息……
她做這一切,不過是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不管等多長時間,有一天他也會回來找她。可是現在,她做的這一切好像都沒有用了。
冉姒覺得自己累了。
她帶著恨等了他四年,帶著對未來的憧憬隨他到了季國,帶著信任等他回來。可是最後等來的卻是他死去的消息。
季傾墨,你這個騙子!
冉卿淺抱著冉姒,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滿心滿眼都是心疼。張了數次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那句話最終還是被她咽回了肚子裡,化成了一聲長嘆。
冉姒在冉卿淺懷裡狠狠地發泄了一通後,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
“哭夠了?”冉卿淺笑問。
冉姒點點頭。
“你怎麼會是我女兒?那麼脆弱。”冉卿淺伸手捏了捏冉姒的小鼻子,嗔道,“四兒,你要相信小墨纔是。”
聞言,冉姒不由得一激靈,猶豫道:“娘,你是說……”
“小心!”
冉姒話還沒說完,一直隱藏在暗處的莫書現身一喝,一隻利箭被打落在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緊接著,寢宮的門被推開,涌入了四五個蒙面的黑衣人,拿著刀齊齊向冉姒刺去。
莫書是季傾墨的貼身護衛,身手自然了得。冉姒和冉卿淺被他護在身後,並沒有讓殺手得逞。
隨著一個個的殺手倒下,殿中充斥著越來越重的血腥味。冉姒雖然被莫書保護得很好,卻經不住這樣大的折騰。等到莫書把黑衣人全部解決掉之後,冉姒已經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快!去叫御醫和產婆,四兒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