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奚府中的大火併非是意外,而是他自己爲之。
大概四方城中許多人都不曾知曉,斂王慕奚,與那羽府羽程歡的關係也不錯,只是他們卻不常聯繫,甚至是在外邊的時候,他們兩人也是裝作不相識。
此番羽程歡跟羽嵐之皆是栽在宮裡頭,就連太后都是葬身火海,他一開始想得果然不錯,那皇帝一直在假裝自己中了羽嵐之的暗算,實則卻是反套路了他們將之一網打盡,羽程歡進宮之前,安排人手將寰王府跟庸王府中早就埋藏下的炸藥引爆,此刻在這四方城中的皇子,就只是他,還有慕修和慕淮。
羽程歡此舉,大概也是在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如若自己沒有成功,皇帝最終是要將這帝位傳下去的,如果慕奚繼承了帝位,而他那時候還僥倖活著,那麼必定可以逃脫一死。
只是他不瞭解慕奚,只當慕奚還是個心思不重的孩子,哪知慕奚本就沒有打算救羽程歡的心思,他心中此刻想著的,只是要知道皇帝如今身在何方,情況如何,如若是他跟羽程歡拼得兩敗俱傷,那麼他慕奚正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他一個人坐在此刻已然是焦黑一片四處蕭條的斂王府一處,目視前方,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麼,面上毫無表情,他之前派出去三路兵馬如今也該快要傳回信來了,除此之外,他託人去宮門口攔截慕修跟那個葉吹吹,他極爲信任那人,即使慕修這個人十分神秘,總不該對那邪術師也有應對的法子,更何況那邪術師本就是在邪術師之中也極爲出色的角色了。
此刻天將明,門外似是響起細微腳步聲,慕奚扭頭看過去,正是他的貼身侍從莫斐,既然莫斐回來,瞧他的面色,想來交給他去辦的事情已然是辦妥了。
莫斐見慕奚衣衫單薄坐在門口臺階上,而整個斂王府中已是見不到多少淨土,是一片灰濛濛,慕奚竟是一點好地方都沒有留,全部燒了精光。
他快步走到慕奚面前,低聲道:“主子怎的穿成這個樣子坐在這門口?這晚上還下了些雪,外邊是極冰冷,若是不甚染了風寒上了身子就是得不償失了。”
慕奚擡頭看他,神色淡然:“我沒甚麼事,這些年練的功也不是白練的,尋常夜間寒氣還傷不到我,倒是你,我交代你的事情,可是辦妥了?”
雖是對那莫斐有著瞭解,心裡已然是有了些底,不過還是得到肯定的答覆,會更加安心。
果然莫斐臉上露出笑容,他肯定得道:“我分配的兩隻隊伍果然在主子所說的地方,成功攔截到帶著兵馬趕來的大皇子跟三皇子,他們從極遠的封地趕來,路上應是沒有休息,打起來人人疲憊很是不經打,大皇子是帶著家眷前來的,顧忌十分多,竟是不小心使得那馬車失控,他的妻兒全部隨著馬車跌落到明江之中,主子也曉得,那明江水流湍急,掉進去就極難就出來,何況那時候大皇子的兵馬已是與我們的兵馬戰成一團,極難分身。”
慕奚面色未變,他淡淡道:“他最後如何了?”
莫斐低頭:“他見大局已定,勢頭不利,亦是轉身跳了那明江,想來該是與他的妻兒去團圓了罷。”
慕奚沉默片刻,突然笑笑,道:“那老三呢?”
莫斐道:“三皇子是孤身一人前來,身邊並沒有帶多少人,只是帶了幾個隨從,我記得大約是有著五個人,三皇子見我們的人,當即是猜出我們的去意,他沒有與我們的人起爭執,只是託他們帶回來一個東西,還捎了幾句話給主子。”
慕奚挑眉:“哦?”
莫斐從懷中逃出一長長的木盒,遞給慕奚,慕奚伸手接過,拿在手裡仔細端詳,莫斐接著說道:“三皇子要我們傳話給主子,說他本無意紛爭,只聽聞城中大變,心憂陛下,他常年在外,僥倖尋得一樣寶物,那東西所存之地有祥瑞之象,是大吉徵兆,送與主子,他就不來這城中與主子相聚了。”
慕奚聽著,是將那木盒打開,那木盒中放著的,赫然是一枚碧綠的玉如意,他雖不是甚麼特別專業的鑑賞玉器的人,但是瞧著這玉如意質地也是十分好,東西雖好,但是慕暄送錯了人。
慕奚合上盒子,隨手丟在一邊,擡眼看莫斐,道:“那麼他的人呢?”
莫斐一怔,隨即道:“三皇子如此說我們也不好下手,但是也沒有撤去全部人手,還是留了一半的人悄悄跟著三皇子,等著主子的吩咐。”
慕奚笑笑,道:“殺了。”
若是要說他的兄弟幾個城府最深的人,必然就是那老三慕暄了,慕暄自小就一直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任甚麼東西都是不爭不搶,是兄弟幾人之間的老好人,年紀稍微大一點就是遠離了四方城,如閒雲野鶴到處雲遊,而給皇帝送回來的畫卷,無一不是山水畫。
十二州域有十二個大州,每個州域都有各自的帝王存在,而四方城是一個偏向中心的位置,權,財,還有地理位置都是在十二州域之中占上上品,而且四方城中人才輩出,是這十二州域的天都所在,換句話說,四方城的君主,說成是這十二州域的君主也不爲過。
而山水畫是十二州域的大好河山,畫中皆山水,獨獨無人,畫下山水者,則爲山水之領袖,能坐擁山水之人。
慕暄將自己隱藏得很好,但是多年之前他在慕奚封地中與他相聚之時所說的話卻是令得慕奚對之映像有了極大的改觀,慕暄當時與他在院中乘涼,瞧著天空的雲,兩人玩心打起,說那天上的朵朵白雲與什麼相似,慕暄指著一片雲說,那是隱藏在雲層間的一條巨龍,等到雲層散去,終會給世人顯現出它的英姿。
往昔之言在慕奚心中掠過,他低低一笑,慕暄在外雲遊這麼多年,有足夠的時間跟機遇去結交更多的能人異士,每個人皆可敵千軍萬馬,大皇子爲人忠厚老實,在慕奚的計劃裡,他本是不用死的,可是他死了也總比不死得好,死了他心中會更加安心一些。
而至於慕暄,那是慕奚必須要除掉的人,而且如今的慕暄還沒有進城,就無法正式掌握他在城中所佈下的勢力,也是除掉他的最好時機。
莫斐面色一變,卻也沒有反駁,也沒有問爲什麼,慕奚說的話必然有他的道理,作爲侍從,只要服從主子的命令就可以了。
慕奚繼續道:“這玉如意,就給他送回去。”不等莫斐說話,他又是道:“老六當初匆匆出了城去,也不知道去幹什麼,他如今是如何了?”
莫斐道:“六皇子與大皇子一樣帶著兵馬前來,被我們給截住,那六皇子見到我面色大變,對主子......”他擡眼看了看慕奚的面色,還是道:“對主子是破口大罵,與我們激戰許久,可是他們人少,而且已是精疲力竭,而我們人多一些,還是在原地等候許久,是準備充足,所以,六皇子那邊的人,也盡數被斬殺在城外,至於六皇子......”
慕奚擡眼看他。
莫斐閉目垂首道:“屬下已經將之斬殺,身首異處,爲了不叫人認出來,我已經將他埋掉了。”
慕奚此時才笑出來:“不錯,如此甚好。”
此時門口又是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卻是急促許多,落地很重,似是還走一步頓一步,慕奚剛笑了沒幾聲聽到這腳步聲面色突然一變,他站起身來,快步朝門口走去,卻是見到門口的階梯上半跪著一個人。
那人全身黑衣,面色蒼白,嘴角溢著血,一手扶著門前的柱子,一手死死按著自己的腹部,似是十分痛苦,慕奚見到此人面色大變,趕緊附身去扶他:“秦兄這是怎麼了,受傷可是嚴重?”
此人就是之前襲擊慕修蘇璃的那黑衣人秦鶴,他被蘇絕慕修聯手一擊,本就因爲蘇璃而傷到的身子再次重傷,之前因爲蘇璃所受的傷他還能暫時壓制,而後期再次受傷,就再無法對付了。
秦鶴擡頭見是慕奚,面色稍稍緩和,他咬牙道:“信息不對,那慕修不是尋常人,就連他身邊的女子,也不是尋常人,而且,還有神秘人暗中相助,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慕奚之前因爲見到秦鶴受傷就是大變的臉色此刻更是難看。
慕修竟然能將秦鶴傷到如此地步,看來之前他的試探與調查有假,慕修並非是尋常人,只是秦鶴說他身邊的那女子也不尋常,那葉吹吹他是試探過的,只是個腦子比較好用的小丫頭,身上連內力都沒有,怎會在秦鶴這裡得到如此評價?
秦鶴見慕奚神色,微微瞇了瞇眼,道:“那女子......我如今纔想起來,當初瞧著那女子我就覺著奇怪,現在想想,是她受了我的一擊,脖頸上起了一層皮,卻令人感覺十分古怪,不像是真皮,想來該是戴了人皮面具,那面容並不是她的本來容貌,你該是被她給欺騙了。”
慕奚面色更加複雜。
那葉吹吹是帶著人皮面具,既然她不想給其他人瞧見她的真實面容,是否是之前城中的熟人,或者是她來到這四方城有甚麼計謀?
他突然想起五年之前城中突然多了一家店鋪,極受歡迎,那家店鋪的主人也姓葉,不過是個男子,好像是叫葉末輕,那個店鋪的名字,就叫做隱間,十分怪異的名字,但是他之前曾調查過那葉輕末,只是發現他是十二州域偏南地帶幽州人士,祖輩都是做生意的,後來就再沒怎麼注意過。
雖然那葉吹吹來到這四方城中不曾與那葉輕末有所交集,但是明面如此,背地裡可就不一定了,說不定,那葉吹吹跟慕修走得那樣近,他們之前是認得的呢?
此時秦鶴突然哼了一聲,是受不住身上的疼痛,慕奚趕緊扶他起來,道:“你傷得這樣重,趕緊先去歇息。”隨即扭頭對莫斐道:“去喚大夫來。”
秦鶴搖頭道:“不用請大夫,大夫也看不好我的病,我先休息一會,然後給你們寫一張方子,你們去把我需要的藥材買回來,我自有法子療養自己的傷情。”
慕奚也不多說,他自是極爲相信這秦鶴,他道:“好,就照你說得做。”
隨即就是吩咐一旁的莫斐接過秦鶴,扶著他去尋一個還能湊合著住的屋子歇息。
此時一清脆聲色響起:“帶著秦公子去我的房中歇息罷,我的房間損害不嚴重。”
莫斐見那人,趕緊行禮,帶著秦鶴離去。
而慕奚扭頭一看,面色卻微微一變,隨即露出笑容:“你怎的出來了?不是說你好好休息,不要出來免得受涼嗎?”
莫歡歡身著一襲白衫,黑髮沒有梳,也未施妝黛,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卻依舊十分好看,慕奚見她面上笑意是從未消過,可是莫歡歡看著他,面上卻全是冷意:“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半晌沉默。
慕奚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退了去。
蘇絕帶著慕修回到寰王府,府中的大火已是滅得差不多,見慕修抱著一受傷女子歸來,陵玥自是認得那是葉吹吹,趕緊收拾出一個房間給他們休息。
而慕修一問,陵玥面色黯然,道這府中死了幾個僕人,倒是沒有甚麼特別大的損失,但是陵冰被爆炸波及到,現在都沒有醒,而陵雙則是已經死在那大火之中了。
陵玥陵雙陵冰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十分深厚,陵雙自然一直是大哥一般的存在,如今他的突然遇難,陵玥心中自然不好受,而陵冰若是醒來,恐怕反應會更加強烈,慕修對此也沒什麼安慰的話能說。
或者說這個時候甚麼安慰的話都不能撫慰陵玥心中的痛楚。
索性就讓他一個人靜靜了。
蘇絕將蘇璃抱到牀上,仔細瞧了瞧那背上的傷,鬆了口氣,道:“還好,只是外傷,疼了些,但總是傷不到性命,如此就好。”
慕修從輪椅上起身,低低道:“先叫她好好睡一覺,我先融合,你替我看著,莫要讓人打擾。”
蘇絕笑笑:“放心吧。”
慕修眸色微便,稍稍散出晶紫光芒,一道微微白光自他眉心顯現,他擡手,那白點就漸漸飄到他的手心處。
此時躺在牀上的蘇璃卻是猛地一翻身,蘇絕已是走到門口,沒有注意到。
慕修閃身朝牀那邊而去,伸手接住差點滾下來的蘇璃,稍稍鬆了口氣,卻沒想到手心中的那點白光竟是光芒越發強烈起來,而蘇璃背後似是也有些灼熱,也在微微泛著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