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鳶看了看那洛隱,道:“若你當初見到了清荷,那你可也曾見過雪弋?”
洛隱搖頭:“不曾聽說過?!?
雪弋當初並不是正常死法,而且她本就不是甚麼正常死法,死後魂魄是否還在,還真不一定,蘇璃當初只覺得那雪弋不簡單,但是後來仔細想想,爲何那樣一個小小的丫頭,知道那麼多事情,她與林音之間又到底是甚麼關係,她又知道多少,這些都已經無從考證,蘇璃連雪弋死在哪裡,屍骨還尚存與否都不曉得。
紅鳶見洛隱搖頭,眸色微微黯淡,不過想想也是,鬼帝如何又那麼多的閒心去關注平常人的事情,能記住一個清荷已經是十分令人驚奇,如何還能再記住雪弋?她低低道:“五年前我被那大火燒死在地道中,起火之前我不知爲何沉沉睡去,醒後竟發覺自己腦袋埋在一堆枯草中,再後來……我終於有了行動能力,順著地道爬了上去,可是蘇府卻已經是被燒燬,那時正是天將亮?!?
“我將出地道的時候尚在屋中,不曉得具體情況,可打開門的那瞬間就是渾身的灼痛,但是外邊的大火已經熄滅,那大火燒得十分透徹,就連地道中都是一片燒焦的痕跡,身上有痛感我才下意識關上門,這時卻聽到有說:‘你已經是個死人了。’可我還沒來得及尋找那說話的人在何處,屋中卻是傳來陣陣腳步聲以及鎖鏈聲?!?
洛隱道:“招魂使者罷?”
紅鳶擡眼看他,點點頭,道:“正是招魂使者,先前與我說話的那人,與我說我不能去地府,不然神魂都會被泯滅,雖然不曉得那人到底是誰,但是我還是下意識按照他的指示躲了起來。”
而那時候正好那招魂使者做了一晚上的活,紅鳶的魂魄是他們在臨天亮時才收到消息要去招收,拖一天會太晚,索性就直接過來,是儘量行走在暗處,修爲不高的鬼是見不得光的,招魂使者這活沒有固定的人做,誰想掙些零錢誰去報名,正牌招魂使者已然不知道跑去哪裡歇息著休閒了,去招紅鳶魂魄的兩個人正是冒牌的招魂使者,是以沒有在接近這邊的時候感受到紅鳶魂魄氣息的不正常。
對,暗中對紅鳶說叫她藏起來的人說的沒有錯,魏旬很久之前如果餵給紅鳶一隻蠱,那麼必然與後來也就是五年之前餵給紅鳶叫她裝死的那隻蠱有所聯繫,而效用卻是不清楚,不過前者令人神智恍惚後者可以使人死後重生一次以蠱之命換人之命,二蠱相遇纔會是後來慕修所見到的那種會附著在人魂魄上的蠱蟲,前兩種蠱蟲凡世雖不常見卻總是該有的。而二蠱相合,就不是人力可爲了。
正如慕修當初所說,不該是凡界之物。
而蘇璃唯一想到的,唯有宮邀了。
她輕輕道:“那暗中給予紅鳶指示之人,估摸著就是你與醒燭他們所感受到的那個隱藏在蘇府中的神秘之人了罷?”
慕修點頭:“該是如此?!?
蘇璃道:“但是說她如果入了地府就會神魂泯滅是爲何?不該是入輪迴?當初她分明是將將死去?!?
慕修道:“因爲她體內所附著的那隻蠱蟲,那種蠱蟲不是凡物,如果她跟著去了地府,走奈何橋,跟其他鬼魂混在一起,那蠱蟲會肆虐氾濫,因爲這種蠱蟲就是別有居心之人養出來專門對付人神魂的,一旦被發現,只有在她還沒有死的時候,想辦法將那蠱蟲除去,而若是已死之人,那就沒有辦法了,只能將之泯滅。”
蘇璃面色一變:“竟是如此嚴重?”
慕修微微沉默片刻,道:“當初她醒後之所以沒有立刻發現自己已死,就是因爲那蠱蟲將她的魂魄牢牢鎖在她的軀體之中,而那招魂使者沒有發現她,原因之一是那暗中之人施了術法,其二就是因爲她的神魂沒有離體,修爲不高的人根本感受不到這邊有魂體存在?!?
蘇璃聽著慕修的話,突然想到,當初那人既然出言救了紅鳶,事後必然不會不管她,可是紅鳶卻在這蘇府整整呆了五年。
洛隱此時也是看著紅鳶道:“之前出聲那人後來如何?他可曾與你說過其他事情?”
其實洛隱雖然表現很是幼稚,不過畢竟是活了百年的人了,他自小生長在地府,跟著父親母親也是知道了不少知識,因爲他是鬼帝唯一的兒子,所以很多事情他必須知道,洛隱也曉得這紅鳶是個大麻煩,他可以瞧得出,這紅鳶體內的蠱蟲已經沉眠,沒有再繼續吸食她的魂魄,可是她依舊不能入地府,只能這樣直到永遠。他如此詢問紅鳶,不過是想知道那暗中之人到底有沒有應對這蠱蟲之法罷了。
紅鳶怔了怔,隨即道:“他在那之後就沒有再與我說甚麼了……只是道我不能離開這蘇府,如果離開蘇府,即便是晚上,我也會立刻神形俱滅,不復存在,而作爲交換……”
話未說完,她面色一僵,腦中出現了那許久不曾出現的聲音:“作爲交換,你不得跟任何人提起我?!?
洛隱面色一變,猛然往後退了一步,之前感覺尚朦朧而如今那股力量突然爆發出來,他不得不慎重,遠處的慕修蘇璃亦然,慕修紫瞳微瞇,從蘇璃懷中跳下來站在她身前,十分戒備得看著紅鳶那處,就連蘇璃都是察覺到些微不對勁,但是她卻沒有其他兩個人那樣的危機感,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朦朧的熟悉感……
再看紅鳶時,她面色蒼白,瞳孔上翻,似是十分痛苦,洛隱看著她,卻是一動不動,那股力量依舊籠在此處。
而在紅鳶腦海中,她只知道,那個聲音依舊在繼續,平淡而冰冷:“即使在我沉睡的時候,也不可以,你毀約了,我不會再幫助你壓制那蠱蟲?!?
蠱蟲是因爲有人施法壓制纔會沉眠,沒有繼續啃食紅鳶的魂魄,她得以用這樣的形態生存下來,而這蠱蟲也已經沉眠了五年,若是術法突然消失,那麼蠱蟲醒來會被激怒,吸噬會變得越發強烈,至於紅鳶,大概會頃刻化爲粉末煙消雲散。
紅鳶甚至來不及說話,也來不及發出喊叫,整個身體就直接碎成粉末,即使就站在她面前的洛隱,還都甚麼沒有發覺,紅鳶就那樣消失不見,只剩下地上一片黑色粉末。
而洛隱慕修二人可以清楚感受到,之前那股極爲強大的氣息是隨著紅鳶的消失一起消失不見,蘇璃也能清楚察覺到那股氣息的消失,不過卻不是那種壓迫感而是一種莫名熟悉感,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洛隱沉默片刻,扭頭對著蘇慕二人的方向道:“那人將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十分好,他若是強行要自己隱藏起來,說不定連我父親都是極難尋得到他,更別說我了?!?
慕修與蘇璃也不再躲藏,走出來,看著那洛隱。
洛隱繼續道:“若是你還是當初最巔峰時的修爲,許對你來說不是甚麼難事罷,畢竟這些事情對你們來說,要比我們容易得多,我只知道那暗中之人他的修爲極高,而他的氣息只是略微閃現,給我們留下的信息並不是很多。”
慕修走近了些,道:“他是故意的,解除紅鳶身上的術法原本並不需要將他的氣息暴露出來,他是想要讓我們都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卻是並沒有其他惡意,當初幫助紅鳶,興許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罷,不過與我們干係不大?!?
而蘇璃瞧瞧兩個人,猶豫片刻,還是道:“其實......我之前也感受到了些許微妙不同,可是我卻覺得那股氣息讓我覺得十分熟悉,我覺得他並無惡意......”
此話一出,洛隱跟慕修是齊齊扭頭看著她,兩個人一模一樣的表情,隨即相視一眼,他們也不曉得這到底是爲何,畢竟蘇璃身上的事情要複雜得多,慕修都搞不透徹的事情,洛隱就更難說了。
幾個人是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蘇璃說不如進那地道瞧一瞧,她依然記得紅鳶之前所說,林音當初是被魏旬他們給帶到了這垂楓院的地道中,而且他極有可能就是死在這地道中,林音沒有逃出來,是真死了,五年之前蘇璃在那地道中一處牢房中的草堆裡發現一堆枯骨,都已經不成人形,是被打散。
就是不曉得是生前的時候將人肢體分離,還是在死後肢解堆在一起用草堆蓋著,或者是死後就被丟在這邊,後來有人進來發現已經成了白骨一堆纔將之拆解藏在枯草中。
那枯骨十有八九就是林音。
至於羽程歡看著羽琴宣轉身離去,是回身瞧了瞧那身後羽涼月的房間,略微猶豫片刻,還是沒有邁出去那一步,也是轉身離去,不過臨走之前他低聲道:“看好她,也看好院中的人?!?
沒有人應答,羽程歡已是自己離去。
院中寂靜片刻,羽涼月的房門突然被打開,本該在牀榻上睡著的羽涼月居然站在門口,一襲白色裡衫,連外衣都沒有穿,斗篷更是沒有戴,她雙眸微睜,似是還不甚清醒,腳步紊亂,跌得撞撞從門口走出來,朝大門那邊慢慢挪。
原本並不是多長的路程,許是藥力未散,羽涼月是走了許久才慢慢捱到那大門框。
不過她並沒有成功走出大門,因爲門口突然出現一著黑衣之人,口鼻皆是隱在黑布之中,瞧不清長相如何,他身形筆挺立在門框處,看著羽涼月,聲色冰涼道:“三小姐還是回去得好,寒夜本就冷,莫要傷了身子。”
羽涼月半垂著眼簾,她雙手緊緊摳著門框,低著頭急促喘息,腦袋昏沉剛纔走了那樣一小段距離都是讓她受不了,更何況還要逃出府去?那黑衣人見她如此,是十分不理解,家主對三小姐那樣好,他不曉得爲何三小姐就是要與家主對著幹,還有四公子,之前家主爲了他的病情,誤了管家的事情,導致如今管青言家破人亡,那流民巷是即將易主。
但是羽琴宣卻依舊是不領情,自從他回府之後就一直避人,從不見外人,就連家主有時候想要見他一面都很難,更別提今晚他還專門來到此處與家主還有羽夫人說那些事情。
在黑衣人的理解看來,若是當初沒有羽程歡跟羽嵐之的努力,羽家在失去羽歸寄和公主之後根本不可能會有如今的作爲,所以見著羽涼月虛弱的模樣,他都沒有想要哪怕是去扶她一下。
羽涼月微微喘息,聲音也是十分細微:“當初......當初哥哥前去那疆域之時......你......你可是一同跟著去了?”
那黑衣人道:“那時自然,我跟著家主做了許多事情,當初既是去剿滅叛賊雲破軍,我豈能不去?”
羽涼月冷笑幾聲,又是低聲道:“那......那你當初......可是見到了我的孩子......蘇絕......他曾經在羽府呆過一段時間的?!?
雖然不喜歡羽涼月,可她也好歹是羽府的三小姐,是家主的妹妹,黑衣人還是仔細想了想,微微挑了挑眉,道:“三小姐可是說當初你從蘇府回來之際,帶回來的那一對男女?我記得當初我在那疆域之時,曾見過那男子,當初還納悶,明明三小姐當初是帶著他回到蘇府的,他爲何卻是出現在了疆域?!?
羽涼月猛然擡頭,看得那黑衣人身子一顫,羽涼月急切道:“他......他如何了?你可......你可曉得?”
黑衣人想了片刻,道:“當初正是家主跟那蘇絕對峙的時候,雲破軍已然死傷不少不成氣候,那男子卻是突然出現,是要阻止家主斬殺蘇城,家主與他談論片刻,就是命人將他綁起來,沒想到他卻是砍了家主一刀而開始反抗,我們當然是氣極,提刀就上,哪知那本已經放棄的蘇城竟也開始反抗,趁亂那男子已是逃了出去?!?
羽涼月臉色微微一變。
那黑衣人繼續道:“後來他被圍在軍營外的疆域大軍追殺,聽說是死在疆域聖獸所居住的深山中,身中疆域特製的劇毒,而且那段時間正好是聖獸蛻皮脾性最爲陰晴不定的時候,所以那男子該是死了的。”
聽得他如此說,羽涼月整個人是僵住。
與此同時那黑衣人身子猛然一僵,隨即無聲倒下去,不覺嚇了羽涼月一跳,她擡眼一瞧,卻是猛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