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依舊平靜著。
宮中樹木繁茂，花繁草盛，就連值崗的侍衛(wèi)們似乎都沒有什麼變化，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早已籠罩了整個皇宮，濃的連陽光都化不開。
在濯澈的呼喝下，馬車一直跑到了坤寧宮門口才停了下來。門口已經(jīng)有不少服侍的太監(jiān)站著，一等馬車停穩(wěn)，立刻將蘇沐橙扶下，簇?fù)碇瘜m裡走去。
彩英飛翠等宮女已經(jīng)在坤寧宮裡候著了，她們見蘇沐橙回來，臉上都不由自主的閃出一絲喜色，但隨即便又被濃濃的憂愁所重新掩蓋。永頡皇后在她們心中可是跟家中長輩沒什麼不同的，平日裡待她們極好，此時病危之際，她們心裡均不好受。
蘇沐橙衝她們微一點頭便掀開簾子走進(jìn)了內(nèi)室。
濯未明身穿蘇沐橙當(dāng)初給他和永頡皇后訂作的那套情侶便裝坐在牀邊，不時伸手輕撫永頡的臉龐。在牀榻不遠(yuǎn)處擺著小凳，上面有半碗正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黑藥湯。
聽見有人進(jìn)來，濯未明頭也不回：“澈兒？你回來了？”
濯澈答應(yīng)一聲，牽著蘇沐橙快走幾步，跪倒在榻前請安，垂淚道：“母后，兒子將蘇姑娘請回來了。”
蘇沐橙湊的近了，這纔看清永頡皇后的模樣。乍一看之下，立刻便嚇了一大跳！這還是那個滿臉紅暈，談笑風(fēng)生的永頡皇后嗎？眼前這個滿頭銀絲、蒼白無血色的臉，真的就是那個她敬愛崇拜，爲(wèi)了能與濯未明在一起而創(chuàng)造了一則在民間流傳了很久很久的美麗愛情傳說的永頡皇后嗎？
永頡似乎聽到了聲音，微微睜開了眼睛。她眼窩深陷，妝容不舉，卻展露了一個極溫暖的笑容：“孩子，你來啦？”聲音清輕，透著股子慈愛。
蘇沐橙再也忍不住，眼睛簌簌而下：“皇后……”只說了兩個字聲音便哽咽了起來。
永頡伸手輕撫她頭髮：“哭什麼？女孩子哭了就不美了。”眼睛卻望著濯澈，眼中透露出來的是欣慰的笑。
濯澈磕頭：“兒子以後決不會再惹蘇姑娘生氣了。”
“什麼蘇姑娘！”永頡訓(xùn)斥：“你以後是一定要納她爲(wèi)妃的，日後……”她吃力的看向濯未明，微微一笑毫不忌諱地說：“等你父王下來陪我之後，她還會做皇后的。”
蘇沐橙大吃一驚，
永頡這話可謂大逆不道，更何況這還是當(dāng)著濯未明這個當(dāng)朝皇帝的面呢！
濯未明卻毫不以爲(wèi)忤，只是伸右掌，輕輕摩挲著永頡冰冷的手掌，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她感覺到溫暖。
濯澈低垂著頭，眼淚顆顆摔落在地,碎成數(shù)瓣。
“好孩子，以後爲(wèi)娘不在的時候，你不可跟淑妃爭氣，只須按照慣例給她吃穿供奉，無論如何，她以前也曾救過你父王一命，你父王也憑著她……才坐上了這帝王寶座。就算……她做的再不對，也是你的長輩。”永頡嘆口氣，眼睛怔怔的望著窗外，良久，這才緩緩看向濯未明：“我知道你必定會除她，我……求你……不可傷她。”
濯未明陰沉著臉，一語不發(fā)，只是右掌指關(guān)節(jié)異常的泛著白。
“相見難時別亦難，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夜闌獨倚秋欄桿，君我月夜獨酌憐。”永頡嘆氣，眼神已經(jīng)開始有了渙散的趨勢。
“蝶兒！蝶兒！”濯未明眼睛立刻紅了，嘶著嗓子喊，見永頡不再聲語，立刻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老淚滂沱而下，哀哀的哭了起來。
蘇沐橙腦中一時間翻來覆去的只是些“死了，她死了。”的念頭，一些歌詞裡的句子彷彿拼了命似的往她腦中擠來：“生死兩相依……問世間情爲(wèi)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沒有你，世界沒有了光明……”
這時坤寧宮中早已亂成了一團(tuán)，太醫(yī)和太監(jiān)們腳步雜亂的東奔西走，宮女們也全都哭成一團(tuán)。出奇的，蘇沐橙卻只感覺到坤寧宮中一片安靜。
宮中，濯未明只是輕輕抱著永頡的身體，輕輕搖晃著，嘴裡喃喃的在說些什麼，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是想起了以前許許多多和永頡在一起的美好時光。而濯澈則淚流滿面，一個勁的哽咽著。
蘇沐橙看看永頡和濯未明，又看看濯澈，眼睛也緩緩的淌了下來。無論如何，永頡在她心中都是長輩般的存在，就算沒有濯澈這層關(guān)係，永頡樂觀慈和的脾氣也值得她爲(wèi)她哭泣。
蘇沐橙輕輕站起了身，走到了坤寧宮外。她要阻止外面這些人的騷亂，永頡皇后走的是那麼的安詳，外面這些人根本就不應(yīng)該打擾她的寧靜，至少不應(yīng)該打擾皇上跟她靜靜相守的這最後一段時光。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雖然外面的太監(jiān)宮女
們個個眼中都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但……蘇沐橙沒管他們。人有時候是很難理解另外一個人的思維和想法的。
最終，濯未明和濯澈父子倆就這樣靜靜的陪著永頡皇后坐了一夜，蘇沐橙則一直在坤寧宮門外坐了一夜。直到東方魚肚白的時候，蘇沐橙這才伸了伸僵直了的身子，進(jìn)屋裡看皇上和太子。
兩人眼圈依舊紅著，想來這一夜哭了不少次。濯未明的神情之間除了疲憊傷心之外，還有一種淡淡的漠然，一種看透了一切的模樣。蘇沐橙心中一驚，忽然有了種非常不好的想法。她用力甩了甩頭，將這種不祥的想法拋開，看向濯澈的時候，卻見他已經(jīng)倚著牀邊睡著了。
他太累了，聽坤寧宮的太監(jiān)宮女們說，濯澈這十天來幾乎寸步未離坤寧宮，衣不解帶的陪在永頡牀邊。困了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躺下休息，也不去私塾唸書了。濯未明聽說了，也只是搖頭嘆氣，任由他這般了。
現(xiàn)在看來，濯澈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子，而他的父親，皇上濯未明則是個不折不扣的多情種子。
蘇沐橙慢慢走進(jìn)來，將吃食放在桌上，柔聲勸道：“皇上，濯澈，過來吃些東西罷。”見兩人不理會，便又淡淡的加了一句：“呆會還有許多後事要處理，若不吃些東西恐怕沒體力送皇后最後一程。”
這麼一說，兩人這才走過來進(jìn)食，可眼光卻一直往永頡牀前瞄。
蘇沐橙嘆了口氣，出宮令宮中禮部官員進(jìn)來操辦永頡皇后的後事。不大會工夫，京中的大小官員們都趕了過來弔唁。
期間濯未明一直都很冷靜的看著這一切，甚至在永頡的遺體被放入水晶棺中的時候，他甚至還微笑著拍了拍棺材：“夠?qū)挸ǎ谘e面肯定很舒服。”一句話把在場所有人都嚇的不輕。
濯未明卻不理會別人的詫異，只是自顧自的自言自語道：“蝶兒，你看，大臣們都來看你來了。你放心，朕一定會把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大葬，然後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好後就來陪你。最晚……三個月。”
他聲音極輕，只有距離他極近的蘇沐橙聽見了這話，正在往火盆中送紙錢的蘇沐橙手一顫，差點被火燒到，擡起頭來，詫異萬分的望了濯未明一眼，卻見他神色木然，只是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尚未釘上棺木的永頡皇后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