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萍住的房子在一樓轉向後院的角房裡,陰暗、潮溼,破舊,逼仄。蘇沐橙推門進來的時候,門上還掉下許多灰,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中上下飛舞不休。
踏入屋中,首先映入蘇沐橙眼簾的,是雜亂擺放著的鍋碗瓢盆,一隻尚有少許藥渣的藥罐子歪歪的靠著牆,刺鼻的藥味瀰漫空中。
“咳咳!媽媽,我……咳,我今天病的厲害,不能見客,還請媽媽通融則個。”綠萍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蘇沐橙初來當日的凌厲與高傲,而是透著股子懇求和卑微的味道。
“我是蘇沐橙。”蘇沐橙小心的繞過門口的“攔路虎”們,擡頭朝牀上看去。
……光線太暗了。
綠萍忽然沒了聲音,過了一會這才冷冷的笑:“蘇姑娘這是來看我的笑話來了嗎?”在外人面前,她始終端著一種淡淡的驕傲,即使事實已經將她打回了原形。
蘇沐橙不答,只是徑直輕車熟路的坐到牀邊,端起碗中殘藥嗅了嗅,皺眉:“什麼病?”
“偶感風寒,本來這幾日已經快要好了,可不知怎麼的,竟然又重了。”綠萍說著,一口氣沒喘勻,又劇烈的咳嗽起來:“你是整個翠紅樓的恩人,我這地方小,委屈你了。”
蘇沐橙聽出她話裡的生分,笑道:“你以爲我會記你怨你恨你?”說完,笑的更開,伸手輕輕幫綠萍整理散亂長髮:“你錯了,你我皆是女子,又沒有搶男人的情仇,也沒有什麼恨,你又何必這般看不開呢?”
綠萍沉默了一會,低著頭小聲說:“謝謝你。”幾分誠懇瞬間將兩人的距離拉的極近極近。
“你那隨身丫頭呢?”蘇沐橙記得半個月前綠萍還是翠紅樓的當紅倌兒人,光使喚丫頭就有兩個,可現在卻一個也不見了。
“吳媽媽說我不能接客,自然不能白養著她們,就把她們送到別人房裡了。”綠萍恨恨,薄薄的被子下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蘇沐橙皺眉:“我叫吳四娘請大夫過來。”說著要起身。
“沒用的,四娘請大夫也不會自己出銀子,況且……”她咳了好一會才說:“我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總覺得這身子怕是……”後面的話
她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卻是非常的可怕。
蘇沐橙沉默了。她大概從來都沒有覺得疾病和死亡距離自己這般近,就算是穿越到這個在她看來愚昧落後無比的古代來的時候,她的心裡也一直揣著快樂的種子,並且在古代的這段時間裡一直在努力著使這些快樂的種子發芽成長。
可是現在,她忽然覺得現實是如此的殘酷和赤裸,死亡的威脅將她逼的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透過黑的幾乎只能看見輪廓的光線,蘇沐橙似乎看見黑暗正一點一點的啃噬著綠萍的生命力!
“啊!”蘇沐橙忽然大叫了一聲,略微慌亂的站起身來,卻不小心碰倒了牀邊的什麼東西。
“沐橙!小心!”綠萍慌了,費力地彎過身子就要來扶她。
蘇沐橙只覺得一隻瘦弱的手抓住了自己,她一呆,站定身子後心裡驟然間升騰起了無數的情緒,它們翻滾、拼殺,但很快便有了一個結果。那是一個聲音在拼命的朝她吶喊著:救她!哪怕她曾經那樣恨過你!因爲,她是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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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橙笑了,無聲。她以前所未有的堅定口吻說:“我沒事,你放心。……就算……是你曾經恨的想我死,我也會救你!”她歪過頭來,朝著綠萍的方向:“你肯定想知道爲什麼,對吧?”
綠萍不語,她被蘇沐橙突然迸出來的這些話嚇的有些傻了。
蘇沐橙卻自問自答似的說:“因爲,剛纔你剛纔有當我是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像一柄出鞘利劍般一下子就將綠萍刺懵了。
她從小便生在翠紅樓這處青樓之中,耳濡目染的是笑臉迎客、揹人抹淚,見慣了的是踩著旁人肩膀往上爬的手段和落井下石的冷漠,“朋友”這兩個字對於她來說,是多麼多麼的陌生!
似乎,只有小的時候,那個記憶已經模糊了的男孩子——他很早就死去了——跟自己說過:咱們做朋友吧!
那個時候,綠萍感覺世界還是很溫暖的……
而現在,獨自坐在黑暗角落裡,拖著病軀茍延殘喘的她忽然間就淚流滿面起來。
蘇沐橙,這個她曾經恨的咬牙切齒,恨不能打之殺之的對象,現在卻對她這麼好!這是爲什麼?難道……以前的她一直都是
錯的嗎?她一直都生活在錯裡嗎?
……
蘇沐橙很快便請來了大夫,還請翠紅樓老、鴇叫人來幫忙把綠萍房裡的東西都搬了出來。從那天下午起,綠萍便要和蘇沐橙住在一起了。
這件事在整個翠紅樓也只如投入波濤大湖中的一顆石子般,並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大家都在忙著各施手段傍富撈金。這裡不得不說一下:蘇沐橙教給大家的“絕藝”實在太好用了!起碼青樓裡的姐兒們的荷花包現在是迅速的鼓了起來。
醉生夢死間,不知有多少人將理想拋到了腦後,也不知有多少人將安於現狀變成了理所當然。反正,蘇沐橙將這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五天之後,大濯國的京城再次熱鬧了起來,因爲京城花魁大賽的第三輪複賽要舉辦了!而且這次舉辦的地點居然是京城最奢華的“好再來”酒樓!
花魁大賽十進七!
主要考察內容竟然是——詩辭歌賦!
這消息一出,頓時引起了絕大的轟動!而且這消息是絕對的真實,因爲是蘇沐橙站在翠紅樓二樓的貴賓房前,親自對樓下數十位客人宣佈的。
在這之前,也只是很少的人知道其實蘇沐橙在詩文方面的造詣是超一流的,甚至在詩文大會上還兩度力壓當朝皇上和太子。很多當時曾有幸參與的文人才子都對她的來歷背景極的好奇,對當時的情景也津津樂道了很久。而直到現在,許多民間書商在出詩集方面的書的時候,都會將蘇沐橙所做的兩首詩編寫入冊。
《鵝》和《草》。
這兩首詩簡單易懂,且朗朗上口極易記誦,在民間一流傳開來,蘇沐橙立刻便有了極佳的詩名。而此時她一宣佈第三輪複賽的內容,許多好事者便將她當初在詩文大會上的事蹟散揚開來,還活靈活現的將當時皇上震驚於其詩才的表現添油加醋的渲染一般,說的神奇無比。
這樣一來,許多人更是想要一睹其真實容貌了:像這樣詩文雙絕的女子,又與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該美成什麼樣子啊!
所以……五天之後的十進七複賽花魁大選大賽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好再來”酒樓就幾乎被前來圍觀的熱情高漲的羣衆們給擠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