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衛方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幸好他把事情告訴了許岷。

許岷在賀長麟面前以小夫人跟著先生的車一起去機場影響不好、但是如果她跟其他員工一起乘坐公司的大巴又顯示不出她特殊的身份來，所以，他建議派個司機單獨送白子涵去機場。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去乘坐公司大巴，隨行的有兩位部門主管和一位董事長助理都表示自己直接去機場，白子涵當然也可以自己去。賀長麟沒有什麼意見，反倒是覺得許岷這個安排很好，讓他自行安排。

於是，星期一早晨，賀長麟一大清早先回到柳園，從柳園出發，而白子涵則由司機開車送到了機場。

在許岷的授意下，司機把時間掐得很準，幾乎和公司的大巴一起抵達。

於是，乘坐大巴到機場的公司員工就看到了白子涵如同大小姐一般下車的一幕。

穿著西服和襯衣打著領結的司機把車停穩之後，立即下車繞到車的另外一邊，先給白子涵開門護著她下車，然後又去把行李提下車，最後垂手恭恭敬敬地向白子涵行了一個禮，這纔回到車上，把車子駛離。

白子涵完全不明白這個司機爲什麼要這麼做，又不好當著大家的面說他。在公司同事的注目之下，她尷尬極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算是不和大家視線相對，她也能感受到大家複雜的視線。

拜託，這不是她故意這麼做的啊，早知道這個司機如此恭敬，她怎樣都不會讓司機送的，還不如打個出租車過來呢。

“早上好。”她極力擺出燦爛的微笑，儘管臉上的肌肉似乎不太聽使喚，有些顫抖。

每個同事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她，有的對她點了下頭，有的回了她一句早上好。

家裡原本條件好的，就覺得白子涵太裝了，出個差而已，擺什麼譜呢。家裡條件一般的，有的出於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也覺得白子涵裝，心裡打算對她除了工作之外就對她敬而遠之；有的倒是一邊覺得羨慕又一邊覺得理所當然，畢竟，平時的白子涵看上去就很有錢了，人家根本就不需要裝，說不定是家裡的家長爲了慶祝她第一次出差所以才特意安排了司機來送呢。

這羣人中，只有一個的眼神既複雜又深邃。

白子涵並不知道有的人已經替她找好了藉口，她只覺得尷尬，如果不是有行李，她簡直不知道自己的手該往哪裡擺。

這時候，就只有賀長麟沒到了，大家都在等候他的到來。

賀長麟沒有讓大家等太久，兩分鐘之後就到達了。他下車之後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白子涵，敏銳地發現她的站位和大家的站位有些微妙，不過，他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很顯然地，他喜歡這樣的狀態。

他並不喜歡白子涵和其他同事之間關係太近，只不過，他從來沒有跟白子涵提起過，最好跟其他同事保持距離，他覺得這不需要提，白子涵自己心裡應該也清楚。所以這次，許岷的安排，很趁他的心意。

不只是賀長麟發現了這微妙的站位，鄭衛方和許岷也發現了。

鄭衛方在心裡嘆息道：啊，果然小夫人被排擠了。許岷說的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讓小夫人被排擠，讓其他人主動和小夫人保持距離，這種事，打死他他也不敢跟老闆彙報，更不敢透露給小夫人知道。

小夫人真是太可憐了，在家裡被排擠就算了，在公司還被排擠，而她被排擠，完全是人爲的。

他偷偷瞥了許岷一眼。

許岷不是沒有看到白子涵現在的處境，不過，在他看來，較之於一個富有親和力能和大家打成一團的白子涵，一個讓大家敬而遠之的白子涵對目前的她來說是最好的——跟鄭衛方傳緋聞就算了，要是跟其他年輕男員工傳過多的緋聞，不管是傳到賀董耳朵裡還是傳到賀家人的耳朵裡，都不好。

上了飛機，鄭衛方故意招呼白子涵在自己旁邊的位置坐，讓其他想要招呼白子涵一起坐的同事打消了念頭。

“我說，今天早晨那個司機是怎麼回事啊？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給我行禮了？”白子涵趁機悄悄問鄭衛方。

因爲不想讓別人聽見他們說話，所以，白子涵和鄭衛方靠得極近，別人頓時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射得鄭衛方如坐鍼氈。但是他又不敢把腦袋移開，無奈之下他急中生智，拿出手機打了一串字，然後發給白子涵。

白子涵其實已經看到鄭衛方打的字了，他說他也不清楚，估計是司機第一次爲小夫人服務，所以想表現好一點。她感到有些好笑，她這個小夫人無權無勢的，在家裡就是一個可有可無還尷尬的存在，所以司機肯定是腦子有病纔想在她面前表現好一點。

她疑惑了，難道說司機這麼做其實是家裡對自己的警告，最近自己做了什麼需要被警告的事嗎？除了和賀長麟的關係還有和樊千睿約著在外面見面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事了。

她皺了一下眉頭，忐忑不安地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沉思。

因爲心裡有事，她的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看上去很嚴肅，又有點兒拒人於千里之外，再加上早上那一幕，現在又和鄭衛方坐在一起，所以，從上飛機到下飛機，除了空乘人員之外，沒有一個人找她說話。

賀長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他問許岷，“她是怎麼回事？看上去好像很不高興，誰惹她了？”

許岷歉意地說道：“我剛纔打聽了一下，據說是早晨司機送小夫人過來的時候，又是爲她開門又是向她行禮的，搞得大家以爲小夫人很擺譜，所以有的人對她有看法，應該是這個原因，小夫人覺得被大家疏遠了，所以看上去不太高興。家裡的司機有好多對於公司的一些人來說，都是熟面孔，所以我特意派了一個新司機，沒有叮囑妥當，是我的失誤。”

賀長麟嘴角一抽，擺了下手，“算了。”

到了酒店入住之後，賀長麟對各位主管做完指示，找了藉口把白子涵留了下來。

“聽說你對今天的司機不滿？”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白子涵一聽，心裡立即產生了不太好的感覺，趕緊說道：“沒有，我只是平時自己開習慣了車，突然一下子不太適應而已，跟司機沒有關係。”

賀長麟挑了下眉，“我還沒怎麼說呢，你就開始替司機說話了。”

等你說出來就晚了！白子涵說道：“我真的只是不太習慣而已，話又說回來，我應該早一點去公司乘大巴的，車子擺在公司，就沒這些事了。”

賀長麟皺了下眉頭，“你的意思是，我不該派司機送你？”

白子涵吐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抓了抓腦袋，賀長麟今天怎麼這麼小氣？她對他現在問的問題完全沒有準備，不知道他怎麼就突然發小脾氣了似的，“我只是覺得大家都乘大巴去的，我一個小秘書搞特殊不太好。”

賀長麟說道：“在你是小秘書之前，你先是賀家的小夫人，雖然你一直都不想暴露這一點，但是我勸你不要跟員工走太近，否則，將來萬一你的身份暴露了，大家都會覺得很尷尬，特別是那些曾經在你面前抱怨過公司不是、說過我的不是的人。”看在她好像想不通導致心情不好的份兒上，賀長麟還是決定提點她一下。

白子涵瞠目結舌，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完全沒有辦法說出反駁的意見，賀長麟的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的確，她和普通的員工不一樣，她的身份擺在這裡，即便她再怎麼不想要這個身份，這也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原來，今天的安排是有特殊意義的！

“我以後注意。”她只能這樣說，不過，幸好，她進入公司的時間短，工作又忙，還沒有來得及跟哪一位同事成爲至交好友，所以，一切都還來得及。

心裡這麼想，她還是忍不住感到沮喪。

她臉上的沮喪太過於明顯，賀長麟就算想忽視都辦不到。他把鄭衛方和許岷趕到會議室裡，走到白子涵面前，一手撐在沙發背上，一手擡起白子涵的下巴，“看來，你的確很不滿。”

“我沒有。”白子涵被迫擡起頭看著他，“我只是覺得我笨，因爲我之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不是笨。”賀長麟出乎意料地，這次沒有打擊白子涵，而是對她說道：“你只是還不習慣你現在的身份，所以沒有這樣的意識而已。”

他在白子涵的旁邊坐下，說道：“你認爲，我在公司裡有沒有朋友？”

白子涵的眼睛驀地瞪大，轉頭驚愕地看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遲疑地說道：“我想，可能沒有。”公司裡，老闆和員工之間，怎麼可能做朋友？更別提賀長麟這樣看上去有些嚴厲的老闆。

賀長麟道：“沒錯，我在公司裡一個朋友都沒有，我也不需要在公司裡發展朋友，在商言商，如果我把私人感情帶到公司裡面來，那我的政策和計劃很有可能推行不下去。”他看著白子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在公司裡，也不需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