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京城。
由於朱由檢一道旨令,風雲涌動。
文武百官四處奔走、商議,欲想辦法讓朱由檢打消重啓西廠的念頭,不願再看到宦官集團做大。
然而,朱由檢直接數日不臨朝,只召見內閣大臣商討政事,讓這些人想勸諫都找不到機會。
哪怕面對內閣大臣的勸解,朱由檢也是言辭激烈,態度堅決,下定決心要重新啓用西廠,培養自己的心腹,節制東廠和錦衣衛,還有朝堂百官。
西廠權力之大,令人膽戰心驚。
最近幾日,雨化田在宮內首先籠絡了一批覈心人手,組建西廠核心框架。
短短幾天時間,便先後提拔了大檔頭馬進良、二檔頭譚魯子、三檔頭繼學勇等人,還親自培養了一批忠心的小太監,組織構架基本與東廠類似,下轄的廠衛人手,也比東廠更多。
但迄今爲止,西廠從錦衣衛調集的人手,還一個都沒有。
西直門外,空曠的西廠衙門裡,雨化田身披銀白色蟒袍,端坐桌案後,相貌陰柔俊雅,氣度雍容非凡,正在整理西廠的內部檔案。
在其身旁,西廠大檔頭馬進良,身形高大魁梧,著一襲水藍色官服,冰白鬼瞳,銅獸覆面,神情冷冽,嚴肅說道:“啓稟督主,錦衣衛那邊,直到現在都還未迴應,一直以政務繁忙爲由拖延時間,拒絕我們調動人手。”
雨化田並不意外,頭也不擡,淡淡說道:“他們是在等江玄回來,可有查清,江玄是去了哪裡?”
馬進良搖頭:“我們的人手不夠,東廠和錦衣衛的情報網,也拒絕向我們提供,暫時還沒有查到。”
雨化田輕笑一聲,道:“這是都在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呢,皇上讓我提領西廠,節制東廠和錦衣衛,他們就以這種方式來抗爭,想讓本座無人可用?真是笑話!”
馬進良眼中閃過一抹寒意,道:“督主,要不將此事向皇上稟報,他們敢抗旨不遵,那就讓皇上來收拾他們!”
雨化田擺手,道:“他們也沒說不交人,只是以差事爲由拖延時間,這事兒就算鬧到皇上那裡,多半也不會嚴懲。”
“而且,皇上都已經替咱們站臺,鋪好了路,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皇上還如何信任咱們西廠?”
“這個時候,咱們要真向皇上求助的話,這纔是落了下乘,讓他們給了咱們一個下馬威,以後咱們還如何震懾別人?”
馬進良皺眉:“可是,他們要是一直拖著不交人的話,我們的事務遲遲沒有進展,這該如何是好?”
“不急。”
雨化田淡淡道:“皇上給了我半年時間,只要在這半年內,做出點成績,讓皇上看到我們西廠的能力,西廠便能長存下去了,如今這才半個月而已,不必急於一時。”
“而且,錦衣衛核心五所的千戶,皆是江玄一手提拔的心腹,個個桀驁不馴,這時候向他們施壓,除了自取其辱,沒有半點作用。”
“此事真正的核心,主要還是在於江玄。”
“等他回來,本座親自去找他談談,只要解決了他,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提到這位傳奇錦衣衛指揮使,馬進良眼中也不禁浮現一抹忌憚之色,道:“但此人也是年少輕狂之輩,而且武功奇高,曾親自扶持皇上登基繼位,一手剿滅以魏忠賢爲首的閹黨;
永州城外,平定白蓮教叛亂,誅殺日月神教教主東方不敗和極樂峒峒主五毒童子,安撫苗人勢力;
唐縣外,以宗師境逆伐大宗師,誅殺大歡喜女菩薩,名震江湖;
去年冬天,又暗中前往保定,破獲‘梅花盜’一案,鎮壓保定少林寺;
三個月前,在五嶽劍派並派大會之上,當著武林各派的面,斬殺嵩山掌門左冷禪,威壓各派,在江湖上也極具威望。
以此人的霸道性子,只怕也不會輕易就範,坐視西廠成立,督主還得小心纔是。”
聽著馬進良細數江玄的傳奇事蹟,雨化田臉上也不由浮現一絲感慨,點了點頭,道:“是啊,在短短兩三年的時間,便從一個小小的錦衣校尉,爬到這般位置,做下如此之多的傳奇事蹟,這就算換作其他任何一人,也是絕對做不到的。”
“這樣的人物,就連本座也不得不重視,不得不避其鋒芒……不過,他也並非就沒有破綻。”
雨化田話音一轉,淡淡一笑,道:“這樣的人物,若是身在江湖,就連本座也不敢輕易招惹,但偏偏他卻是身在朝廷,這便是他最大的弱點。”
“督主的意思是?”馬進良不解。
雨化田淡淡道:“朝廷,就是這天下最大的規則圈,只要他身在這個圈內,就得守這個圈裡的規矩,除非他能跳出這個圈子,或者如當初的魏忠賢一樣,權傾朝野,做制定規則的人,否則,他絕不敢抗旨不遵。”
“他是個聰明人,清楚不論是東廠、西廠,還是錦衣衛,我們的權利都來自於皇上,誰受皇上寵信,誰就大權在握。”
“之前,他是皇上的第一寵臣,但現在,皇上已經開始懷疑他,轉而寵信西廠,那麼,在我面前,是龍他得盤著,是虎,他也得臥著。”
“不然,皇上第一個就會容不下他,沒有了這層身份,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一途。”
雨化田娓娓敘述,語氣平緩,卻十分自信。
雖然只是第一次掌權,但在他看來,只要能夠總攬大局,看清楚官場的規則,想要振興西廠,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皇上的寵信,就是他最大的底氣所在。
馬進良點頭,卻仍有些憂慮:“但此人武功極高,督主還是需要有所防備,以免他狗急跳牆纔是。”
雨化田嗯了一聲,淡淡道:“他畢竟是本座的‘前輩’,應有的尊重,本座自然會給他的,就看他識不識相了,若他不想體面,本座自會想辦法幫他體面的。”
“他若不退,本座正好拿他來敲山震虎,做我們西廠立威的踏腳石;若他退了,輸了這第一步,本座便能慢慢蠶食,取代他的位置,逐漸將錦衣衛掌控在手。”
“這一步棋,不論他怎麼走,都已經輸了。”
馬進良頓時露出恍然之色,敬佩拱手:“督主英明,屬下佩服!”
踏踏……
就在此時,西廠二檔頭譚魯子快步走了進來,行色匆匆,拱手稟道:“啓稟督主,江玄回來了!”
雨化田動作一頓,道:“到哪裡了?”
“已經入城,錦衣衛的各個千戶都去迎接了,另外……北鎮撫司的裴綸和東廠的曹正淳,也帶人趕往了指揮使衙門。”譚魯子沉聲說道。
“看來,個個都早已等不及了。”
雨化田目光閃爍,起身道:“走吧,是時候去會一會這位‘前輩’了。”
……
這一日,一輛低調的馬車進入京城,引起了各方勢力的關注。
錦衣衛核心五所的千戶,早已帶人在城門處等候,一看到江玄入城,立即便上前行禮:“參見都督!”
江玄掀開車簾,看了眼前面龐大的陣勢,並不意外,對趕車的邱楊二女吩咐:“你們先回家吧。”
兩女表面的身份都是他府上的管家,江玄也不擔心被人看到,換乘徐龍青等人準備好的馬車,望著衆人臉上的激動之色,他自然明白衆人擔心的情況,卻也沒有多言,揮了揮手,道:“回去再說吧。”回到衙門。
不出意外,曹正淳和裴綸都已在這裡等候,朱由檢重啓西廠,此事同樣損害他們的利益。
這些日子,兩人壓力也是極大,一直在等候江玄回來主持大局。
“江大人!”
“賢弟,你可終於是回來了!”
看到江玄歸來,兩人心中也鬆了口氣,連忙上前見禮。
“看來諸位這些日子可都不怎麼好過啊?”
江玄徑直走進衙門,招呼衆人入座後,望著衆人眼中的憂慮之色,小小地開了個玩笑。
“哎喲,我的個江大人,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啊!”
曹正淳焦急地道:“也不知皇上到底怎麼想的,有了咱家的東廠和江大人您的錦衣衛還不夠,非要搞出個西廠,還讓那個年紀輕輕的毛頭小子來提領,要是真讓他爬到咱們頭上拉屎,這以後咱們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是啊賢弟,最近這些日子,皇上也不知怎麼了,獨斷專行,對我都沒了好臉色,連我每次進宮去彙報案情都得小心翼翼,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裴綸也是眉頭緊皺,臉色無比難看。
“還能有何原因?只要你們沒做錯事,那自然就是宮裡出了問題。”
江玄臉色倒依舊很淡定,看向曹正淳詢問:“曹公公,這雨化田之前是在哪個宮做事?”
“還能在哪裡,他之前是服侍西宮萬貴妃的,還是咱家看他機靈,長得又俊俏,親自給挑選的,可沒想到,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如今竟讓這小混蛋得勢了,真是氣煞我也!”
曹正淳滿臉懊悔,再不復之前優雅禮貌的姿態,有些氣急敗壞。
“萬貴妃……”
江玄嘆了口氣,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樣,道:“看來,枕邊風還是真的比較容易吹一些。”
“這個妖婦,也不知有何魔力,竟讓皇上如此著迷!”曹正淳唉聲嘆氣,怨念頗深。
他也沒想到,自己上位以來,一直小心翼翼,盡心盡力爲皇上分憂,最終卻換來這樣的一個結果。
“都督,皇上下旨要從錦衣衛抽調人手前往西廠聽調,擴充人手,西廠那邊已經催了好幾次了,我們一直找藉口拖著,說要等都督您回來親自批示,如今您回來,西廠那邊肯定也已經收到消息,我們再也沒有理由拖下去了,現在該怎麼辦纔好?”
駱養性臉色凝重,說回正事。
自江玄離京後,一直是他代理指揮使的職務,平時處理些內部案件倒還好,但事關西廠一事,他也不敢輕易做決定,壓力之大,旁人難以想象。
“聖旨已下,繼續拖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批了吧,他要多少人,給他。”
江玄淡淡道。
“什麼?!”
“都督,不可啊!”
衆人臉色大變,沒想到江玄竟是這個態度。
“都督,這西廠權力之大,遠在咱們錦衣衛和東廠之上,皇上甚至還賜予天子劍,授予先斬後奏之權,這明顯就是讓西廠來節制咱們錦衣衛和東廠,要是此刻退步,以後咱們可就徹底擡不起頭來了!”
徐龍青臉色焦急地勸解,言明利弊。
“徐千戶說的不錯啊,江大人,難道你真的願意讓那小王八蛋爬到咱們頭上拉屎不成?”曹正淳十分不解,以江玄的性子,竟然這麼輕易便妥協了?
江玄正要開口,外面突然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啓稟都督,西廠廠公雨化田帶人來了!”一名校尉來報。
衆人頓時一片騷動。
“狗鼻子還真夠靈的,來的這麼快!”徐龍青冷哼一聲。
江玄淡淡道:“請他進來吧,早晚都要面對,現在見一見也好。”
“是!”那校尉連忙離去。
衆人噤聲,靜靜等候。
很快,腳步聲再起,雨化田帶著馬進良走了進來。
竟然只帶了一個人前來拜訪……衆人都有些詫異,雖是敵對,但也不免對這雨化田的膽氣生出幾分佩服。
雨化田走進來,看到堂中這麼多人,而且皆是東廠和錦衣衛的主要人物,卻也不怯場,反而露出笑容,拱了拱手,當先開口,道:“這麼多大人都在,這錦衣衛衙門還真是熱鬧,在下不請自來,還請諸位莫要見怪纔是。”
說罷,他纔看向主位的江玄,微笑見禮:“在下西廠廠公,雨化田,見過江都督,恭喜江都督凱旋迴京。”
江玄臉色不變,也在打量著這位長相俊美得不像太監的西廠廠公,淡淡道:“本督此次離京是秘密任務,差事兒並未公佈,雨大人如何知道本督是凱旋迴京,而不是任務失敗了。”
雨化田笑道:“以江都督的智謀和武功,不論處理什麼棘手的差事兒,自然都是手到擒來。”
“你倒是會說話。”
江玄揮了揮手,道:“來人,賜座。”
兩名校尉立即搬來一張椅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直接放在了最末位,就連徐龍青和盧劍星等人,都在其前面。
馬進良見狀,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怒氣,督主好歹也是皇上親封的西廠廠公,還有天子劍在手,論權力地位都遠在東廠和錦衣衛之上,竟被如此侮辱?
雨化田見狀,眉頭也微微一皺,自己此來,已經給足了面子,竟還被如此對待?
這個時候若還繼續退讓,他這西廠督主的位置,以後也甭想坐的安穩了。
他看向江玄,淡淡道:“江都督,這便是你們錦衣衛的待客之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