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非雲拆開吳語留下的信時還有幾分醉意, 外面那一幫,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何況他本來就記掛著吳語,凡是遞過來的酒都是一口拿下, 不想浪費寶貴時間讓他們勸酒。
他有些記不清楚房間號, 甚至還敲錯過一次門, 別人看他醉醺醺的又是一身新郎打扮, 也沒太計較, 還很好心地給他指了路。
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走錯房間了。
的確是婚房的樣子,紅色帷幔, 牀前鋪著紅毯,托盤裡盛著喜酒, 隨意地放在繡了鴛鴦的紅色被褥上, 而旁邊, 是一封信。
怎麼不見了他的新娘子。
紀非雲趁著酒意,稀里嘩啦就將信封拆開了。他見過吳語的字, 知道這個的確是她的筆跡。話仍舊是不多,她在信上說:“對不起,我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後果,請你不要再爲當年的事情覺得歉疚,並不全是你的錯。我做錯了事情, 應該付出代價。謝謝你爲我所做的一切, 但是我不能以這樣的方式接受你的贖罪。就如同這個世界上不止一個高柏堯一樣, 這個世界也並非只有一個吳語, 希望你可以找到你真心想要愛的人。另外:告訴伯父伯母, 這個事情低調處理就好,可以對外界宣稱我調到國外去一陣子。至於離婚手續, 待我們都稍微平靜一點再辦吧!不要試圖找我,我們都需要時間。”
紀非雲覺得他一定是走錯了房間,沒錯,一定是。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牽著她的手邁新房,他還囑咐她要等他回來。雖然隔著蓋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不應該啊,她不應該就這樣走掉了啊!
不敢驚動二位老人,紀非雲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急匆匆地跑到酒店門口攔下出租車去機場。
她就算再快,也應該還滯留在機場,晚班飛機就那麼幾班,他安慰自己,她沒那麼快的。
在去機場的那幾十分鐘,像放電影一般,他的腦子裡晃過很多場景,他記起他第一次見吳語,和報社的記者一起在她們宿舍樓底下守了好大半天,她一個人出來的,穿一條款式簡單的白裙子,素面朝天。她生得矮小,老遠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憐,他幾乎要放棄掉這樣的跟拍和爆料。
是前輩們勸他:“心善就去建立慈善基金會好了,不必幹記者。”他那時候是太想證明自己了,太想擺脫紀家公子這個名頭,所以,到後來,該用的手段都用了,從尤思琪那裡買資料,偷拍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加一些有惡意導向的詞語在新聞裡。
果然,他得到了好評,新聞的熱度也維持得很好。
可是當他親自拍到吳語自殺的過程,他卻再也沒有辦法維持良好的職業使命感了。那是活生生的生命啊,她那麼小,生得美,家境又好,如果沒有這件事情,她將會有很好的前途。可是就因爲這些輿論帶來的壓力,她的生命有可能在那一刻劃上休止符。
她自殺的報道沒有發,而他從此再也沒有碰過記者這個行業。
再後來,他去了英國她就讀的那所學校,就住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每天去看病的時候要經過他的窗下。他總是準點等待她的出現,看她抱著一摞摞書神情陰鬱地走過,他也不見得比她好受。
那個時候,他就在思考關於愛情這件事情,在他的世界觀裡,是沒有什麼可以高過生命的。在認識她之前,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身邊總圍繞著各色的鶯鶯燕燕,他把她們看得明明白白。在她們眼裡,有許多東西來得比愛情重要,金錢,權利,甚至是一隻名牌包。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類女人,她們的愛持久又忍耐,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美態。
很多次,他嫉妒高柏堯,嫉妒他可以擁有這樣的愛卻不知道珍惜。那個時候他就想,如果有一天吳語愛上他,他將回報給她雙份的愛。
她纔剛剛愛上他啊,本來這個事情他想等著以後慢慢跟她解釋的,可是現在他竟然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
到了機場大廳,他倒有了點臨危不亂的氣勢,先跟地勤工作人員打聽今晚出發的有哪些航班。凌晨以前一共三班,分別飛往倫敦、紐約、和溫哥華。沒錯,一定是倫敦,他鎖定了十一點飛往倫敦的航班,然後往登機口處跑。
他在心裡千萬次的祈禱,吳語,你千萬不要過安檢啊,千萬不要。
而在樓上喝完咖啡正準備下樓過安檢的吳語,在觀光電梯里老遠就看見了紀非雲,他這身新郎打扮實在太搶眼了,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他隔她那麼近,甚至一百米都不到,可是她竟然沒有勇氣喚他一聲。
手機上是他纔不久發過來的信息,發了很多,吳語沒有看完就刪除了,只有最後一條信息,她怎麼也沒有辦法按下刪除鍵。最後一條上面寫著:對不起,我愛你。
像很煽情的韓劇,愛恨糾葛。吳語沒有在那一層停留,電梯到了底層,她到一樓辦理了退票,既然今天走不了,那就明天再走吧!
他又是何必呢,白冰教會她的,退而求其次,還有,生活裡不光只有愛情這件事。
吳語叫了出租車,她想,也是,的確也該跟父母做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