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一連三聲箭響破空而出。
子清身後的山匪頓然倒地。
翩翩白馬飛馳而入,手起劍落,朝錦周圍的山匪已然氣絕。
“哥……哥……”恍惚間,彷彿看見了洛陽那個英氣逼人的李羽小將,李若笑然一喚。
勒住白馬,馬上小將跳下馬兒來,從子清懷中接過了李若,“丫頭!下次再也不許亂跑了!”
劇烈地喘著氣,子清定定看著眼前的小將軍,不是李羽還有誰?“李公子,你怎麼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裡?”
“你以爲這丫頭帶雅兮姑娘北上,小爺我會一點不知情?”李羽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悄悄跟在她後面,一路暗暗保護她們。”瞧向子清,“說起來,在范陽,還是要謝謝晏公子,哦,不,是安公子暗助小妹離開范陽。”
子清連連搖頭,“我不是安祿山的兒子!當初的權(quán)宜之計,不得不承認。”
“可當真?”
“你看我哪裡像他一分?”
“那倒也是。”李羽抱起李若,放上白馬背上,“是哥哥不好,來晚了——那突厥軍馬來得實在是太突然,我只能先保護好香兒,避開那些突厥人,沒想到一路追過來,還是來不及保護你。”
“嫂嫂也來了?”李若大喜。
“唉,我哪裡拗得過她呢?”淡淡一笑,李羽臉上分明有三分寵溺之情。
“那……那……小晴子便有救了!”李若一瞧正中的木屋,憂心忡忡。
“你這丫頭啊,先別想別人了,哥哥先帶你去鎮(zhèn)上找香兒好好醫(yī)治你,你可得撐住啊,丟了李家的臉,哥哥可是要罰你的。”說完,李羽騎上白馬,回望朝錦,“這一次,謝謝你了,史小姐。”
朝錦微微一驚,“不用。”
“可是小晴子還在……”
“晏公子會救她的。”轉(zhuǎn)眼一瞧子清,李羽點頭,“香兒在孤長山北腳的雨蒙鎮(zhèn)上的客棧中,我們一會兒見!”
子清抱拳,對上李若不放心的眸子,“若小姐安心,我必定會把蘇姑娘安然送到的。”
“子清哥哥,我相信你。”安然一笑,李若已被李羽策馬帶遠。
深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一顆心卻還是如火燒般難受。子清皺起眉頭,一步一步地走近那間木屋,千萬不要如想象中的那樣,千萬不要!
當?shù)谝徊教と肽疚荩忧宓氖忠呀?jīng)不由自主地緊緊握成了拳頭!
“畜生!畜生!”
“子清?”朝錦驚然上前,當目光落在蘇晴身上時,不禁緊緊捂住了口。
一地凌亂的紅衣碎片,卻紅不過她不堪身子上的血紅。
她只是空洞地瞧著窗外,滿身的傷痕青紫,似乎已不覺疼痛——
解下裘衣,子清眶中已滿是淚水,顫然將裘衣蓋到她微涼的身上。
“殺了我罷……”輕輕地,淡淡地,冷冷地,蘇晴翕動的脣間逸出這句話——空洞的眸子閉上,微微擡高了下頜,清楚地看見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
朝錦心底一痛,望著手中的長刀,眼底突然閃過一抹悽絕。
“朝錦不要!”子清搖了搖頭,似乎已經(jīng)看穿她心裡的念頭。
“活下來,對她來說,只有痛苦。”朝錦哀然看著蘇晴的臉,“如今她渾身是傷,滿心是痛,何不給她一個解脫?”
子清知道無言以駁朝錦,只是默然將裘衣緊緊裹著她的身子,“老天還沒把欠她的幸福給她,若她就這樣死了,就白活此生了。”俯身用力抱起她傷痕累累的身體,“身上的傷會好,心裡的傷,或許,有一天也會好起來……”
“不會好的,子清你這樣對她是種折磨!”
“那讓若小姐陪著她去淡忘……”
“那不是更荒唐?”
“樂見重生,不喜痛別。”子清將她放上馬背,翻身上馬,小心地任她靠住自己。
“男人……滾……”想掙扎遠離子清,可是虛弱如她,根本推不開子清。
子清哽咽嘆息,附耳在她耳畔,很低很低地開口,“我不是男子……”終於說出這句話,子清忽然覺得心裡似乎少了一塊石頭。
蘇晴的掙扎忽然停下,癱軟在子清懷中,空洞的眸子看著子清的臉,微微泛起漣漪。
勒馬回頭,子清看著一地屍體,等烽火燎原的日子到來之時,還有多少無辜女子被這種山賊野匪趁火打劫呢?
“朝錦,幫我,我不想再看見哪個女子受這種痛!”萬籟俱靜,此時此刻,子清彷彿不再是過去那個子清,眉眼中除卻那絲沉重的痛之外,還有一抹劍指天下的決然。
“好。”朝錦走上前來,翻身上馬,與子清並轡而立,“我會留在你身邊,幫你打一片大好江山。”
“那我們就一起,創(chuàng)造一個安寧的天下。”明明知道歷史不可更改,但是子清還是想盡力一搏,不想讓戰(zhàn)火製造更多的悲劇。
“我們……”朝錦心中一團火熱,含淚點頭,“好!”
兩匹馬兒朝著雨蒙鎮(zhèn)的方向飛馳而去。
一個時辰後,子清與朝錦終於將蘇晴送到了客棧。
客棧中的客人一看見滿身血污的兩人,一個一個都急匆匆地結(jié)賬退出了客棧。
“晏公子!”一襲鵝黃袍子的霍香慌然迎了上來,忍住心底的激動,只能輕輕一聲呼喚,此時的她只是李羽的妻子,不能再多念想其他。
“別管我,先救她。”子清一邊說著,一邊急匆匆地將蘇晴抱進內(nèi)院,“你……你們到底住哪間房?”
“是不是小晴子救回來了!”忽然聽見內(nèi)院第七間房中響起李若關切的聲音。
霍香蹙眉,忍不住開口,“若兒你快好好休息,不可亂動,否則止血散也止不住你的血!”說完轉(zhuǎn)眼一看蘇晴慘白的臉,“晏公子請把這位姑娘抱進我房中。”
“嫂嫂,一定要救好小晴子啊!”李若的聲音再次響起。
“若兒,安心。”匆匆答了李若一句話,霍香推開了第八間房的房門,子清急然將蘇晴抱了進去,放在了霍香牀上。
剛欲離開,蘇晴已然抓緊子清衣角。
“放心,有霍姑娘……不,是李夫人救你,你不會有事的。”
子清的話落在霍香心底,有如劃過心口的輕刃,淡淡地疼。霍香只是搖搖頭,“男女有別,還請晏公子出去等吧。”
“恩。”
蘇晴的手還是不願放開,只是怔怔然看著子清,“不……”
看見蘇晴的表情,霍香覺得就好似當初的雅兮,甚至是曾經(jīng)跳汴河自盡的自己……晏公子,你還要讓多少女子爲你牽腸掛肚呢?
“蘇姑娘,治傷要緊。”子清抱拳,“若是有話,留待你好了再說。”
點頭,蘇晴的手終於放開,閉上了雙眼。
“勞煩李夫人了。”子清長長一嘆,轉(zhuǎn)身走出房,將房門關上。
我不是男子……這句話在子清心底響起,子清這才覺得似乎有些衝動,萬一她將這個秘密告訴雅兮,一切的一切將如何收場?
“子清。”
朝錦的突然呼喚讓子清不禁定了定神,“什麼?”
“你看你的手……”朝錦握住子清的右手,心疼的看著那斑斑血跡,“如今李夫人尚在裡面救蘇晴,只怕是來不及爲你止血,來,我?guī)闳ユ?zhèn)上找郎中。”
“不必了。”子清淡淡地一笑,左手已經(jīng)開始解著右手上沁血的布條,“昨夜,杜醫(yī)官給了我傷藥的。”
“我來。”朝錦左手輕輕地握住子清的手,右手一圈一圈地解開微微發(fā)粘的布條,“爲何你總是不在意自己呢?”不經(jīng)意間,兩滴滾疼的淚珠落在了子清指尖。
“朝錦……”子清眉間一舒,笑然道,“你哭的樣子真不好看。”
“把藥給我!”朝錦伸手向子清,“你受傷的樣子也不好看!”
“呵呵。”子清朗朗一笑,從懷中摸出藥瓶,遞給朝錦,忽然正色問道:“我們今日耽誤了一日行程,說不定雅兒他們反而走到我們前面去了,這……”
“他們沒有一個月,是到不了雲(yún)州城的。”笑容微微一僵,朝錦將藥粉抖在子清手心,“我在侍衛(wèi)中找了幾個可信的,幫我在這一路上,故意弄出點事來,拖延他們北上的時日。”朝錦擡眼看著子清,“我若是要故意用計拆散你與雅兮,只怕她都不知道莫名其妙死了幾次了,我這樣做,只是爲了多餘些時間給我們?nèi)フD雲(yún)州城,否則,即便是他們到了雲(yún)州城,也落不了腳。”
“朝錦,你當真變了。”只是雅兒,我又把你丟下一次,希望,再見面時,你不要太怨我……子清笑然掩住一抹失落,“你的苦心,我明白。”
“那你心裡會留下這個我嗎?”朝錦忽然忍不住脫口問出,只覺得太過唐突,頓時紅著臉低下了頭去。
“哈哈,史家小姐可真夠豪爽!”李羽的聲音在身後出現(xiàn),轉(zhuǎn)眼看了子清手心的傷口一眼,“晏公子好生厲害,連當初狠辣的史家小公子都可以爲你改變成這樣,小爺真的佩服佩服——只不過,你這手光撒了藥粉,沒有布條包紮,也是惘然啊。”
子清面上一紅,連連賠笑,“李公子,你說笑了。”
伸手遞過一條幹淨布條,李羽聳聳肩,淡然道:“小爺?shù)故峭闷妫沸〗隳苡煤斡嬛\,將一個棄守多年的雲(yún)州化腐朽爲神奇。”
“若是李公子想知道,不妨也伸只援手,如何?”接過乾淨布條,朝錦一邊幫子清裹好傷口,一邊擡起一雙看不透的眸子,定定看著李羽。
“小爺可沒帶一兵一卒北上,恐怕是幫不上什麼。”
“李公子一人便足夠!”
“哦?”李羽饒有興趣。
“李公子,子清還有一事相求。”子清突然開口,只認真地看著李羽,“我想拜公子爲師,望公子教我些功夫,今日在匪寨,方知對敵一多,我竟然連自己都無法好好保護!”
深深看了子清一眼,李羽嘴角一彎,“教你幾招倒不至於拜師,只是,要你幫我解個心結(jié)。”
“李公子但說無妨。”
“現(xiàn)在不是說的時候,今日看來是走不了的,不如晚上小爺請你喝酒,我們邊喝邊談。”
“好!”
朝錦急然問:“那李公子可願意親赴雲(yún)州一助?”
“如此好玩之事,小爺怎會錯過。”敬佩地一笑,李羽抱拳向朝錦一拜,“今日史小姐以三人破數(shù)十人之寨,當真讓小爺佩服這份膽量與計略!”
“李公子計略不亞於朝錦,是公子太謙了。”相視一笑,朝錦忽然想到一句話,叫做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