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最大的優勢,便是有著不老不變的容顏。
那件黑色夾克在他身上已經穿了四十年,可事到如今卻仍舊光亮如新。頭髮也從未理過,可額前半長不短的劉海卻仍舊在他眼前柔軟的垂著,不曾有變化。
他始終,都是二十歲的模樣。
始終,都是她的葉神彼岸。
有時她也會覺得不公平,自附身在方眠身上後,她度過了十八年應當屬於方眠的人生,認識了方眠命裡最好的朋友,順承了方眠的容貌,獲得了最好的老爹,同時也擁有了精彩的陽間回憶。
簡單來說,她已經完全變成了擁有花神記憶的方眠。
可是彼岸附身凡人不久後那短命凡人便死翹翹了,他因此從凡人身上出來,雖然不知爲何他也變成了魂魄,但是他卻有著他本身的樣貌,現如今又恢復了葉神的記憶與性格,倒幾乎全都變回了葉神。
明明依舊是他們兩個,她看到的依舊是那個腹黑毒舌的葉神,可他看到的,卻是盛著花神之體的方眠。
不過,只要是他們兩個,樣貌這種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好不容易見面了,他冒出的第一句卻是:“莫急,來碗泡麪先。”
這會不會太兒戲了?她滾燙滾燙的淚水就這樣硬生生的被逼了回去!
“靠,你想氣死老孃?我費盡心思來救你,哪有空給你做泡麪!”方眠毫不客氣的瞪他一眼,彷彿他不過是離開了幾個小時,彷彿前幾日發生的事情都不過是他們做的一場夢。
彼岸狡黠的笑著,舌頭伸出來舔了舔嘴脣,聲音明亮而輕快:“若添要是知道你將她的自稱活學活用在自己身上,肯定饒不了你。”
她大義凌然的將頭一揚:“我這是將她的風格發揚光大,她應當感激我!”
“噗嗤……”彼岸忍不住笑出聲來,可笑過之後卻又一本正經的收起笑意,認真且溫柔的開口道,“眠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記起我,一定會來找我,我相信你一定會來。”
方眠抿著脣笑了笑,眼角的淚珠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抱歉,我竟把你給忘記了。不過還好我聰明絕頂,很快就將你全部記起來了!”
“我好久沒有聽到這麼清新脫俗的自吹自擂了。”彼岸邊說邊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可手探到兩根柱子的中央,手指就立刻被牢房的結界打了回去,他一怔,忽的冷著臉望向方眠身後。
方眠這纔想起彼岸還在牢房裡,急忙轉過身面對著閻王:“閻王,放他出來。”
閻王已經在她身後站了許久,眼睛裡看著他們幾日不見卻像是從未分離過一樣的相聚,耳朵裡聽著只屬於他們的陽間話語,莫名的,他沉默了。
直到方眠轉身對他開口,他纔回過神來,將目光轉向那個以一副冰冷麪容盯著他的葉神,再度沉默半晌,這才邁開步子走上前。
“想不到葉神的陰力如此強大,連遠古兇獸九嬰都聽你的話。既然你如此強大,當時又爲何任由我將你關進地獄?”閻王口中帶著諷刺意味,一邊打開牢房,一邊毫無善意的說道。
“呵,九嬰雖是上古兇獸,但他好歹也是個有良心的,他知道我的處境,自然會聽我的話。不像閻王你,明明貴爲陰間之尊,卻以權謀私,滿口謊言。”彼岸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盯著閻王,眸色愈發冰冷。
“等等,我有些不太明白。”方眠疑惑的撓了撓後腦勺,“閻王說九嬰是遠古兇獸,可彼岸卻說他是上古兇獸,小葉神也說它是遠古的,可是它的亙言簿卻說他是上古的,那它究竟是上古的,還是遠古的?”
彼岸無奈的轉頭看著她,饒有趣味的說道:“你信他,還是信我?”
“當然信你!你和亙言簿說的一模一樣!”方眠毫不猶豫的笑開來,忽的又皺眉看向閻王,“那遠古又是怎麼回事?”
閻王第二次被“不信他”打擊到,臉色蒼白的搖了搖頭:“若是亙言簿說它是上古兇獸,那便是上古。我說它是遠古的,只因它是從遠古時期被鎖在地獄,由此我們一直喊它遠古兇獸……”
“所以,它是出生於上古,但被鎖於遠古……好複雜……它也真可憐,長的這麼奇怪也就罷了,還要被鎖在這裡上百萬年,它肯定很寂寞吧。”方眠聳聳肩,伸手拉過彼岸的胳膊,“彼岸,我們走吧,若添還在等我們呢,還有文竹,也不知他怎麼樣了!”
“對了,文竹!糟糕,現在幾點了,七日之期到了嗎?”彼岸一驚,急忙從牢房中大步跨出來,“文竹太虛弱了,咱們得馬上趕回去!”
“我也不知道時間,還是趕緊回去吧。”方眠點點頭,“閻王,麻煩你送我們出陰間。”
閻王聞言雙眸閃了閃,卻沒有動彈。
“閻王,這是你答應我的,你該不會又是騙我吧?”方眠瞇起眼來,“騙了我一次兩次,難不成你打算再騙我一次?”
彼岸掃過她的臉龐,又掃到她握住他胳膊的手,手抽出來握住她的小手,他面對著閻王開口道:“閻王,若不是因爲我們只是小神,不具有施展翔風的神力,否則又何必藉助於你的力量?但是今日你必須送我們出去,否則……我可不敢保證九嬰會不會突然發怒,毀了你的陰間!到時候玉帝責罰下來,你可不要後悔!”
彼岸話音未落,本在角落裡安安靜靜窩著的九嬰猛地站直了身子,九隻頭顱差點抵到牢頂,緊接著九雙大眼齊刷刷的怒視著閻王,九雙鼻孔中突出冰火鼻息。可單純只是鼻息,就已經透過閻王的結界,準確無誤的抓住了他的心臟。
閻王剎那間便明白了,若是彼岸一聲令下,恐怕這兇獸真的會毀了他的陰間。
正如方纔所想,他放不下他的“名譽”,名譽遠比小花重要。
“好,我送你們回陽間。”閻王僵硬的點了點頭,轉身便往外走。
方眠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握著彼岸的手跟了上去。可還未走幾步,彼岸忽然停了下來,臉色莫明凝重。
“彼岸,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方眠湊上前去,低聲問道。
彼岸卻搖搖頭,轉過身面對著龐大的九嬰,良久,他才嘆息著開口:“不是我不帶你,只是你的身軀太過龐大,你若去了陽間,會給凡人帶來麻煩的。”
片刻後,彼岸繼續說道:“我也沒辦法回來看你,我這次出去了,恐怕就不會再回來了。”
方眠傻眼了,九嬰說過話嗎?沒有吧?九嬰雖然將鼻息收起來了,可嘴巴沒有張開,身軀也沒有反應啊,彼岸這是在和誰說話?
她還在傻眼著,彼岸再次開口了:“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若是你能變小,或許還能……”
“嘭!”
“我靠這是什麼情況!”
方眠驚魂未定的捂著胸口,望望彼岸也是一副驚訝到不會言語的地步,再去望望角落裡,忍不住又說道:“泡麪之神吶,剛剛發生了什麼……”
目前角落裡那個萌萌的小傢伙,真的是剛剛那個兇悍的大傢伙九嬰嗎?
九個頭顱只剩下一個頭顱,但同時龐大的身軀也消失了!
伴隨著“嘭”的一聲,上古兇獸九嬰剎那間縮小了,變成了嬰兒模樣的小傢伙!瞧這小身板,恐怕還沒她的手掌大!再瞧那嬰兒臉上的淚水,簡直與剛出生的嬰兒一模一樣!
什麼情況?泡麪之神吶,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很明顯彼岸也沒有料到,眼瞅著九嬰變小之後,方眠還聽到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氣,甚至差點背過氣去。
“彼岸,你家九嬰……還有放大縮小功能啊,真厲害……”方眠喃喃兩句,“那你要帶它出去嗎?”
彼岸嚥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要是你變成這麼小,帶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跟我保證,未經我同意,不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
幾秒鐘的寂靜之後,彼岸彎下腰去攤開手掌,嬰兒艱難的在地上爬了爬,爬到他的手掌上。
“好,那我便帶你一起走。”
“嘿,就像西遊記裡面的人蔘果一樣。”方眠也好奇的走過去,盯著小小的九嬰笑道,“不過它這個樣子未免太惹人注意了,不如……”
她的手掌在九嬰頭上撫了撫,九嬰明顯不待見她,竭力想要躲開她的手掌,一張粉嫩的小臉擠成了一團,但方眠一怒,乾脆拿兩隻手指捏住它的頭顱,片刻後,九嬰再次變了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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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眠,你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彼岸望著手掌心裡小小的兔子皺了皺眉,“它好歹也是上古兇獸啊,它可是比咱們年長百萬歲啊……”
方眠滿意的瞧了瞧那個激動地兩眼瞪得大大的兔子,再瞅瞅一白一紅的兩隻耳朵,笑著點了點頭。
“這樣纔不會引人注意嘛,彼岸,咱們帶小九回家!”
“小……小九?”彼岸捧著九嬰,傻眼了。
九嬰的兩隻耳朵豎了豎,也傻眼了。
“沒錯,從今天起,它就叫小九了!走,回陽間救文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