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一步步走到黑影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神銳利如刀:“你是羅生典當行的人?”
“什麼羅生典當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黑影梗著脖子,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依舊嘴硬不肯承認。
“嘴硬?”元照冷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譏誚,“但願你能一直嘴硬下去。”
說著,她手腕輕翻,手指如電,快速在黑影身上點了兩下。
黑影只覺渾身一麻,隨即渾身內力狂暴地逆行起來,劇烈的痛苦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彷彿有無數根鋼針在一下下扎著他的經脈,疼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男子再也支撐不住,不受控制地癱倒在地,臉上青筋突突直跳,額角已滲出細密的冷汗。
“沒什麼。”元照脣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語氣卻冰冷刺骨,“只是點了你幾處死穴罷了。等你內力完全逆轉,便會爆體而亡,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你以爲這樣就能嚇到我?”黑影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冷笑,“也太小看我了!”
“沒想到還是個硬骨頭。”元照輕嗤一聲,眼神裡添了幾分冷冽,“那就看看咱們誰能耗得過誰。”
“啊……啊啊……”時間一點點流逝,黑影體內的內力逆行得越來越快,經脈所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痛苦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比剛纔更甚數倍。
他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哀嚎起來,雙眼因劇痛而激凸、充血,額頭青筋暴起如蚯蚓,渾身冷汗浸透了衣衫。
元照靜靜地看著他在地上掙扎,緩緩開口道:“何必這麼倔強?只要你肯告訴我羅生典當行在哪兒,就能立刻結束這痛苦。”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真的不知道什麼羅生典當行……”黑影咬緊牙關,聲音因劇痛而變得嘶啞,卻依舊不肯鬆口。
“還嘴硬?很好。”元照扭頭看向一旁的青衿,吩咐道:“去,把阿青叫過來。”
“是!”青衿應聲,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閃身消失在了魏家院內。
片刻之後,一陣輕快的低沉的嘶吼由遠及近,阿青騎著雪蕊疾馳而至,本隨著雪蕊縱身一躍,一人一虎穩穩地停在院中。
“姐姐!”剛一進院,阿青便清脆地呼喚了一聲。
元照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黑影,對阿青說道:“阿青,讓他嚐嚐什麼叫萬蟲噬身。”
阿青一聽,頓時眼睛一亮,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脆生生地應道:“好嘞!”
說著,她立刻從腰間解下那支小巧的笛子,放到脣邊,嗚嗚嗚地吹奏起來。
笛聲悠揚,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不多時,四周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無數東西在快速聚攏。
只是天色太暗,衆人一時看不清究竟是什麼。
不遠處的喬夫人早已嚇得臉色慘白,身體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元照瞥見她這副模樣,開口說道:“喬夫人,你還是先回屋裡去吧。兩個孩子要是見不著你,肯定會害怕的。”
“好……好……”喬夏如蒙大赦,連忙手忙腳亂地跑進屋裡,“砰”的一聲將屋門緊緊關上,彷彿這樣就能隔絕外面的恐怖。
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藉著清冷皎潔的月光,衆人終於看清了聚攏過來的東西——竟是密密麻麻的蜈蚣,一隻只在地上快速爬行,看得人頭皮發麻。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要做什麼!”黑影看到這些蜈蚣正朝自己快速爬來,臉上終於露出了驚恐之色,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
下一秒,所有蜈蚣便如潮水般朝他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鑽進他的衣服裡。
鋒利的蟲足、銳利的牙齒,一點點嵌入他的皮膚,帶來鑽心的疼痛。
黑影急欲運起內力震飛這些蜈蚣,可體內的內力正在瘋狂逆行,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只能眼睜睜看著蜈蚣在自己身上肆虐。
很快,他的體表便佈滿了無數青青紫紫的印記和紅色劃痕。
內力逆行的劇痛與蜈蚣啃噬的痛苦交織在一起,讓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模樣悽慘至極。
就在這時,元照眉頭微蹙,突然察覺到不對勁,身形一晃,連忙閃身來到黑影身邊,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但顯然已經遲了,鮮紅的血液正從他口中不斷溢出,不過片刻功夫,他便頭一歪,沒了氣息。
“竟然自斷了心脈。”元照鬆開手,看著地上的屍體,臉上露出一絲晦氣的神色,低聲說道。
阿青停下吹笛,看著沒了聲息的黑影,有些不解地問道:“姐姐,那咱們該怎麼辦?線索又斷了。”
元照略一思索,說道:“把屍體帶著,交給羅欽。明日送到百曉門,讓他們查查,看能不能找到有關此人的線索。”
“知道了。”阿青應了一聲,走到屍體旁邊,毫不費力地拎起他,扔到了雪蕊的背上。
“吼~”雪蕊立刻甩了甩頭,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棄之色,鼻腔裡發出不滿的低吼。
“乖啦,回去給你加餐。”阿青笑瞇瞇地伸手揉了揉雪蕊的腦袋,柔聲哄道。
雪蕊似乎聽懂了,打了個滿足的呼嚕,算是勉強答應下來。
“走,回去!”元照說著,翻身重新騎上了身旁的老狼背,又用混雜著內力的聲音對屋裡喊道:“喬夫人,我們這就告辭了。今後還望你多多保重。”
“多……多謝。”房間裡傳來喬夫人輕微而又帶著顫抖的聲音,顯然還未從剛纔的驚嚇中完全緩過神來。
隨即,元照一行便騎著狼和馬,離開了魏家,很快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之中。
時間轉眼便到了第二天。
早晨,元照她們正圍坐在桌邊吃著早膳,突然,唐景行腳步匆匆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元姑娘,元姑娘!找到了,終於找到了!”一進門,他便揚聲嚷嚷道,語氣急切。
元照放下手中的筷子,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問道:“找到什麼了?”
“就是你讓我打聽的那個人啊。”唐景行喘了口氣,連忙回答道。
元照聞言,心中一喜,連忙說道:“快,坐下說。”
唐景行依言坐下,立刻開始講述自己找到人的經過:“元姑娘,我跟你說啊,這次能找到那個人,全靠運氣……”
接著,他便細細講述起來。
昨日,他受到好友蘭亭的邀請,和幾個朋友一起去蘭府做客。
說到蘭亭此人,他乃是逐鹿郡太守蘭序之子,出身世家。不僅長相俊朗不凡,還文采斐然,才情出衆,是這白鹿城衆多名門閨秀心目中夫婿的最佳人選。
再說到太守蘭序,那可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深受百姓的稱道和愛戴。
自他上任以來,爲逐鹿郡的百姓做了不少實事。
這種好官,在如今的大梁已經著實不多見了。
當初元照她們剛到逐鹿郡時,便發現這裡的百姓過得比別處都要富足和樂,這正是這位蘭太守的功勞。
蘭亭和唐景行,一個是逐鹿郡一把手的兒子,一個是二把手的兒子,兩人從小便相識,一起長大,一直視彼此爲最好的至交好友。
昨日,在蘭家做客時,他們幾個人一時高興,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反正也不是在別人家,無需拘束,於是他們便直接宿在了蘭府。
因爲宿醉,今早醒來後,唐景行只覺得頭痛欲裂,而且還憋得慌,於是便下牀想去茅房小解。
哪成想剛走出房門沒幾步,就和一個小廝迎面撞了個正著。
他本沒當回事,只覺得頭暈乎乎的,跌跌撞撞地就要繼續往外走。
這時,那小廝見他站都站不穩,於是連忙熱情地上前來攙扶。
哪成想,他一擡頭看到小廝的那張臉之後,立刻就愣住了——這不就是元姑娘要他找的那人嗎?
好傢伙,原來藏在蘭府當小廝,難怪他之前怎麼找都找不著。
他連忙停下腳步,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廝連忙恭敬地回答道:“回少爺,小的叫沐川。”
“沐川啊……”唐景行嘴裡唸叨了一聲,又問道:“你是蘭亭院裡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小廝臉上露出一絲靦腆的笑意,回答道:“小的只是負責平日裡給公子跑跑腿,並不貼身伺候,唐少爺不認識小的也正常。”
“這樣啊……”唐景行聽他這麼說,便不再多問,轉身繼續去了茅房。
等從茅房回來,他立刻回屋裡叫醒了蘭亭。
“喂~醒醒!”他伸手推了推還在熟睡的蘭亭。
“什麼事啊?”蘭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聲音裡還帶著濃濃的睡意。
別看蘭亭在外人眼裡是個端方雅緻、風度翩翩的謙謙君子,但其實在唐景行他們這些好朋友面前,他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會和他們一起喝得酩酊大醉,會四仰八叉、毫無形象地呼呼大睡,也會和他們一起偷偷研究那些帶顏色的畫冊和書籍……
“什麼事啊?”蘭亭揉了揉眼睛,又含糊不清地問了一遍。
“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唐景行說道。
“你說吧。”蘭亭毫無形象地揉了揉眼角還掛著眼屎的眼睛,懶洋洋地應道。
“我想跟你討個人。”唐景行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蘭亭聞言,頓時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大半,詫異地看著他:
“討人?你該不會……”
因爲父親蘭序對他管教極爲嚴厲,擔心他小小年紀不學好,所以他的院裡只有小廝,沒有丫鬟。
這傢伙突然要討個人,該不會是覺醒了什麼了不得的癖好吧?
這樣想著,他連忙雙手抱胸,往後縮了縮,臉上露出一臉害怕的表情,彷彿唐景行是什麼洪水猛獸。
“你這是什麼反應?”唐景行見狀,沒好氣地捶了他一拳。
“你還說!你看中我院裡哪個小廝了?”蘭亭又往後面縮了縮,警惕地看著他。
“就是一個叫沐川的。”唐景行回答道。
“沐川?”剛睡醒,蘭亭的腦子還有些遲鈍,他在腦子裡搜索了半天,才終於想起來沐川這個人。
因爲沐川平時存在感太低,也不愛往他身邊湊,若不是唐景行提起,他都快忘記自己院裡還有這麼個人了。
猶豫片刻之後,蘭亭輕輕搖了搖頭:“恐怕不行。”
唐景行一聽,頓時有些惱怒:“咱倆什麼關係,就問你討個小廝你都不願意?”
蘭亭連忙搖搖頭:“不是我不願意,而是不方便。那沐川……是我母親送來服侍我的。”
“啊?閔夫人送你的?”唐景行微微一愣,隨即說道,“那確實不好轉手送人了。”他猶豫片刻後,又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閔夫人正是太守蘭序的妻子,只是她並非蘭亭的生母,而是繼母。
蘭亭的生母袁夫人在他還很年少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而閔夫人原本是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因爲辦事利索,深受袁夫人的器重。
袁夫人去世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希望蘭序能夠娶了閔夫人,讓閔夫人好好照顧蘭亭。
蘭序遵循了袁夫人的遺願,後來便娶了閔夫人爲妻。閔夫人也確實如袁夫人要求的那樣,這些年把蘭亭照顧得無微不至。
不過,太守蘭序和閔夫人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與其說是相敬如賓,倒不如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因爲蘭序平時忙於公務,他和閔夫人見面的機會甚至都不多。
同樣的,閔夫人雖然這些年將蘭亭照顧得無微不至,蘭亭也非常尊重她,但或許是因爲閔夫人進門時,他都已經十幾歲了,早已記事,所以無論如何,與這位繼母的關係都親近不起來,始終隔著一層。
蘭亭見唐景行放棄了,便笑著摟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說道:“要不你換一個人?我院裡的其他人隨你選,你看上哪個,我都給你。”
別選我就行!蘭亭在心裡暗自嘀咕。
哎~~好好一個都尉府公子,怎麼突然有了這愛好……他心裡忍不住腹誹。
唐景行一把推開他,沒好氣地說道:“把我當什麼人啦!算了,我回家去了。”
說著,唐景行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看著好兄弟的背影,蘭亭撇了撇嘴,心裡暗道:你能是什麼人?沐川那種歪瓜裂棗你都看得上,嘖嘖嘖……
沐川長得確實不好看,丟在人堆裡都找不著。
唐景行還不知道好兄弟在背後蛐蛐他,一路連走帶跑地回了唐府,第一時間就趕來向元照報告情況。
聽完唐景行的講述,元照拿著筷子,輕輕攪動著面前碗中的白粥,低頭陷入了沉思。
那小廝在太守府中,那是不是說明太守府和羅生典當行有關?
羅生典當行行蹤詭秘,行事隱秘,如果是太守府在背後撐腰,那之前的種種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可到底是整個太守府都參與其中,還是隻有太守、太守夫人或是太守公子其中一人蔘與呢?
就目前的信息來看,那位太守夫人的嫌疑最大。
想了想,元照擡起頭,問道:“明日就是你父親的壽辰了吧?”
唐景行點點頭,說道:“正是。”
“那太守大人和他夫人會來嗎?”元照又問道。
唐景行肯定地說道:“當然會來。我父親和蘭大人共事多年,交情深厚,這麼重要的時刻,他怎麼可能不來。”
元照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唐公子可否答應。”
唐景行爽快地答應道:“元姑娘請說,只要我能辦到,絕不推辭。”
元照開口道:“明日我也想湊個熱鬧,沾沾喜氣,不知唐公子可否帶我一起參加壽宴?”
唐景行大喜過望,連忙說道:“當然可以!元姑娘你願意去,是我唐府的榮幸,想必我父親也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那明日就有勞唐公子了。”元照微微一笑,又說道:“對了,既然唐公子已經幫我找到人,那我也應該兌現承諾。你回去好好準備需要鍛造的武器,材料和要求都準備好,我隨時可以出手。”
唐景行聞言,激動地站了起來,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太好了!我這就去準備,這就去!”
他正要離開,元照又叫住了他。
“唐公子,慢著。”
“還有事?”唐景行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元照。
“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元照說道。
“何事?姑娘請說。”唐景行面露疑惑。
元照回答道:“我想要一份太守府的佈局圖。”
“這……”唐景行面露猶豫。
那是他好兄弟的家,他隨意透露出去不太好吧?
元照自然知曉他心中顧慮,於是笑著保證道:“唐公子請放心,我來白鹿城只是想找個人,無意傷害任何人。”
“這……好吧。”唐景行猶豫一陣後,點頭答應了下來,隨即取來紙筆,給元照畫了一副簡易的太守府佈局圖。
“元姑娘,我是信你纔給你畫的啊,蘭亭是我的好兄弟,你可千萬別害他。”唐景行再三叮囑道。
元照笑著點頭:“自然,你放心。”只要他和羅生典當行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