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另一種方式
陶昕留下的這一縷意識，也是一種神通法術(shù)，依託於封禁的法力，只能在特殊情況下顯現(xiàn)，如此刻。!假如丁齊願意，可以在與陶昕交談的同時，也運轉(zhuǎn)自己的法力穩(wěn)固這個場景，等於彌補了這道御神之念的損耗。
可是丁齊並不能改變這道御神之念，而這道御神之念算無人觸動，在長期的封禁也會緩緩消散直至微不可察，儘管這個過程極爲(wèi)漫長，但也總有散盡的一天。
三千年了，天國沒有一個人能觸動陶昕留下的這縷意識，假如不是丁齊，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看來陶昕當(dāng)年或許是失算了，算他是真正的天兄，也不是全知全能。
這個世界太小了，區(qū)區(qū)四千多人口，還趕不一個鎮(zhèn)或者規(guī)模大些的小區(qū)呢。陶昕留下了醫(yī)家丹道傳承，入門的典籍是他所著的那本《醫(yī)書》，除此之外可能還有口傳心授的內(nèi)容。
但是三千年來，顯然沒人能學(xué)會。算曆史有出色的天才偶爾入門，最終也沒有修煉到能喚醒這一縷御神之念的境界。它可能在天國早已失傳，算沒有失傳，也很難有人得到真?zhèn)鳌Ｈ甓紱]有一個，那麼再過三千年恐怕仍然難出現(xiàn)這樣的後人。
另一方面，醫(yī)家丹道傳承可不是打開世界門戶的秘法，只是修煉到某一境界之後，能夠喚醒這道御神之念。假如將來陶昕留下的這一縷意識已不在，算後人能修成也出不去。
可是丁齊來了，卻讓陶昕看到了另一種希望或者說另一種可能。他想求丁齊的事情，是在此地留下方外秘法的傳承。丁齊的方外秘法可是不需要搖光軫的，也不是專門針對琴高臺世界而創(chuàng)，假如有人能修煉到丁齊如今的境界，亦可“見到”陶昕。
其實後人算見不到陶昕也沒關(guān)係，也可以打開出去的門戶。陶昕想打造一個天國並保護這個世界，但他並沒有想把所有人永遠困絕於此的意思。丁齊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只說自己會盡量嘗試，因爲(wèi)此地的人想修煉方外秘法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當(dāng)結(jié)束這番交談後，元神歸位，丁齊仍坐在黑暗的牀榻，放眼只覺滿室生光，一切都那麼清晰。其實周圍並沒有光，他也不是用眼睛看見的，這是剛剛突破境界後的感受。下一瞬間他又長出一口氣，忽覺得疲憊異常，幾乎立刻想沉沉睡去。
他與陶昕好像談了很長時間，可是元神迴轉(zhuǎn)後，其實只過去了短短一瞬。這番交流包含著太多的信息，又加他以自身的法力彌補了那道御神之念的消耗，差點沒累趴下。
這不是身體的累，而是精神的極度疲憊，感覺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了，不是胳膊沒力氣，而是動一個擡起胳膊的念頭都很困難。丁齊並沒有躺下，他摸出了一包駐顏果藥散，下牀取來一杯清水服下，又端坐良久才稍有恢復(fù)。
此物果然有補益之效，丁齊在乎的倒不是駐顏之功。這時它他又覺得非常餓，這種飢餓感並不僅來自於身體，亦來自於元神。他又從揹包裡取出一樣?xùn)|西，是切成小塊的黃金棗泥，坐在黑暗慢慢服下，一邊在思考問題，彷彿大腦終於能正常運轉(zhuǎn)了。
怎麼在這裡留下方外秘法傳承？最大的問題在於，這裡本身是一個方外世界。須知丁齊所創(chuàng)的秘法，目的在於發(fā)現(xiàn)與探索方外未知，需要一邊修煉一邊印證。他已經(jīng)傳授了五名弟子，方外秘法修煉入門之後，都需要實證才能更一層。
魏凡婷和塗至好辦，他們擁有大赤山。畢學(xué)成、葉言行、孟蕙語也好辦，丁齊這次帶他們來琴高臺，不是一種實際印證嗎？可是這個世界的人，哪裡去找另一個方外世界去印證呢？除非是把他們帶出去修煉，但這顯然並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
假如不把人帶出去，讓他們在琴高臺世界修煉方外秘法，想最終突破境界打開門戶，至少要修煉到丁齊如今的水平。可是在這裡，連第一步的印證條件都沒有……
丁齊在沉思，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亮了。陳容的聲音在門外道：“請問丁天兄起身了嗎？早飯已經(jīng)備好。”
丁齊回過神來開口道：“門沒有栓，你進來吧。”
陳容走進屋剛要行禮便吃了一驚，目瞪口呆道：“丁天兄，您這是怎麼了？”
丁齊擡頭問道：“你能看出我有什麼病癥嗎？”
陳容：“天兄並無病癥，是不知昨夜做了何事，顯然耗神過度。雖然體格並無問題，但這樣易感外邪。”
丁齊：“你果然精通望診！本來今天找你有事，可惜我狀態(tài)不好需要休息，只能請你明天午再來一趟了。”
陳容：“天兄有事儘管吩咐，現(xiàn)在該吃早飯了。”
丁齊擺了擺手道：“我今天不吃飯了，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還有一件事想請陳軍師幫忙，你明天能不能幫我找個人？”
陳容：“不知天兄要找什麼人？”
丁齊：“最好是個小孩子，天賦特別好的孩子。所謂天賦這東西很難說，你按自己的感覺找吧，你得到了陶昕聖人的醫(yī)道傳承，在接觸過的孩子當(dāng)，有沒有覺得誰特別適合學(xué)習(xí)它？”
陳容想了想道：“應(yīng)該是有的，我明天幫您找來。天兄若無他事，我不打擾您休息了。”
丁齊：“彆著急，我給你一樣?xùn)|西。”說著話指了指桌的一個荷葉包，又提醒道：“你最好還是戴手套拿吧，打開時不要接觸荷葉。這裡面的藥散足夠十次湯浴之用，算是我的一點謝意，但請你不要告訴他人。”
陳容激動得聲音都發(fā)顫了：“天兄，這真是賜給我的嗎？”
丁齊笑道：“是送給你的。其實這駐顏果的靈效，對普通人而言並沒有傳說那麼誇張，只是有些許養(yǎng)顏之功。相之下，飲食有度、起居有節(jié)更加重要。”
陳容：“這些道理我當(dāng)然明白……多謝天兄！”
陳容走後，丁齊這天根本沒出門，全天都在涵養(yǎng)恢復(fù)神氣，休息了一天一夜，到了次日凌晨時分，終於完全恢復(fù)過來。他天不亮起身洗漱，又聽見有人樓了。
天還沒亮呢，誰會摸黑跑到他的房門前，連個燈籠都不打！丁齊聽見動靜卻快步過去打開門道：“你怎麼來了？”
來者是冼皓，或者說是冼皎，但丁齊還是習(xí)慣叫她冼皓。冼皓穿著一雙麋鹿皮短靴，還揹著一個登山包，笑道：“算算日子和你的行程，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東大營了，可能會在這裡休整兩天，我特意過來看看。”
丁齊：“你是怎麼過來的？”
冼皓：“當(dāng)然是走過來的。”
丁齊：“這天還沒亮呢，你是從哪兒走過來的？”
冼皓：“是從大營過來的，山裡面的大道修得還不錯。”
丁齊：“這也太冒險了吧！又沒什麼急事，你何必連夜趕路？”
冼皓：“聽說丁老師帶著三名弟子利用此地暗夜修煉，那我爲(wèi)何不行？特意趕過來看你，丁老師好像不太歡迎啊！”
丁齊：“不不不，歡迎之至！”
冼皓：“那幹嘛把我堵在門口說話，連屋都不讓進去，裡面黑燈瞎火的難道有什麼秘密嗎？”
丁齊：“抱歉，只顧著說話了，快請進！”進了房間請冼皓坐下，丁齊又順手點燃了桌的蠟燭。雖然在黑暗也能感應(yīng)外物，但誰也不會平日總是展開元神幹這種事情，點根蠟足夠了，又何必那麼費勁呢？
坐下之後丁齊又說道：“我?guī)е茏泳毠Γ瑏K不會走到離村寨很遠的地方。而你是獨自一人穿行的山野，這太危險了！”
冼皓將揹包放在腳邊道：“我沒那笨也沒那麼自大，隨身帶著一副竹甲呢，但路沒用。這次遇到的夜龍並不多，還是能應(yīng)付的。”
丁齊納悶道：“我也沒見你拿著棍子，難道是用枯骨刀防身嗎？那種短兵器可不適合用來對付夜龍。”
冼皓從揹包裡取出一物道：“我自有趁手的傢伙。”
這是一根盤起來的長鞭，用特製的藤條和細絲繩編成。這一瞬間丁齊腦子有點抽筋，莫名又聯(lián)想起了滴蠟、高跟鞋、束身衣……那畫面不要太美，他趕緊又甩了甩腦袋。
冼皓很敏感，忽然皺眉道：“想什麼呢，怎麼是這種表情？”
丁齊：“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很頭疼的問題，怎麼在此地傳授方外秘法？”他解釋了一番自己的打算，並簡單說了昨夜與陶昕相見的事情。
冼皓吃了一驚，聽完之後長出一口氣道：“沒想到此地還有這樣的隱秘，那位陶昕天兄可謂用心良苦！但想在這裡傳授方外秘法可不容易，除非你直接把人帶出去教，但是那樣做又失去了本意。”
丁齊：“我倒是想到了一種辦法，只是不知能否成功。”
冼皓：“什麼辦法？”
這裡的人想修煉方外秘法，最大的困難是找不到方外世界去印證。假如把外面的世界也視爲(wèi)一個廣袤無際的方外世界，至少也要修成第五層心盤境才能打開門戶發(fā)現(xiàn)它，那麼這需要前面幾層修爲(wèi)境界爲(wèi)根基，事情彷彿陷入了一個死循環(huán)。
丁齊思索了一天一夜，回顧了自己修煉、總結(jié)並傳授弟子秘法的過程。不知道方外世界的存在，其實觀身境入門並無問題，同樣可以修煉心冊術(shù)與心界術(shù)，畢學(xué)成他們是這麼過來的。重點是到了突破入微境那一步，需要以一個實際存在的方外世界爲(wèi)印證。
假如不具備這個條件，那麼只能換一種思路，創(chuàng)造出這麼一個世界來。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是每個人自己的身心！由內(nèi)視入門，感應(yīng)入微，視己身爲(wèi)一方天地，從心界、心冊、直至在心凝鍊一方世界。
這是方外，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心這個世界以人們生活的天國爲(wèi)藍圖，假如在內(nèi)省狀態(tài)下能進入這個世界，也是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便相當(dāng)於突破了入微境。
找一件像景石那樣的東西寄託心神祭煉，找到並保持這種狀態(tài)，凝鍊出清晰的自我，便是突破了隱峨境。與以往的秘法不同，人們不可能將現(xiàn)實的東西真的帶進精神世界，但可以在精神世界顯化出來。
更進一步的修煉，便逐漸迴歸丁齊所熟悉的方外秘法了，以自身爲(wèi)一個世界，並與現(xiàn)實的天地萬物溝通互感，最終凝鍊爲(wèi)心盤。做到這個程度，便可像丁齊今日這般走遍琴高臺……每個人所尋找的方外，便是他自己凝鍊的世界。
聽完之後，冼皓驚訝地站了起來：“如此一來，方外秘法便成了內(nèi)求，丁老師不愧是創(chuàng)派之人！”
丁齊：“我只是有思路而已，不知能否成功。假如是我自己，若是從頭修煉的話，這樣是可行的，但是別人能不能學(xué)得會，我實在沒有把握。”
冼皓：“可行成！至於他人能不能學(xué)會，那恐怕要看緣法了。你知道嗎，方外秘法如此變化，意味著什麼？”
丁齊：“意味著更難，尤其是觀身境圓滿之後，想突破入微境實在太難了。”
冼皓：“這是當(dāng)然，還有呢？”
丁齊：“意味著算沒有找到方外世界，算不知方外世界的存在，人們也可以修煉發(fā)現(xiàn)與探索方外世界的秘法。假如真有人能修煉有成，某天他遇見了方外世界，會明白這門秘法的妙用。對這裡的人而言，假如他們修成了心盤境，會發(fā)現(xiàn)離開這個世界的門戶。”
冼皓擊掌道：“是啊，這太高明瞭，我想不佩服你都不行！”
丁齊：“可惜我只總結(jié)到第五層心盤境。”
冼皓：“如此已經(jīng)不很錯了，你自己也是剛剛突破了心盤境，還想怎麼樣……差點忘了問，你真的已能打開出去的門戶嗎？”
丁齊：“是的，隨時隨地皆可。”
冼皓：“既然這樣，那不必太著急了，等你先把這件事辦完。”
丁齊：“我雖然總結(jié)了秘法，但還要琢磨該怎麼傳授，首先要讓別人聽懂，然後他們才知道去修煉……今天我叫了兩個人來，試著先教教他們。”
說話間天已經(jīng)亮了，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陳容帶著一個小姑娘出現(xiàn)在門前，一起躬身行禮道：“二位天兄好！丁天兄，你要找的人我?guī)砹耍袕┤簦俏沂震B(yǎng)的孩子。”
彥若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今年只有八歲。她三歲那年，父母在野外被夜龍咬傷了，染惡風(fēng)救治不及。這在當(dāng)?shù)厥禽^少見的事情，因爲(wèi)社民們?nèi)ミh處幹活都很謹慎，算能趕回來，也會帶特製的火把以防萬一。
那天兩人幹活的地方離村社較遠，回來的路彥若的父親不小心腳下滑了一下跌進了水塘，彥若的母親則把他拉了來。彥若的父親腳扭了，帶的火把也被打溼了所以沒法點燃，他們還沒趕回村社時天黑了，不幸被夜龍咬傷。
當(dāng)時兩人被送到陳容那裡救治，但是陳容沒把他們救回來，一直心懷歉意，後來收養(yǎng)了彥若。陳容醉心於陶氏家傳醫(yī)術(shù)，一直沒有嫁人，收養(yǎng)了彥若也有將之當(dāng)成傳人的意思。
這裡的孩子十二歲才“小學(xué)”，但也有家族教育。陳容從小教彥若認字讀書，並向她講解一些簡單的醫(yī)藥知識。彥若非常聰明也很認真，幾乎是一學(xué)會。丁齊要陳容找一個在她看來天賦最好的孩子，陳容當(dāng)即想到了彥若，今天給帶來了。
陳容見到冼皓也在屋並不吃驚。冼皓雖是夜間來的，但也驚動了主社西門的值守者，等到天亮之後，大家也都知道冼天兄連夜穿過山野來到了東大營。而彥若見到兩位天兄，很乖巧的前跪拜叩首。丁齊笑道：“先起來吧，我有些事情找你們幫忙。”
陳容：“天兄究竟要我們做何事？”
丁齊：“你既精通望診，昨日一眼便能看出我耗神過度，那麼此刻呢？”
陳容躬身道：“天兄不愧是天兄，今日已神氣完足，並無虛弱之癥。”
丁齊點了點頭：“真是好眼力！現(xiàn)在請你做一件事，出去關(guān)門，做十次深息，然後打開門進來，再仔細看看我。”
陳容出去並關(guān)了門，丁齊也閉了眼睛做了十次深息。冼皓不知他想幹什麼，此時臉色突然變了，顯得很驚訝。而一旁的彥若也露出一臉困惑之色，顯然同樣感到吃驚與意外。
十息之後，陳容打開門又進來了，丁齊睜開眼睛問道：“你看出了什麼？”
陳容目瞪口呆，過了好半天才訥訥道：“您，您這是生機已絕的樣子。”
冼皓突然插話道：“你的氣息完全內(nèi)斂不發(fā)，我差點以爲(wèi)你消失了。”
丁齊又扭頭問道：“小彥若，你看見了什麼呢？有什麼儘管說，沒關(guān)係的！”
彥若有些猶豫道：“我沒看見別的，是看見你了，但是有一種感覺……”
丁齊以鼓勵的語氣道：“什麼感覺？”
彥若：“黑夜，每天的黑夜。”
丁齊：“黑夜是什麼感覺？”
彥若：“什麼都看不見啊，都藏起來了。”
丁齊：“難道不是黑夜的大地，寂然不動嗎？”
彥若趕緊點頭道：“對，天兄您說的對，是黑夜的大地！我剛纔形容不出來，您一說，我知道是這種感覺。”
丁齊又擺了擺手道：“陳軍師，你再出去一趟，十息之後進來。”
又過了十息，陳容推門而入，定定地看著丁齊道：“看去，您又有了一線生機萌發(fā)，好像是有救了。”
冼皓這回沒有說話，只是以饒有興致丁著丁齊。而丁齊又微笑著問彥若道：“你是什麼感覺呢？”
彥若想了想道：“春天，脫了豬皮袍子的春天，地裡有草要發(fā)芽。”
丁齊：“非常好……陳軍師，你再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