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番外那時少年
蘇篁和風澤踏入冰冷的天牢。
雖然已是初夏, 天牢內依舊是一副潮溼陰暗,寒涼刺骨的模樣,空氣中充斥著發黴的味道和難以言說的臭氣。蘇篁支開了看守天牢的人, 徑直朝最裡面的死牢走去。
“你還是來了。”
裡面的少年靜靜坐在牢籠的一角, 見蘇篁一行人前來, 淺淺露出一個微笑。這人雖身處死牢之中, 然而囚犯應有的痛苦和絕望在他臉上看不見分毫, 他白衣如素,一如當年站在陽光下的那位溫和少年。
“你知道我們爲何而來。”蘇篁沒有過多言語,單刀直入話題。
“嗯。我知道。可是我不準備說。”琦和側目微微笑著, “還是說,你們已經無計可施了?”
“少廢話了。”蘇篁冷聲道, “還是那兩個條件, 我想你的記性還沒有差到連昨天夜裡聽過的話都不記得了吧。”
“我自然記得。不過, 你真的有權利處置我琦家的人嗎?”琦和的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昨夜我是被你的氣勢一時唬住, 但細想想,你似乎,並沒有能處置我族人的能力。你是先皇的兒子,凌霄扶持的是靖和王。靖和王當年與懷安王是宿敵,你憑什麼覺得他會放過你的性命?”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蘇篁冷笑道, 眸中盡是與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寒涼, “我是沒有什麼實權。不過想必嵐月山莊, 琦和大人不會不知道。”
“還真是父子, 果然皇室中人都這麼不折手段的嗎?”琦和冷笑道, “你小小年紀,心腸就如此狠辣, 我真是替凌霄感到悲哀。”
“隨便你說什麼。”蘇篁聞言,停頓了一下道,“只要你一天不說,我就一日不放過你,自然,還有你的家族。”蘇篁拍拍手,“帶上來。”
“琦和哥哥,救救我!”一個粉雕玉啄的小姑娘被兩名兵士綁了來,朝琦和哭訴道,“求求你了,琦和哥哥,我被綁著好痛……他們說只有琦和哥哥才能救我……”
琦和見狀朝蘇篁怒目相向,“爲什麼要牽扯無辜的孩子?”
“這是你應該預料到的結果。”蘇篁沒有轉身看哭泣的小姑娘,他冷聲道,“你的骨肉至親,性命如何,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
“很好,很好。”琦和恨得咬碎銀牙,“青出於藍而更甚!”
蘇篁依舊一言不發,空蕩的天牢內迴響著小女孩的哭聲。
琦和長嘆一口氣,“我說。”
“凌霄在八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那時凌伯父伯母都不在東輝,我和凌霄要好,父親便允許我將他帶回府邸照顧。”
“凌霄的病情來勢洶洶,普通的藥物根本控制不住。情急之下,郎中下了重藥,將凌霄的性命挽救回來。後來父親才瞭解到,凌霄體內被植入了一種蠱毒。平日裡會安靜地蟄伏體內,加之凌霄後來習武,內力將蠱壓制。但一旦壓制的內力消失,蠱便會重新開始活躍體內。無藥可救。”
“除非,有人肯用人血將蠱引出來。重新移植到另一人的體內。”琦和冷笑,“太子殿下,您肯嗎?”
……
蘇篁沉默了良久,直到風澤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蘇篁纔回過神來。
“回去吧。”
……
琦和靜靜坐在地上,無聲苦笑。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憤怒,不甘,怨恨,各種情緒如同洶涌的潮水,將他淹沒。他甚至不知自己爲何有這樣大的情緒波動。
他彷彿回到了九年前的那個午後,受了欺負的孩子哭著跑到他身邊,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在草地上。
琦和靜靜放下手中的書本,溫柔地替男孩擦乾眼淚。
男孩停止了啜泣著,仰起頭望著琦和,明亮的桃花眼燦如星海。
琦和一時呆愣住了,他從來不知道,這世間竟有如此攝人心魄的雙眼。
男孩的身上帶著深深淺淺的傷口,可憐兮兮地望著琦和,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十分討人喜歡。
琦和溫柔地拍拍他的頭,“發生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男孩猶豫一番,似乎在思量眼前的少年值不值得相信,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聲音軟軟的好像天邊的雲。他說:“大哥哥,你可以幫幫我嗎?”
這是他和凌霄故事的開始。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視線,再沒有從男孩身上移開過半分。
他還記得那個男孩重病的午後,當他得知男孩體內被植入蠱毒後,捲起袖子準備爲他放血引出蠱來,卻被父親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徹底打斷了他的念想。
他的父親說,永遠不要把別人的安危置於自己的安危之前。
記憶中溫暖的午後,那個滿臉淚痕卻破涕爲笑的孩子在自己眼前如流沙般一點點消散,他伸手,卻只握住一片虛空。
他不願做的事情,或許有人會替他完成了。
就像有些事情,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暗香涌入天牢。琦和警惕地捂住口鼻擡起頭,發現一位女子盈盈立在天牢門口,朝他露出不明深意的笑。
她朱脣輕啓,聲音空靈婉轉,說出的話卻像是致命□□。
她說,把你的靈魂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