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姐,告訴你這些的麼?”女人被揭穿了心靈,遠比被揭穿了外衣要更無力。她幾乎僵硬的面色,連進門時的婉約,都無力支撐起這張假面。
“你錯了,恰恰相反,”我如實相告,畢竟,我也不過是讀出了她的心聲,這才“遇見”了對她如此重要的人,“我怎麼可能見過她,我纔是初來乍到。”
“不可能,”她心裡在想,我不可能透過她心中浮現的人,也能像讀出她心聲一樣一覽無餘的窺探著別人的心聲。
甚至,我的“窺探”,仍比她得到更多朝夕相處的果實,不是嗎?
“你們素昧平生,她不可能告訴你這些!”她的聲音幾近抓狂,鎖不住的好奇心,就像被鎖住的雙手一樣,竭力地想掙脫。
“是你,告訴的我,”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瞳孔,一層黑色的“鏡面”,反襯出我的容顏。
“我?”她難以置信地伸出被鎖住的指尖,指著巴掌大的瓜子臉。
“你受寵了,否則,你也不敢輕易在你老闆面前,耍大刀,”她的確楚楚動人,柔弱的模樣也像極了一隻受寒的貓兒。
“你,”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玄機……對,好久,已經好久沒有再走出這扇門,然後來到周邊的大排檔吃飯了。每天,辦公桌上都會一如既往地呈上三餐。
她已經不是初來乍到的小妹妹了,此時的威信也超越了在職的姐姐,財務室她說一不二,這不是“受寵”,是什麼呢?
如果不是受寵,她怎麼會在姐姐在職時,竟斗膽提出弄虛作假的要求呢?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老闆喜歡上自己了。這就意味著,姐姐,將會失寵!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的自己?他從來沒有約她,二人從來也沒有過一次私人聚餐!難道是……
*
——“小陶,新衣裳挺好看的,幾時買的呀?”
——“嗯,小陶呀,最近業績不錯,準你雙休日了呀。”
——“小陶,這雙鞋子……挺美。”
她終於恍然大悟了,原來會計姐姐倉促離去,老闆扶正了她,並非偶然!而是,“男朋友”對她的裝點,每一步都是爲了擠走會計姐姐,每一寸都恰到好處對準了老闆的軟肋。
她甚至都無從開口,“男朋友”已經不知不覺中成爲了自己的形象設計師!
“會計姐姐,不是像你這樣裝點自己,也能俘獲老闆的芳心,那她自然更懂得老闆的需要,而你,卻是一匹後來居上的黑馬,漸漸擠走了她。你不止抓住了老闆的軟肋,也抓住了她的軟肋吧,否則,她有你這樣的條件,你根本就不會擁有一絲造假賬的機會。”
她的沉默不語,既是默認了“男朋友”的高明,也默認了會計姐姐的心狠手辣。表面上,自己是受益無窮了的,她不過是這盤棋子中的一粒小卒。
老闆此時喜歡她,纔給了她空子鑽。這個空子,是她、“男朋友”二人創造的,會計姐姐失寵了。失寵,比失財還要可怕,就像從情人,跌落普通朋友的關係。
“我爲什麼這麼傻……”她懊惱地掩面,開始啜泣著。此刻,我走向了第二扇緊閉的門。門已關上,還沒有上鎖。
我在進門前,轉過了身,還是告訴了她一個秘密。否則,整條街的智商會被我的沉默拉低了的。
“其實,你不是穿了同款的涼鞋,纔像極了斯威夫特,你們老闆的夢中情人也不是她,這不過是會計姐姐的幽默感,但是她的確比你更有品味,你們老闆的夢中情人,是斯嘉麗,我想你男友也是發現了這點才帶你染髮。”
她仍然沒有意識到,海報上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泰勒·斯威夫特,而是斯嘉麗·約翰遜。會計姐姐的玩笑話,她當真了。
這也是她的吸引力,純真。純真絲毫不懷疑別人的逗趣,一本正經地相信著。會計姐姐是撒謊了,也沒有指望她會相信,可是,她信以爲真的表情是那麼的逼真。
讓人旋即脫口而出的“你好虛僞啊”,彷彿如鯁在喉。會計姐姐,對老闆的需求是那麼的瞭如指掌,卻唯獨偏偏敗在了她的連環掌法,“出其不意”之上。
魚肉再好吃,你得知它是魚肉,自然就有了一個方寸。但是,當你蒙上眼,加深了一層神秘感,你不停地想揭穿它,哪怕是同等的味道,氣氛也就不一樣了。
這就是何瑤的“虛僞”哲學,對麼?否則,何瑤何以立足,“男朋友”何以佔據她的心兒呢?
“咚咚咚”,敲響了第二扇門,我鼓足勇氣,思忖著屋內仍然安插了多少條虯髯大漢,準備埋伏。當第二扇門拉開的剎那,我懵逼了。我僵硬的表情,至少維持了3秒。
仍然是半開的門,仍然繚亂的煙霧。一張醒目的熟面孔,讓我久久無法自拔,“是你!”
他毫不驚訝,而是掃視了我身後的場景 —— 一對不安分的壯男美女,正安分守己地坐在辦公桌前,“看報紙”。然後遮掩著自己狼狽的下場。
他們不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機關算盡,竟會敗在我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人手上。正如我,不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參與這起綁架的一份子竟然也有他 —— 黃一迅!
“可樂哥,”我被帶了進門,辦公室沒有我想象的水深火熱,倒像是一間網吧一樣,幾個衣著隨便的眼鏡男,正馬不停蹄地觀察著股市、馬市、球市、車市、樓市云云的走向。
走了一個四喜,又見一個可樂。他坐在旋轉皮椅,假裝看著一本“瑞麗”,然後舉著一杯可樂,猶如品茶一樣。
“嗯,”他沒有正眼看我,而是盯著熒屏不放。
“他媽的,”突然,他怒火中燒地往垃圾桶怒摔了可樂,冒著氣泡的可樂旋即溢滿了垃圾桶。
“我們被出賣了!”可樂怒視著跌幅,仍然沒有看我,而是看著黃一迅,“一定有內鬼,誰!誰是內鬼?”
黃一迅沉默、攤手,然後搖頭。你身爲此地的司令官,你都不知道誰是內鬼。那麼,他一個門外漢,又不是鍾馗,怎麼可能替你捉鬼?
保持沉默,要麼是毫無底氣,要麼,就是極有底氣。我已經看穿了剛纔秘書的小九九,那麼,稱兄道弟的黃一迅,怎麼可能毫不覺察呢?
此刻,黃一迅的心中開始漸漸地浮現出了這麼一幅場景,同樣是咖啡廳,同樣是門外秘書與“男朋友”會坐的地方。然而,主角卻替換了。
男主角,是他。
女主角,是公司曾經的女主人,被秘書擠走的會計姐姐。
*
“其實你知道,我不是真的喜歡他。”會計姐姐焦慮地伸出手,就像“男朋友”安慰著秘書一樣,手心貼在了黃一迅的手背上。
只不過,這一次驚慌的人,不是被覆上了手心的黃一迅。而是會計姐姐。
“嗯,”黃一迅不痛不癢地點著頭,不爲所動,“謝謝你。”
他凝視著深情款款的會計姐姐,“你已經很好地完成我交待的任務了,你也一定存了不少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