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枚駭人的戒指。兩條潔淨的狗牙已經牢牢凝固在了戒指的內環(huán),與兩顆點綴在外環(huán)的深紅色狼眸形成了極爲鮮明的對比。
戒指很廉價,任意一家擺賣首飾的地攤都能輕易找尋。但是兩顆銳利的犬牙,卻像是保存良久的遺物,像是一枚護身符。可想而知,“設計師”是多麼的別出心裁。
我觸碰了存放好的犬牙、戒指,樣貌兇惡的它沒有觸發(fā)我的靈感。這讓我失望地嘆了口氣,因爲啊,我還沒有尚未解開的謎團啊……
“這讓你聯想到了‘瘋瘋’是嗎?”我回到了高靜的居所,她彷彿受到了我的感染。午後她一直在翻弄著行李、剪報,一對纖長白淨的長腿正憂慮地踱步在廳室。不輸給任何模特。
“‘瘋瘋’是我爸一個當兵的朋友,從北方送來的柴犬……養(yǎng)了三五年了,沒有覺察出有什麼問題來,後來聽說咬死了隔壁家餵養(yǎng)的雞鴨,起初我們不以爲然,後來直到他精神萎靡我們才帶去給獸醫(yī)檢查,它無可避免地患上了狂犬病。”
我本能反應地撲通一聲差點躺在牀上,“……你有沒有被‘瘋瘋’傷害過呀?”畢竟狂犬病的潛伏期是20年不止。
“別瞎扯,”她哼哼地白了我一眼,然後假裝喪屍的臉龐張開了櫻桃小嘴勢要咬我一口,“它很通人性的,不會傷害善待它的人,所以啊,它纔會去咬其它小動物麼……”
“後來呢?”我低下頭,面前的茶幾盡是她這些年來樂此不疲的剪報,她掌握的線索並不少。
而這些剪報的內容,超過一半的報導是來自後來“隱姓埋名”的黃一迅。
“這就是我覺得離奇的地方了,”此刻,高靜難以平復的心境旋即回憶著這麼一副不堪回首的場景,在她尚未住院的前一天,瘋瘋不見了,她像是瘋子一樣追尋著朝夕相處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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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瘋你在哪兒?瘋瘋叫呀……”她動員了媽媽,還有熟悉的玩伴,繞著小城不知疲倦地找尋著。
“……啊!”玩伴小明來到了河邊,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他驚慌失措地跌了一跤,差點摔落河裡。
他踉踉蹌蹌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泥土,召集來了大人。
“瘋瘋!”高靜抑鬱的前兆,是瘋瘋被利刃劃破了頸動脈的場面。狗血濺在了河邊的蘆葦地,它的兩條利齒被拔掉,吐出的舌頭仍然殘存著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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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處理啊……”別說是一個小女孩兒,即使一個成年人遇上一隻大狗生前遭遇如此可怕的對待,說不定仍然會受到驚嚇。
“哎,”她嘆了口氣,“我們這片地方能怎麼處理呢?它既是被檢查出了狂犬病,然後被殘忍殺害,我們就近在河邊替它挖了一個坑,埋在了地底下。後來再次去看望它的時候,居然長出了一棵歪脖子樹。之後就再也沒有去看過了,不久就上了初中,生活開始繁忙起來了。”
一隻警惕性、攻擊性極強的柴犬,不可能輕易被帶到河邊。即使只是一條看似微不足道的狗命,走了一隻不過再養(yǎng)一隻罷了。
什麼人會對一隻看家護院的柴犬動了殺心呢?它一直周遊在家門口附近,如果它襲擊了生人,那麼生人肯定會找上門來商討賠償,然後及時打針纔是。
從作案的手法來看,殺狗、拔牙,一氣呵成。心裡沒有一股“勁兒”,是沒有膽子完成如此壯舉的。
許多年過去了,兩顆被拔掉的犬牙,現在又重回了高靜的手上。這意味著,殺狗、拔牙的人,一定是高靜身邊熟悉的人,而且這兩顆犬牙定然保存完好,必要的時候再交回給她。
但是,殺狗、拔牙,然後保存牙齒的,是同一個人嗎?殺狗拔牙是帶著強烈的恨意,希望柴犬離開這個世界,不要再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範圍。
那麼,恨意、厭惡,纔不會保存呢。就像恨極了負心漢的情人,往往分手後一把火,燒掉了二人相識牽手,分別幾千幾百天的紀念品,刪掉所有照片。
這麼一來……如果殺狗拔牙,悄然保存的是兩個人,那麼後者一定對前者的行蹤瞭如指掌!否則,悄然保存的人,是不可能輕易“大海撈針”的。
這兩個人,不止一人對另外一人的行蹤瞭若指掌,說不定對高靜的行蹤仍然是瞭如指掌!迄今爲止,已經過去了十餘載了。
“當時都沒有找到頭緒,現在也不指望找到頭緒了……既然送回我手裡,也讓我回想起養(yǎng)狗的美好回憶了,寄件人一定是個好人吧?當時父親的戰(zhàn)友就是多次來作客,看我時常孤獨一人。怕被人販子拐走,所以才帶來的‘瘋瘋’。”
高靜的面色掠過了一絲楚楚可憐,女生真是長不大的物種。時隔多年,她仍然像極了當時欠缺呵護的自己,我恨不得給她一個趁虛而入的大大擁抱。她卻把積上了灰塵的地圖鋪開。
“這是20年前慶賀彩虹橋建起,接通了城區(qū),然後社區(qū)才印刷了一千份地圖,分發(fā)到每家每戶……”
犬牙製造的狼性戒指並沒有觸發(fā)我的靈感,古樸而又陳舊的地圖卻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
當我揭開了地圖的一剎……只見記憶中保留下來的“案發(fā)地點”一五一十地呈現在地圖上!
地圖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芒,死氣沉沉的地圖彷彿“活”了過來!小城寧靜的氣氛,正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我面前……
穿著蘿蔔褲、喇叭褲的女士頂著波浪卷短髮,朝氣蓬勃地遊走在街面,沒有此時千篇一律的瓜子臉、死魚眼,卻多出了幾分自然。
男士仍然梳理著精神奕奕的分發(fā),而不是遮眉的留海。就像是舊時風光面貌的宣傳片,節(jié)奏緩慢的生活,悠閒極了。就像是被遺棄的舊時光……
此刻,我的視線隨著一輛巴士,不停地遊走著。平靜的湖面彷彿被劃破了,車子走過了案發(fā)現場的每一個腳印。這張久違的紀念品,讓我的猜測終於板上釘釘的證據確鑿了。
“謝謝你,”猶如翻開了羊皮卷帶來的震撼,我久久不願合上,“兇手與輛巴士果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真的嗎?”經常乘坐這趟巴士的高靜,眼神中綻放出了希望的光芒,“那麼……爲什麼警察當年卻沒有發(fā)現呢?他們不可能對地圖、線路視而不見啊……”
“你收集的這些剪報也很有意義。首先,這些案子發(fā)生的時間正好是‘城區(qū)改造’如火如荼的進行時,加上不定時的修路,即使放到現在公車繞道也不稀罕。再者,小城如果要改道,就意味著就完全不會經過案發(fā)現場了。兇手就是利用這兩個漏洞進行遮掩的。而且警察開展工作起來也很麻煩,徹查每一個地方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並不能靠純粹的天馬行空。”
“……嗡嗡”的電話聲傳來,暗裡的眼睛,終於張開了暗中的口齒。
“你現在已經捕捉到了我的行蹤,對吧?”不速之客沒有讓我失望,“我們約個地方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