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臺小姐看著地上破碎的零星碎片,有些像是沙粒,有些卻像是葉子。隨著“乓”的響聲四濺在自己的腳尖前,差點(diǎn)劃破了水嫩的肌膚。
血管沒有破損,圓圓的舉止和傳來的聲響卻像重拳擊打著。她摔碎的不止是不值錢的口杯,還有孤苦伶仃的二人苦苦建立的友誼。在這巴掌大的單間配套。此際卻變得繚亂不堪。
“你有本事別在家裡發(fā)酒瘋呀,像我一樣找個(gè)男人陪你睡呀,”前臺小姐強(qiáng)忍著落淚,一面心疼寢食不安的她,一面心疼苦苦謙讓的自己。我們誰都沒有比誰優(yōu)越,好嗎?
“想睡我的男人多的去了,昨晚就有一個(gè)開S40悄悄給我塞了五百塊,讓我替他張口。我是伺候男人的,但還不至於這麼廉價(jià)。倒是你,癡心一片,還倒貼錢!你傻不傻,你以爲(wèi)兩人站在公園拍張照,買兩套衣裳就是愛情了?他起碼像我們的顧客一樣有頭有臉才能愛你呀!”
光著腳丫的圓圓,健步如飛地走到了牀頭櫃。果不其然,前臺小姐與男朋友的姐弟戀合照正擺在牀頭櫃上!這是一張熟悉的面孔,他不就是監(jiān)控錄像上斯斯文文的大學(xué)生周子成麼?
“我知道他的好……”前臺小姐羞愧地低下頭,然後輕嘆了口氣,
“我們在一起的時(shí)候他就像個(gè)紳士,我把他帶回來才知道他纔是個(gè)真正的男人。他是體育生出身,卻出生在書香世家。如果他最後拋棄了我,我也覺得無憾了……”
“好啊,那我們來競賽!”圓圓饒有興致地看著照片上熱情洋溢的周子成,他有點(diǎn)像剛剛出道沒多久的彭于晏,只不過仍然蓄著過耳的鬢髮遮眉的留海。
“你是我的好姐妹,我相信你不會對我的痛苦視而不見的,對吧?我們是朋友關(guān)係,也是競爭關(guān)係!我想知道他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讓你對他死心塌地的,你爲(wèi)此無視了多少向你諂媚的老闆啊!傻姑娘!”
吃醋拈酸的前臺小姐萬萬沒有料到,她不止是口說無憑。她竟然膽大包天地奪過了她在充電的小米6,然後複製了周子成的號碼發(fā)送到自己的聯(lián)繫方式上。
*
“警察先生,你拿錯(cuò)口杯了啦!這纔是你的,這是我的啦!”圓圓拿起我喝剩一半的口杯,“咚咚”地輕敲在桌面上。
冒著熱氣的咖啡搖曳了一圈,猶如我跌宕起伏的心緒久久無法平靜。呵呵,原來這寥寥無幾的訪客裡,還大有文章呀。冷不防還演了一出三角戀,是麼?
“我的錯(cuò),”我拿回了屬於自己的口杯,然後抿了一口。一邊看著她乾澀的瞳孔,一邊看到了她象徵著生命力的“藍(lán)色火焰”。
糟糕,她的“氣焰”並不樂觀,就像用了一整天的手機(jī)僅剩下15%— 20%的電量,就像“省電模式”似的。她的身心疲倦極了,卻仍然沒有絲毫的睏意。
這也很好的解釋了爲(wèi)什麼伺機(jī)已久的歹徒,竟然能在路邊的公交站牌就輕而易舉地用塑料袋套住了她的腦袋,還趁機(jī)用兩條耳塞線綁成了蝴蝶結(jié)。
“警察先生,還不知你尊姓大名呢,我們出來混,都是一諾千金的啦。你是想做通宵,還是明天再來呀?”
我隱隱約約聽到了逐客令,算了,什麼全套半套我不感興趣。你們的三角戀,我也沒有興趣。我現(xiàn)在興趣最濃厚的,就是背景音樂的播放渠道!
“不必了,”我擺擺手,拒絕了她們的好意,“我們警局現(xiàn)在落實(shí)廉政行動,我不過是個(gè)普普通通的小警探,端正我的飯碗,守住我的一畝三分地就夠了。我真要帶頭污染風(fēng)氣,說不定就等著被貶吧。你在逃脫歹徒的‘追蹤’時(shí),有沒有聽到一首歌?幸福大街的嫁衣。”
“嫁衣?”圓圓託著尖尖的下巴,琢磨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這首曾經(jīng)風(fēng)靡大江南北的曲子,然後使勁地?fù)u搖頭,嘟囔著嘴脣委屈兮兮地否定著。
“我的耳塞線被綁在一塊了,但是沒有脫離雙耳呀!一直在播放著‘塞納河’呢!‘在塞納河上的玫瑰,它的養(yǎng)分是我的淚……’”圓圓意猶未盡地哼著調(diào)調(diào)。
“好了,我先行一步了。這是我的號碼,歡迎騷擾。”我把電話號碼留在了前臺的便利貼上,圓圓和前臺小姐如獲至寶地分別把電話號碼給記載了下來。
很快,寒暄了幾句,例行詢問了周遭的治安環(huán)境,我也匆匆離開了慕尚。天色尚晚,夜空顯得更加的暗沉更加的壓抑。一盞盞路燈照射下來的光線也顯得更刺眼更閃爍。
仍然是冷冷清清的街道,仍然是空無一人。我不知不覺應(yīng)景地哼了一曲,“這城市那麼空,這回憶那麼兇……”慕尚離我家並不算遠(yuǎn),徒步一公里不過十分鐘。
兩杯咖啡下肚,酒精煙消雲(yún)散。也許是剛纔沿著圓圓的的腳步走回了酒店,進(jìn)行了一番激烈的交流還有一場洶涌的回憶,我倒沒有感覺那麼孤單了,卻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清醒。
對,酒精作用下的疲睏交加是已經(jīng)拋到九霄雲(yún)外了。是咖啡的緣故麼?我明明在邁步,身子在發(fā)熱,卻仍然感覺精神奕奕的。
我驀然回想了起圓圓,被失眠苦苦困擾的她只能依靠一粒粒阿普唑侖片來解憂。結(jié)果不過是水過鴨背罷了。西藥猛,見效快。但是積累的抗體也讓病菌間接升級了!
“喔,媽媽媽媽看好我的紅嫁衣,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徒步經(jīng)過了河堤,可怕的歌聲再度襲來!對,跟剛纔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
我的左手邊是防洪的河堤,右手邊是緊閉門窗的商店!街面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風(fēng)兒拍打樹葉悉悉率率的聲音,不時(shí)傳來陰涼的自然風(fēng)!在哪兒?歌聲,歌聲在哪兒傳來?
“夜深,你飄落的發(fā)。夜深,你閉上了眼。這是一個(gè)秘密的約定,屬於我,屬於你。”
“嫁衣,是紅色。毒藥,是白色。”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cuò)!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cuò)!”
帶著幾分稚嫩的嗓音正在聲嘶力竭的高亢!我的聽覺完全被激烈的伴奏和天籟之音給包圍了!風(fēng)吹的聲音已經(jīng)聽不見了,近在咫尺之隔不時(shí)掠過的車子我也沒有聽到引擎聲!
他們沒有撒謊!你的聽覺果真處於一個(gè)“真空”的狀態(tài)!我的世界已經(jīng)被一曲“嫁衣”包圍了!我的視覺仍然是紋絲不動的前景!我加快了腳步,我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把塑料袋戴在圓圓頭上的歹徒,在曹軒耳邊不停嘀咕的歹徒!對,他一定在附近!他認(rèn)識我,他很清楚我的處境!
“啊!”歌聲突然毫無預(yù)兆地就戛然而止了,就像它毫無預(yù)兆地傳入我的聲音。
我的背後被人用指頭戳了戳。我不時(shí)回頭,發(fā)出了驚慄的尖叫。真尼瑪嚇人!明知道人家在全神貫注地走著路。
“這麼膽小怎麼走夜路呀?”
我沒有看錯(cuò),是她。她低頭看了下手脖子,然後擡起頭看我,“真快,都快兩點(di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