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裡的很多支出,置辦傢俱、日用品,想必不是你和你的室友埋單吧?”
圓圓一怔,神情驚訝極了,難得可貴地打醒十二分精神相視。她長著一雙炯炯有神的杏仁眼,卻被失眠和夜班的混合雙打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你一定是事先做了調查了,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室友的下落!”
喂,我們是初次相識麼?好吧,我不是想炫技不是想炫技的!懂嗎?而是迫不及待地快人一步找尋線索……
“如果我真的知道你室友的下落,我何必還要走訪調查?”
我顧盼四周,如果不是圓圓透露周子成的身份,這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屋子,很難想象是出自誰的傑作。
這裡早已不是千篇一律的瓷磚地或木地板,乍一看略有日式料理店的風味。一層涼蓆下,肆意腳踩那軟和的榻榻米。可躺,可席地而坐。
相連在牆壁上的衣櫃,從櫃子的兩側來看,不過是幾塊被遺棄的紅木拼砌而成。還以牆面爲底,等於櫃子覆蓋了窗戶以北的整面牆。
然而,櫃門卻貼上了一幅百鳥朝鳳,不止遮掩了櫃子粗糙的瑕疵,依然增添了幾分鮮明的特色。
衣櫃一分爲二,左手邊足以裝滿二人的衣裳有餘,右手邊竟是書櫃鞋櫃餐櫃的整合。一戶巴掌大的出租屋,竟如此上心的佈置。如不是專業的設計師,誰會留心留意呢?
“他真是一個人才,”曾經聽過一席話,設計圖和設計效果是設計師之間唯一能溝通的語言,任何的說辭都顯得無比瑣碎。
我不是設計師,不會審美。卻歎服他精湛的手工和心意。
“……”圓圓依然不明白,我是怎麼知道他們之間的秘密。幸虧我來到了這裡,我這才恍然察覺周子成不是我想象中那麼不近人情,吃人不吐骨頭的嫌疑犯。
反而是圓圓,圓圓的反應,讓我大跌眼鏡。
“圓圓,我曾處理過一樁殺妻案,”我看著她,字裡行間,南轅北轍。好吧,其實我是在報紙上看到的,然後瞎扯淡。
“這樁殺妻案的兇手,死者的丈夫,在兇案發生以前,金屋藏嬌。差點兒把退休金揮霍一空。殺妻的動機,是保險金。他的妻子,把保險金的受益人寫上了丈夫的名字,而不是父母,也不是子嗣。”
“……你想說什麼?”圓圓似乎聽到了一點兒苗頭,下意識捂著心口,似乎品嚐到了危機感。
“兇案的起因,是兇手的情人,急需用錢。如不是爲了直接的利益往來,誰會閒來無事去勾引有婦之夫?情人又從兇手的口中得知,兇手的妻子,保險金高達百萬。一時動了邪念,最後是以教唆罪被判入獄。”
“……”圓圓想逃避我的脣槍舌劍,卻不得不睜開眼,看清現實。
“人們都以保險金爲由,詬病這對不軌的情侶。依我看,保險金不過其次。最主要的殺機,還是妒忌心。”
“妒忌……”圓圓一怔,似乎聽懂了什麼。竟然腳底一滑,差點摔倒在涼蓆上。
“妒忌的傷害,遠比保險金要大。”圓圓沉默不語,分明的心跳加速。
“也許這個情人,是這麼想的吧?‘哼,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做人家老婆做昏了頭吧?你老公出軌,跟我在一塊兒,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裝不知道呢?現在,我想殺你了!如果不是他暫時養著我,我會跟他在一塊兒?又老又醜。如果你是真不知道,那就算你倒黴!如果你是假裝不知道的話,呵呵,你還是個女人嗎?你倒像是一條看門犬一個楊白勞!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女人呢?我聽說,你每個月還把自己的薪酬交給你的丈夫,過後還不是在我的手上?’”
我沒有想到,我隨口把報紙上的見聞添油加醋地轉換爲我的“人生履歷”,竟然讓圓圓產生了極大的代入感。
圓圓揪著我的胳膊,就像追劇狂一樣急不可耐地看著我。
“後來呢……”
“我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案子,”是的,我之所以能把這起置身事外的案子據爲己有,是我的確經歷過近似的情形。
而勾起我回憶的,正是何淑儀。
那個好心辦壞事的楊大夫,自幼經歷的喪妹之痛,讓他寬恕了一個少女的妒忌心。殊不知,少女的妒忌心暗藏殺機,他爲什麼那麼傻呢?
人家既已動了綁架的心思,豈會沒有撕票的最壞打算嗎? 所以,何淑儀恨之入骨。
而楊大夫這麼做,卻只爲償還對妹妹的情分。他認爲,他的痛苦他的愧疚,是他兒時的無力一手造成的。
所以,不管是離經叛道的少女,還是弱不禁風的死者。在她們面前,楊大夫只是想償還自己成爲一個大哥哥的榜樣。
他成爲了一頂帳篷一把雨傘一個杯子。
無奈,這些都不是她們想要的。少女得不到親人親朋好友的關懷,死者得不到保護。她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依靠。
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一樣,的依靠。他營造的這頂帳篷,最終生出了一場殺戮。所以我的故事,是那麼的信手拈來。而我也立誓不會再應允這樣的案子出現在我的身上。
“後來,也許是丈夫覺得,自己不下堂的糟糠之妻失去了價值吧?一口一個老×,而他也沒有想過成爲這個家庭的主人,爲這個家庭做點兒什麼。都是靠他的妻子。而他的思想,早已被情人佔據了半壁江山。在他動刀的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失去的不止是妻子,而是整個家庭。”
“你別說了,”圓圓終於聽懂了我的弦外之音。
我很想告訴你,我並不是指桑罵槐。也不是勢必以真刀真槍、一針見血這麼極端的結果,才能衡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有些話我可以直言不諱,有些話我要繞一個大圈子才能表達清楚。就像你對周子成的態度。你很清楚,你的室友配不上他。
是啊,如果她配得上自力更生的周子成,那麼她何必招惹惡貫滿盈的傢伙,最後成爲了你的第一印象呢?
所以,你並不想爲這個合租的‘家’付出。你的室友也是如此。
這裡幾乎所有的傢俱置辦、日常開銷,沒有一點兒“女人”的感覺。雖是兩個年輕女郎共處一室,卻像是一個男人的家。
而你們卻無償享受著。甚至洗手池裡的碗筷,浮游著油膩的髒水,你也不予理會。
準確來說,是她。而不是你。他既然願意爲這個家付出那麼多,自然也會爲此交租了吧?
她可以打著男友的幌子,無償享受。而你不行,所以在她那麼心安理得時候,你竟然會提出自由競爭、分一杯羹。
這些,如果不是妒忌心,那麼還是什麼呢?可是,當你相處久了以後,你才發現。原來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你想像一個姐姐一樣,去包容這個身爲暖男的小弟弟。
我說的,對嗎?很抱歉,我起初不是想那麼滔滔不絕的。我知道,這會叫人傷心欲絕。
“呵呵,”她的表情僅剩頹唐。“你還是算錯了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