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除了他隨我早早立場外,意猶未盡的兩人仍然在對酒當歌。奇怪,他們沒有察覺熙熙攘攘的飯店,突然變得人煙稀薄麼?
往常門外擁堵的停車位,竟然空空如也了。氣溫在寂靜的夜空下彷彿驟降,風一吹,傳來了幾分蕭條。是我多慮了麼?擡頭望望天,還真是月有陰晴圓缺。
“剛纔——”我知道,剛纔陌生的女子闖入了男廁,肯定會引起曹軒的注意。是啊,堂堂公職人員,於情於理,誰會無端端把異性帶入洗手間呀?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肯定是我硬撩來的,誰會爲了你這副臭皮囊甘願揹負起不倫的罪狀?人家還是一副學生妹的打扮。沒想到,曹軒竟然無比合拍地凝視著街道的周遭。
嗯,的確不凡。飯店的對面正是一戶有口皆碑的髮廊,通常過了晚上八點纔會生意火爆,人們白天忙裡忙外的,根本無法幫襯。此時此刻,他們卻早早熄燈,關門大吉。
髮廊一旁的快餐廳本來還兼顧夜宵的活計,正是搬出烤爐的黃金時段。不過十點,人們卻恢復了沒有夜生活的日子。這是他們的生計來源啊。
我在小城待了不過三天三夜,熟悉的地方卻更替了熟悉的作息。
“李隊長,”曹軒心照不宣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信誓旦旦的神情。剛纔洗手間的遭遇,他彷彿視而不見的樣子。抑或,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一定很不解,我們執行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我突然不由分說地下車,然後違背了一個警員的原則。不僅放棄了執行任務,還動手打人。如果不是任務緊,破案快,城區的局子給面子,說不定我現在已經降崗了,對吧?”
曹軒的神情很凝重,不過是傍晚纔買下的雲煙,煙盒卻已經軟綿綿的了。他懊惱地丟進了垃圾桶裡。對,我雖然身爲警探的時日不長,經驗也不及你豐富。我還是要批評你。
如果不是犯罪嫌疑人奔往停車場的方向,而是直接往小區的大門口竄逃,那麼我們根本沒有抓捕的機會,懂嗎?我相信,你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
“我聽見了一個聲音,一個男音。他在指引著我,他就像我的第二顆腦袋,就像我的‘方向盤’、‘遙控器’,而我當時……就像完全被控制了一樣,我的憤怒和我的不甘,全在那一刻被激起了!我後來也向局長做了深刻的檢討,他得出結論,是我破案心切,加上舟車勞頓,以往的種種經歷,可能產生了幻聽幻覺。實際上,不是這樣的……”
幻聽?幻覺?我突然想到了他,對,那個自持己見特立獨行的傢伙。他就像我一樣,悄悄地窺探著別人的心思。只不過我是用一雙眼,他是用一對耳。
黃一迅,執著的記者。爲了逮捕潛逃了20年的兇手,放棄了大好前途。卻在兇手被捕的前戲人間蒸發了,這怎麼能說得過去呢?難道,他在我當時離開他身側之際,被隻手遮天的鐘老闆收買人心了麼?
我看不慣他的作風,把學生當猴耍。我又不得不佩服他爲了昭雪的驚人意志力,如果不是他指引我前進,摸索出了兇手一貫的套路,那麼我說不定還被矇在鼓裡。
“心聲?”我試探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夥伴,然後捂著心口,“是你內心發出的第二個聲音嗎?”黃一迅就是這麼驚豔地出現在我的眼前,霸道地鑽進你的心房發出聲音。
“不是,”他的回答出乎我意料,那麼,自然就不是黃一迅了。想想也是,儘管黃一迅擁有堅韌不拔的意志力,他也沒理由得知執行任務的小組成員名單。
他的執念不過是針對兇手,然後不停地自私地在弱者的身上試驗著他的想法。要想調控警員,他還沒這個能耐。
“就像一個人,在你耳邊說話,屏蔽了你周圍的聲音。你就像墮入了真空的環境裡,沒法子聽到別人的聲音,甚至就連獨立思考的時間空間都沒有。”
“有這回事?”我的天,如果不是曹軒親口所說,而我又見過黃一迅擁有類似的能力,那麼他說的話還真難以置信。
“你先前也一直很好奇,我爲什麼跟鍾老闆拍桌子,然後又走到一塊兒上,對麼?跟這個‘聲音’有很大的聯繫!”
發聲的人,是鍾老闆麼?曹軒走近了鍾老闆,是因爲鍾老闆的情報網非常寬闊非常密集。就連下屬何瑤,都知道曹軒的軟肋。所以啊,曹軒纔會不自覺地上鉤。
“‘聲音’好像跟鍾老闆有關,卻又跟鍾老闆無關,我知道,你們都擁有不容小覷的能力,李隊長,現在你是我爲數不多值得信賴的人,你看看,”
沿街走,熄燈的熄燈,關門的關門。除了幾家“膽大”的巴掌大的髮廊外,好不容易纔在一戶高中的門口,找到了一家清閒的奶茶店。
我們分別點了杯招牌奶茶,然後上了樓,餐桌上還有玩剩的三國殺卡牌。我小酌了兩口,就像觀影一樣,看著坦誠相待的曹軒。真是休假不休閒啊。
*
仍然是這輛熟悉的車子,仍然是這樣熟悉的聲音。康嶺花園,平淡無奇的小區,我就在曹軒的身旁,就在車子上,曾經躍躍欲試地想要逮捕失守的犯人。
我沒有透過他的視角他的感受去看待一同執行的任務。他在駕駛位,視野更開闊,視線也更加精準。
映入眼簾的不是嫌犯的所在地,而是情敵。情敵帶著新歡,其樂融融地遛狗。“嗡”的一聲,我當時竟然沒有發覺曹軒出現了耳鳴的跡象!他抑制著難聽的聲音,減慢了速度。
“你明明看見了他,爲什麼還要回避呢?”曹軒冷不防地看了我一眼,啊,原來右邊的側臉在別人眼裡是這個模樣呀。我當時還是個低頭族呢,根本沒有發覺曹軒已經怒視著我。
對,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就像攢著你的秘密而你又無可奈何的人。所以遭人討厭啊。
“你不用東張西望,太陽還那麼大,你得給自己解解暑,”對,那天豔陽高照,沒有風吹。儘管門窗緊掩,開著空調,仍然無法祛暑。
“你誰?”曹軒咬牙切齒地目視前方,如果不是他超強的控制力,說不定已經崩潰了。對,這樣的感覺就像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眠一樣困擾著你,而你又無可避免的無可奈何忍受著。
“我們不陌生,但是你卻沒有真心相對!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並不樂觀,你的妻子寂寞難耐紅杏出牆,你的小孩你的家人被矇在鼓裡!你有長期的臥底經歷,諳熟世故,所以不屑與同事熱乎,也沒有溜鬚拍馬的習慣。可惜啊,可惜啊,你的身旁又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傢伙風頭正旺!對你是多麼大的打擊啊!你也知道不菲的獎金意味著什麼,徽章的階級意味著什麼。你還記得!你爲了活下去……付出了多麼大的努力。沒有你沒見過的武器,沒有你沒見過的粉末!你啊,你肯定很不甘心付出的一切就這麼被人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