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案跟銀雞案颳起的風暴，令八月的香港娛樂圈人心惶惶。

娛樂圈從來不是乾淨的地方，尤其是在財富高度集中，富豪雲(yún)集的香港地區(qū)，所謂上流社會尤其對於女明星、女藝人的追捧導致‘明星飯局’之類的潛規(guī)則比比皆是。不僅一些渴望成明的低層藝人樂於此道，就連一些知名巨星，也難拒絕來自豪門的誘惑力，留下了不少的話題。

林孝智整了整自己的衣領(lǐng)，這才輕輕敲響了邱德根辦公室的大門。

“進來……”

屋內(nèi)傳來一聲蒼老的男音，林孝智旋即推門走了進去。

“董事長……昨天德寶院線下畫了我們的電影，這裡是我整理好的票房數(shù)據(jù)跟後續(xù)海外發(fā)行以及錄像帶出版計劃，還有新亞的未來半年規(guī)劃，請您過目！”

他恭敬地上前，將自己精心準備好的文件擺在了邱德根的辦公桌上，等待他的審閱。

“是你呀，這些文件拿去給你們王總批閱就行了，怎麼拿來給我？”

他進來的時候，邱德根正低頭似乎在處理文件，發(fā)現(xiàn)進來的人是他，邱德根明顯有些驚訝，不過雖然這麼說話，卻放下了手頭上的工作，直接拿起他擺在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看了起來。

“……董事長，有關(guān)於電影票房的數(shù)據(jù)跟海外發(fā)行以及錄像帶出版計劃，我都已經(jīng)準備了一份拿去給了王總。但這個事關(guān)新亞未來半年的規(guī)劃，卻只能由您親自審批，因爲這份計劃是建立在新亞繼續(xù)擴建基礎(chǔ)上的，而王總對於財政卡得比較嚴格，如果不能得到您的批準，我們恐怕很難從他那裡拿到資金支持，哪怕公司現(xiàn)在靠著兩部電影的熱賣財政轉(zhuǎn)好也難！”

林孝智看著低頭正在翻看文件的邱德根，回答中目光不時閃爍。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旁敲側(cè)推後，他已經(jīng)十分確定，邱德根對於新亞這家他名下看似最不顯眼的電影公司，有著外人難以想象的感情。林孝智打聽過邱德根跟他那位早亡的前妻故事，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邱德根是不是把這家電影公司，當成了自己跟前妻過去的回憶了。在亞視，他會爲採購超額使用了一筆數(shù)百萬而大怒召開高層會議訓斥相關(guān)管理人員。但是對於電影公司的連年虧損，卻眉頭都不皺的撥出一筆又一筆的鉅款投入這個窟窿中拍攝新電影。

他對於電影公司的寬容跟用心，讓林孝智看到了機會。與王家安工事了一段時間後，他心裡愈發(fā)確定，這貨根本沒有壯大新亞的意思，剋扣投資款、多次拒絕擴招員工，若不是惹怒了鄭則士，逼他聯(lián)繫了邱德根親自插手過問新亞，就算有林孝智這個蝴蝶在，也最多能自個賺一筆錢就走，完全阻止不了新亞的頹勢。

邱德根跟王家安，一個想把新亞發(fā)展壯大，另一個卻想盡快結(jié)束新亞的經(jīng)營，兩人之間的矛盾幾乎是不可調(diào)和的。而由他精心準備的那份半年規(guī)劃，林孝智可謂是扣準了邱德根的脈門，其中多條由他結(jié)合多家電影公司發(fā)展壯大的經(jīng)驗總結(jié)的計劃，他就不信了搔不動這位邱大亨心中的癢處。

“是嗎？”邱德根應了一句，聽林孝智提到王家安卡緊財政時，他眉頭清晰可見的皺了皺，不過很快又舒展開，臉上帶著笑容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新亞今年投資的兩部電影打了個開門紅，《茅山》現(xiàn)在還沒下畫，票房已經(jīng)突破了一千一百萬；你的那部《我爲卿狂》也不差，票房止步974萬，沒能突破一千萬是有些可惜。不過以兩百多萬的投資成本來計算，還真賺了不少！對了，德寶那邊爲什麼著急下畫了這部電影？”

“這……”林孝智假裝有些猶豫，見引起了邱德根的注意，他擡起了頭靜坐等著自己的回覆，纔回答說：“是出了些事，最近一段時間媒體正在熱炒的風流案跟銀雞案，《我爲卿狂》的一位女主角被捲入了其中。德寶院線新建，擔心被影響到口碑，所以昨天單方面宣佈下畫我們的電影！”

“是誰捲進去了？”風流案最近鬧得很大，邱德根也有所耳聞，皺眉問道，聲音有些不悅，“又是那兩個不安分的亞姐？”

亞洲小姐是他一手推動舉辦的，雖說是模仿香港小姐，但邱德根也不希望亞姐選美真淪落爲媒體口中的藏污納垢的大賽，連帶壞了亞視的名聲。

林孝智回憶了一陣昨天兩人的表情變化，搖頭說：“應該是那個臺灣寶貝，我派人打聽過，她來香港兩年不火，接一些飯局或者想攀上什麼富豪、名導也不是不可能！”

對於這樣的事，兩人看得都很淡。亞視私底下每年的廣告招商以及邱德根自己公司的宴會，他都會利用老闆身份帶一些藝人過去陪酒助興，同樣的事情各大電影公司甚至無線都有，林孝智昨天之所以那麼生氣，完全是因爲電影受到牽連被下畫，影響到了票房。

不過這事也可能影響到公司的口碑，他詳細地把事情跟邱德根說了說，旋即又把自己的擔心說完，就聽他爽快應了下來：“媒體那邊有些麻煩，爲了銷量他們恐怕不會輕易讓步。不過警方那邊倒沒什麼，香港素來注重保護個人隱私，我會讓人過去打聲招呼的！”

這事他應了下來，就算是揭過去了。

邱德根很快看完了他的那份發(fā)行計劃，問道：“這份計劃我已經(jīng)看完了，我們新亞有自己的發(fā)行渠道，爲什麼你要跟美亞合作呢？”

“因爲他們的渠道比我們的更有實力，尤其是是在東南亞地區(qū)！這是個渠道爲王的時代，我調(diào)查過嘉禾跟新藝城這幾年來的收益情況，尤其是嘉禾……自新藝城崛起以來，嘉禾在香港本埠市場面對新藝城、邵氏、德寶的競爭，本埠票房收入連年減少，但根據(jù)我收集的數(shù)據(jù)顯示，這個香港電影界的巨無霸，並未如外界所想的那樣屈居新藝城之下，恰恰相反，自81年靠《炮彈飛車》再次試水美國市場後，幾乎每一年，嘉禾都有兩到三部電影能夠登陸美國發(fā)行，每年持續(xù)爲嘉禾帶來高達數(shù)百萬美元的收益。同時，依靠程龍這張王牌，李小龍去世之後，對嘉禾關(guān)閉了大門的日本市場重新對嘉禾開放，每年能夠爲嘉禾帶來的利潤極其驚人！”

李小龍堪稱香港電影史上的一個神話，50、60年代絕對是日本電影最輝煌的時期，每年有大量的日本電影流入香港上映，來自日本的飲食、服飾、流行文化影響著香港人的生活。然而1974年，這一情況得到了逆轉(zhuǎn)，就在這一年，嘉禾靠著李小龍的三部電影，不但打入了日本市場，更是齊齊躋身當年日本票房前五的好成績，震驚整個亞洲電影界。這三部電影分別是《精武門》、《唐山大兄》跟《龍爭虎鬥》，其中《精武門》斬獲17。32億日元票房，《唐山大兄》在日本斬獲了14。23億日元票房，《龍爭虎鬥》更是了得，以高達30億日元的總票房，險些問鼎當年日本票房冠軍，嘉禾憑藉著李小龍這位天皇巨星，不僅打開了日本國門，更在隨後的幾年裡，從日本掠奪了高達30多億日元的收益。

可惜天妒英才，沒幾年後李小龍意外去世，日本國門旋即對香港電影關(guān)閉，幾年內(nèi)再無一部香港電影能在日本取得超過一億日元的票房收益，而這種情況，直到80年嘉禾重新發(fā)掘到程龍這位李小龍的接班人才有所改變。

每天上班的時間，除了電影放映之後的這些日子裡比較忙碌外，林孝智的其他時間都很空閒。又背依亞視這棵大樹，從亞視的資料庫裡，他能夠拿到大量的香港影視界數(shù)據(jù)，今天來見邱德根，林孝智的準備不可謂不充足。

“80年嘉禾重新扶持程龍，《殺手壕》再一次打開日本國門，斬獲9。4億日元票房；同年底《師弟出馬》爲嘉禾鞏固了地位，以11。34億票房位居日本年度票房第十三位。82年，《龍少爺》票房10。8億；83年，《一招半式闖江湖》10。2億；84年《五福星》拿下15億票房，嘉禾的另一部《A計劃》更是斬獲了31億日元票房，超越了李小龍在日本的最高票房紀錄，成爲僅次於《少林寺》的華語片在日第二熱賣的電影。”

“這幾年來，《威龍猛探》11。9億，《龍兄虎弟》13。6億，《快餐車》20億，《警察故事》18。9億，去年的《A計劃續(xù)集》嘉禾又在拿下了20。9億日元票房……根據(jù)我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過去的八年裡，日本市場共爲嘉禾提供了近億美元的收益，摺合港幣約7。1億。而過去的8年裡，嘉禾的本部票房收入爲12。4億港幣，純利約有5。8億左右；而過去七年裡，新藝城的本埠總票房收入爲14。72億港幣，純利約7億左右。在海外市場的開發(fā)上，新藝城只專注臺灣跟東南亞地區(qū)，這種短淺的目光導致，過去七年裡新藝城的海外票房收入尚不足2億港幣……”

林孝智眼中精光閃動，正是這段時間來對這些數(shù)據(jù)的統(tǒng)合，他才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歷史上嘉禾能夠熬死邵氏、拖垮德寶跟新藝城，因爲來自外埠的收入赫然已經(jīng)佔到了嘉禾收入的一半以上。可惜了一代電影大亨鄒玟懷，如果不是這位主後來減緩了拍片跟對海外市場的開發(fā)投入，嘉禾不務正業(yè)的涉足房地產(chǎn)開發(fā)，在亞洲金融風暴後遭遇重創(chuàng)，造成了二十多億的鉅額虧損。新世紀之後，嘉禾未嘗不能繼續(xù)延續(xù)它的神話，成爲港片的最後一根支柱。

邱德根聽得不時皺眉、點頭，看著面前高談闊論若無人的林孝智，眼中多有異彩。

當初他命王家安提升林孝智爲執(zhí)行總監(jiān)，雖然有初次見面時，對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更多還是不喜林白欣把手伸向了他看重的電影公司內(nèi)，欲行一計捧殺，一來離間王家安跟林孝智之間的關(guān)係，二來待到林孝智志得意滿露出了破綻時，自己也能名正言順把他趕出去。可是，在高層會議上林孝智的優(yōu)異表現(xiàn)，尤其是對《我爲卿狂》這部電影的借勢運營跟宣傳手段，都讓他對面前這個林家小輩多了一些好感。

鄭則士的那部《茅山道士鬥殭屍》能成功，邱德根並不意外。投資比《我爲卿狂》更多，當初爲了把心懷不滿的鄭則士留下來，他雖然說是撥款兩百萬，實際上卻是又給了三百萬供他拍片。鄭則士的人脈也遠在林孝智之上，《茅山》彙集了已經(jīng)小有名氣的86年亞姐冠軍利智、鬼后王小風、王牌主持人婁南光、金牌綠葉吳君茹、四大惡人成奎安，而且殭屍道長林正瑛跟另一位道長鍾發(fā)也都在電影中友情客串了一個角色，如此龐大的陣容要是還不能取得一些成績，他還真要懷疑鄭則士的能力了。

這個年輕人，了不得！

邱德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想法了，趁著林孝智高談闊論的端口，他一目十行的很快把那份半年發(fā)展計劃也給看完了，這纔開口說：“你既然有想法，而且你也是那部電影的主要投資者，該如何發(fā)行你自己看著辦吧。王總那邊我會去通知一聲，跟美亞要是沒談妥，發(fā)行再交給我們自己做。”

揚了揚那份發(fā)展計劃，“現(xiàn)在，跟我說說這份計劃，還有你對新亞的看法吧！”

終於來了！

林孝智心中一跳，默唸了好一陣平心靜氣，這纔將激動的心情壓下去，直言開口說：“董事長，我認爲現(xiàn)在的新亞很糟糕，在公司也待了一段時間了，如果不是知道這家電影公司的底，我根本不認爲，這是家想要發(fā)展起來的電影公司……”

“哦……”邱德根一愣，倒是沒有想到他沒解釋這份自己剛看完的發(fā)展計劃，反而說出了這麼一段話，“那你倒是說說看，怎麼個糟糕法……”

“是……我認爲新亞現(xiàn)在很糟糕，發(fā)行部我纔剛搭建起來，宣傳跟廣告更是一個空架子，財務沒有專業(yè)人員審批，公司想發(fā)展起來，但高層卻制約著財政撥款，不願掏錢擴招更多的人手也就算了。但是連拍電影也找著藉口的不願掏錢，這一點不止鄭總監(jiān)無法接受，我本人也難以理解。電影公司不願投資拍電影，不願發(fā)展壯大，還要它做什麼，留著當紀念品嗎？”

一瞬間，林孝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在賭，賭邱德根對新亞的重視遠超過自己的想象，更是要賭他對王家安已經(jīng)越來越不滿了！

眼睛偷瞟了一眼邱德根，果然見他聞言臉色沉了下來。好半天才微嘆一口氣開口說：“那你認爲，該如何解決這種情況呢？”

“很簡單，新亞需要一位新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