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一個小廝悄無聲息的摸進了老太爺的院子,“老太爺,長公子已經出宮了,正奔著府裡來。”
慕容老太爺已經進入彌留之際,聽聞此言,立時睜開了眼,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這小子,到底還是出來了。”
小廝悄無聲息的又退了出去,慕容老太爺竟然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到了一旁的多寶閣邊停下,從一個小匣子裡拿出一粒丸藥來,看著對面那副慕容景輝的畫像,一邊嚼著那丸藥。
“你別怪爲父,爲父臨死還要擺你一道,爲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慕容府落魄了,雲家自然是長久不了的,落得如今的境地,那是早晚的事兒。”
“你當年身懷大才,卻不肯跟隨了皇帝,我知道,你瞧不上蕭宏峻,不願意給他指點江山,如今好歹來了個沈珺昊,又是你一點一點兒的扶持上來的,沈珺昊是個本事的,你也能服他。”
“這一次,就算是爲父逼著你出山,逼著你繼承家業吧,你那般才華,不能因爲一個女人,就這麼埋沒了,她如今也醒了,也還活著,成爲了尊貴的太后。”
“當初不是爲父不贊同你,但凡安瑤郡主心裡有你,爲父定然爲你爭取了去,可你大半輩子也過去了,該是看明白了,她心裡滿滿都是沈大將軍,怎麼也不可能將你放在心裡。”
“爲父不願意你這一輩子就這麼隱藏在人後,你是狀元之才,原該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
慕容景輝急急的趕往慕容府,那個府邸,他多年未回,他原以爲,他依舊如當年一般,賭氣永不肯進了府,卻沒有想到,當真聽到那人病危的消息時,便有些忍不住,要挪動腳步。
耳邊有呼呼的風聲,依稀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老頑固親自教導他武功謀略,抱著他在馬背上奔跑,那時候的他,也是覺得耳邊呼呼的風……
那個時候老頑固臉上的笑容很燦爛,母親曾說過,他的出生,是老太爺最高興不過的事兒,從小便親自教導著,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
那個時候的他,年少不羈,若不是因爲安瑤郡主的事兒,也許他們會是永遠的親密,可惜,他並不支持他與安瑤郡主,他一直在想,若是當時老太爺出面,爲他與安瑤求娶婚事,那麼安瑤就會是他的夫人,那麼安瑤就不會遇到後來的事兒……
所以,慕容景輝一直都是怨怪老太爺的,可直到這個時候,慕容景輝纔算明白老太爺當年的心思,安瑤心裡沒有他,就算是他強行求娶,成爲他的夫人,他也見不到安瑤笑了,一個沒有歡笑,沒有表情的美人,不過是個活死人罷了。
就如同當年發生沈家滅門之事後,安瑤郡主一直都沒有醒來,無論他如何呼喚,她都沒有清醒的模樣,他明白,沈大將軍死了,她活著也沒意思,若不是因爲還有那個孩子,她怕是早已經死了。
直到他尋到沈珺昊,扶持沈珺昊一步步登上高位,安瑤才清醒了,爲的那個人,也不是他,而是沈珺昊,否則不會在清醒的第一天,就反覆唸叨著沈珺昊的生辰日期……
慕容景輝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那個青金石底的牌匾,他到底還是回來了。
慕容景輝翻身下馬,就見不少小廝跑了出來,在周圍掛著白色的帷帳,看到那情景,慕容景輝突然間奔跑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死?他不是因爲讓他回府,纔會謊稱自己病入膏肓嗎?
慕容景輝不顧任何人的阻攔,直接就奔著老太爺的院落而去,這麼些年,他都沒有換了書房,沒有換了臥房,甚至於那玉佩放置的位置都沒有變動,是不是在等著他迴轉?
起先還有人攔著他,直到後來,如今的慕容當家人,司徒氏的夫君被人攙扶著,看到了慕容景輝的身影,大喊一聲,“不得對長公子不敬。”
一句話,點名了慕容景輝的身份,所有人都不敢再攔著。
看著慕容景輝飛奔的身影,慕容景酬苦笑了一聲,老太爺到底還是心疼慕容景輝的,爲了將當年的事兒遮掩下,當年服侍的小廝和丫鬟,盡數遣了出去,否則如今服侍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慕容景輝呢?
慕容景酬漸漸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司徒氏在一旁攙扶著他,不由得有些奇怪,“夫君笑什麼?”
這個時候,老太爺剛剛過世,慕容景酬著實不該在這個時候露出笑容來。
慕容景酬咳嗽了一聲,微微一笑道:“大哥到底鬥不過老太爺。”
慕容景酬說完,輕輕的拍了拍司徒氏的手道:“放心吧,大哥定然會繼承了家業的,你也不用在憂心了。”
司徒氏雖然不大明白,但她對慕容景酬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的,便溫聲道:“咱們也過去瞧瞧吧,不然萬一老太爺身邊的人攔著大哥……”
“不必,咱們等一盞茶的功夫再過去,讓大哥跟老太爺告個別。”慕容景酬看著老太爺的院子方向,露出笑容來,想必老太爺定然有話留給大哥的,否則老太爺死的如此是時候,豈不是白白的錯過了這個機會?
果然不出慕容景酬所料,慕容景輝到了老太爺的院落時,所有的小廝彷彿早就知道他會來一樣,恭敬的給他行禮問安,慕容景輝此刻顧不上這個,直直的跑進屋子裡,就見到自己的畫像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慕容景輝大口的喘著氣,覺得自己都有些喘不過來氣……
慢慢的往前挪動著腳步,一步步靠近那個牀榻上的人,他平靜的躺在那裡,似乎只是睡著了一樣……
慕容景輝跪在牀榻邊,輕輕的閉上眼睛,大顆大顆的淚滴就往下落,若是他不那樣倔強賭氣,是不是就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有小廝悄無聲息的走近慕容景輝,雙手恭敬的呈上一方青銅令牌,上面篆書寫著“慕容”二字。
慕容景輝擡頭看向那小廝,小廝只是舉著那令牌,不吭聲,慕容景輝不接,他就一直跪著。
慕容景輝半晌才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麼?”
小廝沉聲答道:“遵從老太爺遺願。”
“他讓你將這東西給我的?”慕容景輝問道。
小廝不答,只是舉著,慕容景輝不接,他便一直接著,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小廝捧著令牌站了起來,慢慢的退了出去,慕容景輝以爲,他是放棄了,可沒想到,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又走進來一個小廝,依舊捧著那令牌跪在他身邊,什麼都不說,只是跪著舉著令牌。
就這樣,換了四個小廝,慕容景輝終於站起身來,從那小廝的手中拿過了令牌,擺了擺手道:“你出去吧。”
“是,主子!”小廝很乖順的退了下去。
見小廝喜滋滋的出來,慕容景酬方纔拍了拍司徒氏的手道:“去安排人,給老太爺辦身後事吧!大哥接了!”
司徒氏不大明白,什麼叫做大哥接了,但是瞧著慕容景酬的神色,也大概知道,慕容景輝應該是會繼承家業了,司徒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妾身這就去。”
司徒氏與慕容景酬一道進了太老爺的屋子,司徒氏領著丫頭給老太爺收拾,慕容景酬則站在一旁,將慕容景輝攙扶了起來,讓慕容景輝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許是跪的久了,慕容景輝站起來的時候,雙腿已經麻木了,走路跟灌了鉛一樣。
坐在那圈椅之上,慕容景酬自己單膝跪了下去,給慕容景輝按著腿,“大哥,看見你的畫像了麼?”
“自打你走後,老太爺便一直都掛在這兒,先前我不明白,不是說老太爺將你逐出家譜了?又說你將老太爺氣得發了大怒,實在不明白爲何還在這裡掛著?你知道老太爺是怎麼說的麼?”慕容景酬似個小孩子一樣,如幼時一般,站在慕容景輝身邊喋喋不休。
“老太爺說,只當你死了,在這裡給你供奉香火!”慕容景酬見慕容景輝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方纔站了起來,低聲說道:“老太爺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
“直到前一陣子,突然就放手,關心起了寧王府的事兒,我便知道,大哥要回來了。”慕容景酬面上帶著得意的笑容,看向慕容景輝,“大哥到底還是回來了,老太爺的話,終究是不錯的。”
“他……說了什麼?”慕容景輝頓了頓,艱難的說出這句話來。
慕容景酬笑道:“老太爺說,咱們慕容府要出個丞相。”
慕容景輝苦笑了一聲,緩緩的站起身來,說道:“我入宮一趟。”
“大哥?”司徒氏本就在一旁瞧著丫鬟收拾老太爺的遺體,聞聽這話,以爲慕容景輝是惱了,又要回宮去,不由得張了口。
慕容景輝看了一眼老太爺的遺體,緩緩的露出笑容來,“老太爺既然說了,咱們慕容府要出個丞相,我自然得去跟皇上求個丞相之位來。”
司徒氏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慕容府,終究不會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