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與任家二公子的婚事已經(jīng)定好了?”澹臺靜輕輕的攏了攏耳邊的碎髮,接過桂媽媽遞過來的粉紫襖裙,自己一個人換上。
桂媽媽從箱籠裡挑著長褙子,笑著說道:“是朱姨娘命人來說的,說是婚期不變,大小姐依舊是任家的二少夫人,不過是多了一個姐妹罷了。”
澹臺靜眉眼輕佻,見桂媽媽左手拿了件紫羅蘭色的藤紋對襟褙子,右手拿著一件浣花錦直領(lǐng)斜襟徐徐變色嫣紅褙子,皺著眉頭,指了指左邊的那件紫羅蘭色的。
桂媽媽便服侍著澹臺靜穿著,“是任家二公子的一個遠房表妹,聽說在府裡住了兩年多了,差不多日日與任家二公子相見,奴婢瞧著,大小姐若是當真嫁過去,不一定日子好過的了。”
澹臺靜不動聲色,日子好不好過,都是大小姐自己作的,怪不得旁人,若是大小姐一早便好好的安心待嫁,不弄出那麼多的事情來,任家二公子怎麼會在大佛寺算計了她?
如今以平妻之位嫁過去,雖說是比貴妾一說,好上許多,但日後的日子……
呵,任家老太太不喜,覺得她佔了那位表小姐的位置,任家二公子不喜,因爲澹臺蓉曾經(jīng)嫌棄過她,因爲澹臺府理虧,便是日後澹臺蓉受些什麼委屈,但凡不出了大過錯,澹臺府都不能去爲澹臺蓉出頭。
這便是澹臺蓉謀算後的結(jié)果了,一樣是任家的二少夫人,外表是一絲絲都沒有變化,可這內(nèi)裡變成了個什麼樣子,只有大小姐澹臺蓉知道了的。
澹臺靜穿好了衣裳,徐媽媽早已經(jīng)端了早膳上來,澹臺靜便端坐在外間,細細抿著粳米粥,略略思量了思量方道:“大姐姐從來都不是這般服輸?shù)娜耍惝斦鏇]有再起什麼幺蛾子?”
徐媽媽不願意澹臺靜在用膳的時候,還要想著這些個雜七雜八的事情,便低聲說道:“大小姐還能怎麼著?事情已經(jīng)鬧到了這步田地,那任家二公子,顯然是不想要放過大小姐的,大小姐要麼是嫁入任府,要麼是老死在閨閣裡,再想要攀附著文昌侯府,是怎麼也不能的了!”
桂媽媽知道,徐媽媽並沒有說中澹臺靜的心底裡去,澹臺靜少不得還要耗費心神,便直言道:“聽著朱姨娘身邊的人的意思,那任府的表小姐是要在一處租住的院子裡出嫁,咱們大小姐是要在澹臺府出嫁,而且大小姐也沒有跟那位表小姐爭日子,說是先讓表小姐嫁入任府,自己第二日才嫁過去。”
澹臺靜有些疑惑不解,大小姐從來不是這般好說話的人,竟然會這般想讓?
徐媽媽也疑惑的看向桂媽媽,先將一碟子小菜,推到澹臺靜的跟前才問道:“這倒是奇了,都說這先嫁過去的爲大,大小姐怎麼會故意示弱?”
桂媽媽道:“咱們大小姐豈是輕易吃虧的主,不過是打聽到,那位表小姐家底不夠厚罷了!那位表小姐頭一日嫁過去,不管是多少擡的嫁妝,大小姐第二日都有本事蓋過她去!若是大小姐先嫁過去,那位表小姐再從任家老太太那裡誆騙了嫁妝,那咱們大小姐不是吃虧?”
“這嫁妝不是頭幾日就送去任家?”徐媽媽覺得有些奇怪。
桂媽媽便撇了撇嘴道:“大夫人以婚期緊張爲由,拖著呢,說是要等到正日子,一併的帶過去。”
徐媽媽嘖嘖稱奇。
桂媽媽又道:“再者,若是同一日出嫁,那到時候,任家二公子若是去了表小姐的院子,沒有到咱們大小姐的院子,咱們大小姐豈不是丟人丟大發(fā)了?依著任家二公子對咱們大小姐的避諱,這事兒還真是一萬個可能的,倒不如避開了的好。”
徐媽媽嘆口氣道:“這纔要嫁過去,便這般勾心鬥角的,還不知道日後要如何爭鬥了去。”
徐媽媽的話,當真是說到了澹臺靜的心裡去了,若是自己要嫁人,還要這般鬥來鬥去的,就似當初在澤城一般模樣,那倒不如不嫁人的好……
想到這裡,澹臺靜微微垂下了清澈的眸子,自己還不知道會嫁給誰?二小姐澹臺莉常常說,不嫁給馬元童,那麼,便是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其實,澹臺靜是有些羨慕二小姐的,二小姐的心裡,有著那麼一個明明白白的人,而自己呢……
澹臺靜輕輕的搖了搖頭,明明在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在濛濛細雨中,如一個水墨畫般暈染開來的男子,他那雙如墨玉般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她,彷彿下一刻,自己就會在他的眼中沉淪下去……
不可能的,她不會嫁給董珺昊的,一個曾經(jīng)有個愛妻的男子,一個要爲先夫人守孝三年的男子,怎麼會對自己動情?
澹臺靜遂按下這樣的心思,不再去想,只慢條斯理的用膳,參與著大小姐澹臺蓉的婚事,這到底是澹臺府的第一位小小姐出嫁,她作爲二房的嫡長女,有責任幫襯著些。
不說澹臺靜這邊一心關(guān)注著大小姐的婚事,卻說另外在邊關(guān)的董珺昊,此刻正面對著一個男子,揭開他寵愛先夫人的面紗,一層層的抽死剝繭……
“她死了?”那身著藏藍色直綴的男子,迎著風,輕輕的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董珺昊穿著一身墨色直綴,在深夜的掩映下,幾乎看不出身形,聲音壓得極低道:“是,生下孩子沒有出了月子便去了。”
“……”對面那藏藍色直綴的男子,半晌沒有多言。
董珺昊平靜的張口道:“她留下一個女兒,取名爲雪,如今由我母親帶著,你可以放心,她一定會平安長大的。”
“雪?”藏藍直綴的男子苦笑著,說出這個字來,眼角卻是掉落了一滴淚,道:“她始終不曾忘記……”
這一次,董珺昊沉默了,他從前從來不能理解他的夫人王氏的舉動,在他眼裡,王氏到死,心心念唸的,都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可這個男人明明只給了她一個月的光景,卻讓她耗費了一輩子,當真是不值得。
可在遇到澹臺靜後,董珺昊卻是慢慢理解了王氏的想法,若是澹臺靜離開自己,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
董珺昊連連搖了搖頭,將這樣的想法,在自己的腦子裡抹去,他是不會離開澹臺靜的,即便是澹臺靜離開自己,他也會追了過去,縱然不能與她相守一輩子,他也會護著她一輩子,而不是似面前這個男人一般,早早的離開,將王氏一個人留在京城,去面對一切。
“我……能不能尋機會去看一看她?”藏藍直綴男子輕聲說道,似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妥,方纔啞著聲音說道:“我並不是想要將她接過來養(yǎng)著,也不會告訴她,我纔是她的父親,我只是想要看一看,看一看,我與她的孩子,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
是像他多一些,還是像王氏多一些?
董珺昊微咳了一聲說道:“沒什麼不能的,雪兒長得更像王氏,所以你不必擔憂你的母親,會發(fā)現(xiàn)端倪。”
藏藍直綴男子神情恍惚,苦笑一聲說道:“我這輩子都是負了她的,若不是你,我真的不敢想象,她會不會當真走上絕路。”
董珺昊面無表情道:“迎娶王氏,一面是還你當初的救命之恩,一面也是我祖母與母親,爲著我的親事,逼迫的緊,我索性便選了王氏,這樣對你我都是好的,好在王氏生下的是個女兒,便是養(yǎng)在我府裡,也沒什麼,若是個兒子,我還要想法子給你送回去,到時候你們府裡,說不得又是一番鬧騰。”
藏藍直綴男子沉默不語,道:“到底是我拖累了你,你迎娶王氏後,身邊連個通房也沒有,如今又揚言要替她守孝三年……”
董珺昊挑起劍眉,望向?qū)γ娴哪凶樱癜愕捻游⒉[,冷聲道:“你不用說了這樣的話來試探,我與王氏不過是在人前的親密,人後,她始終謹守禮儀,她爲了你委曲求全了一輩子,若不是因爲你,她也不至於沒出月子就沒了性命,你這般猜度我,我不意外,可是你不該那般懷疑她。”
藏藍直綴男子微愣,顯然沒有想到,董珺昊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董珺昊向來是冷情的,可這一次,他卻覺得董珺昊那雙眸子裡,帶著些溫情脈脈,他害怕,董珺昊的改變是爲了王氏,所以忍不住出聲問詢,好在董珺昊的話冷冰冰的,卻讓他放鬆起來。
“還請董兄不要介意,我並不是故意懷疑與你,我只是……太在乎。”藏藍直綴男子低聲說道,帶著淺淺的憂傷。
董珺昊冷聲道:“你無需將這樣的話,說給我聽,要說,也該是說給王氏聽,只不過,平心而論,董某若是在乎一個女子,絕不會讓她爲了我委屈這一輩子,落得香消玉殞的下場!”
藏藍直綴男子面色有些難看,董珺昊絲毫不顧忌的說道:“你可以去看雪兒,我不會攔著,但是王氏臨死前說過,不願意雪兒到你的府裡做個嫡庶不明的女兒,我答應了她,會讓雪兒以文昌侯世子嫡長女的身份長大,嫁人,生子,此後,你的救命之恩,我便是還清了,日後你我再無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