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衣裙環佩叮噹之聲,桂媽媽皺了眉,往瑾悠跟前一湊,想要說話,卻被瑾悠擡手阻攔了。
“一會兒,你們誰也不要說話,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你們都要在那邊安安穩穩的待著?!辫齐S手指了指大牢的一角,那邊有一個石頭砌成的牀鋪。
桂媽媽與素心,素雲兩個擔憂的看了一眼瑾悠,見其目光平靜,神色坦然,這才聽從了瑾悠的吩咐,三個人一同往那牀鋪而去。
三個人方纔站定,就聽得瑾悠的背後,有輕柔軟糯的聲音響起來。
“三姐姐別來無恙?!?
瑾悠扭身看向對面的女子,只見她穿著一件宮黃色底團花纏枝葡萄交領小暗花長衣,下著羽藍色彩繡提花百褶裙,頭綰風流別致飛雲斜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著扭絲八爪釵。
瑾悠溫婉一笑,看向對面的女子說道:“果然是六妹妹?!?
澹臺芷微微張了口,看向瑾悠,譏諷一笑道:“三姐姐一早就發現是我了嗎?那三姐姐怎麼沒有在更早的時候發現了?若是早早的便發覺了,老老實實的待在皇后娘娘身邊,說不得就不用受這種牢獄之災了呢?!?
澹臺芷說著,用寬大的宮黃色袖擺掩住口鼻,上面的纏枝葡萄突兀的擋在她尖細的下巴上,分外的顯眼,彷彿憑白的將那下巴拉長了許多,更顯刻薄之態。
澹臺芷嫌惡的掃了一眼四周,精心描畫的眉眼,微微皺起,吐出一句,“真真是污濁之地,一股子讓人作嘔的氣息。”
瑾悠見到是澹臺芷,倒有些坦然了,慢條斯理的整理了整理自己外頭的玫瑰粉斗篷,這斗篷是皇后娘娘賞給她的,原是皇后的舊物,一直喜歡的緊,後來年歲漸長,便不用了,昭陽公主並不喜歡這種繁複花樣的,正好留給了瑾悠。
上面有指甲蓋大小的珍珠綴成流蘇,行動間有簌簌的聲響,既不刺耳,又有一種嫺雅之態,便是在大牢昏黃的燭光下,也散發著一種溫潤的光彩,趁著周圍一圈雪白的狐毛滾邊,將瑾悠映襯的如恣意綻開的蓮花。
“沒有人請六妹妹來這裡,不是嗎?”瑾悠輕輕的擺弄著手中的珍珠流蘇,放在指尖翻飛把玩著。
瑾悠這樣閒適的姿態,讓六小姐澹臺芷更加的不悅,言語也就更加的刻薄,“三姐姐到了此處,妹妹我怎麼能不來送三姐姐一程?妹妹與三姐姐鬥了這麼久,總算是能見到結果了,便是這裡髒些亂些,也不打緊……”
六小姐澹臺芷很希望看到瑾悠慌亂尖叫的樣子,亦或是跪地求她的樣子,可是澹臺芷失望了,瑾悠一如平日裡的雲淡風輕,彷彿這裡不是大牢,而是她原本的閨房,她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縣主。
六小姐澹臺芷很不喜歡看到這樣的瑾悠,突然間指著她,厲聲說道:“澹臺靜,你沒有想到吧,你也會有這樣一日,我告訴你,你活不了幾日的功夫了!”
“是嗎?”瑾悠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卻是突然間轉了口,目光灼灼的看向澹臺芷,“六妹妹,既然我是沒有多久的活頭了,不如你來告訴我,祖母的死,你有沒有份兒參與?”
瑾悠不錯眼的盯著澹臺芷,生怕自己會錯過澹臺芷的任何一絲情緒。
澹臺芷突然嗤嗤的笑出了聲兒,即便用寬大的袖擺遮掩著,瑾悠也能從那笑聲中,發覺陣陣陰寒之意。
澹臺芷眉眼彎彎的看向瑾悠道:“三姐姐,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聰慧的,無論我用了什麼樣的法子,都不能打倒了你,我從小便發誓,定要超越了你,無論是針黹女紅,琴棋書畫,甚至於書院裡讀書,我都費了幾倍的心思,可是……”
“你輕輕鬆鬆就能超越了我,憑的什麼?就憑著你是嫡出,我是庶出嗎?”
澹臺芷盯著瑾悠,露出一抹陰狠的笑意,“是啊,大伯母與大哥哥出走的事兒,是我攛掇的,大伯母與大哥哥還對我感恩戴德呢?!?
“我要了大伯母的命,卻放走了大哥哥,讓你們拼了命的去找,也找不到……”
澹臺芷微微側著頭,看向瑾悠,幽幽的說道:“不過,真真是天助我也,竟然連那個老婆子都是死了的……”
“呵呵,若是那老婆子不死,你說不得要早早的就入了大牢了,不會等到這個時候,說起來,三姐姐應該感謝那個老婆子纔是!”
瑾悠聽不得澹臺芷對老夫人不敬,怒斥道:“那個也是你的祖母!”
“祖母?”澹臺芷輕哼一聲道:“她是我的祖母?我從進了京城的那一日,就沒有得到這個所謂祖母的憐愛!”
“祖母也是你的,我們這種庶出的,不過就是你的墊腳石,那個老婆子,多少次因著你責打我!”澹臺芷越說越不忿,面容扭曲的厲害。
瑾悠甚至能看到她面上擦的粉,有些褶皺!
“從一開始就是瞧不上我的,這也就罷了,我與澹臺莉,同樣是庶出,澹臺莉與馬元童鬧出了事情,她就替她遮掩著,我在四皇子府推你下水,她就要將事情鬧大,讓我在京城的小小姐中,沒有立足之地,又眼睜睜的瞧著靜怡師太帶著我去了水月庵!”
“這也就罷了!胡家大公子的婚事,你遇到的時候,她就幫你推脫了,阻攔了,怎得遇到我的時候,她卻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眼睜睜的瞧著我往火坑裡跳!”
澹臺芷冷冷的看向瑾悠,突然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意,“她死的太便宜了,我還想著,將你解決了之後,好好的與她算算賬,卻沒有想到,一個大伯母身死,一個大哥哥失蹤,她就經受不住了……呵,這是報應!”
“報應?你竟然還會說報應?”瑾悠目光清冷的盯著澹臺芷,沒有想到澹臺芷的人性已經扭曲到了這種地步!
“若是沒有祖母的看顧,你以爲你守著葉大人給你的錢財能尋了什麼樣的婚事?你有沒有想過,因爲你那銀錢,多少沒落的小門小戶,不顧著你的名聲,想要納你爲妾?那些都是祖母給你擋了的!”
“若是沒有祖母,你以爲你現在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說閒話?沒有祖母的話,你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家小門小戶裡爲奴爲婢呢!”瑾悠氣得狠了,她早該想到澹臺芷是個這樣的小人,罔顧親倫,根本就沒有絲毫人性可言,她只記著那些對她的不好,從來不會記著旁人對她的好處。
“呵,這會兒她死了,你倒來替她立牌坊!我能爬到這個位置,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是我去了劉林泉的府裡,與他談的交易,這是我應得的?!卞E_芷直直的盯著瑾悠,眼中冒出怒火!
“我爲了求一個三皇子跟前的妾室名位,不惜毒殺了我的雙生子姐姐,爲了上位,我在三皇子府,對三皇子妃,不,如今是太子妃了,對太子妃百般的阿諛奉承,才能到了一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費盡心機得到的?!?
“可你呢,你憑著什麼?你輕輕鬆鬆就得到了董珺昊的青睞,樂清郡主的青睞,皇后娘娘的青睞,你憑的什麼!”澹臺芷突然發了狠,雙手拉著那大牢的柱子,恨不能將指甲都嵌了進去!
“如今澹臺府已經七零八落了,董珺昊也已經下了天牢,皇后娘娘棄你與不顧,你像沒有想過,你這會兒落得個什麼樣的境地?哈哈,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會有這樣的一日?”澹臺芷笑得暢快,活了這些年,從來沒有笑得這樣暢快過!
瑾悠雙手攥著斗篷上的珍珠流蘇,那小小的,一粒粒的珍珠滾在手心,硌得生疼,瑾悠卻覺得,沒有此刻心裡的寒意更勝。
納蘭墨塵等人想要利用六小姐澹臺芷,卻沒有想到,澹臺芷竟然是個這樣的人物,一條毒蛇,不知道會什麼時候突然咬傷人,且沒有人能預料,她到底會對誰出手!
劉林泉大概以爲,自己幫助澹臺芷得了三皇子的寵愛,澹臺芷就不會對他出手吧?
可顯然面前的一切,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澹臺芷從一開始就是個極其自私的人,她只爲自己謀算,誰能對她有益,她就站在誰的一邊。
瑾悠面上不動聲色,看向澹臺芷問道:”六妹妹說了這麼多,也沒有說到根上,六妹妹難道不打算告訴我,你是用了什麼樣的法子,謀算了我嗎?讓我也敬佩敬佩你的心計?”
澹臺芷有些得意的笑容,看向瑾悠道:“你此刻也不必再裝的多麼的雍容華貴,你放心,皇后娘娘此刻沒心思顧著你,便是你在宮裡,皇后娘娘也不一定會救了你。”
六小姐澹臺芷往她的跟前湊了湊道:“三姐姐不知道吧,你這次是必死無疑了,因爲你謀害皇上,讓皇上此刻危在旦夕,莫說是皇后沒在三姐姐身邊,若是在三姐姐身邊,怕是要狠狠的掐死了三姐姐纔算解氣……”
瑾悠在心中迅速的思考,謀害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