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這一日,瑾悠起的極早,醉竹難得沒有守在皇后娘娘跟前,只在暖閣裡服侍著。
瑾悠身邊的素心等人,都被給了一日的假期,便是沒有什麼人可以探望的蔣嬤嬤,也被宮中的一些有臉面的嬤嬤們拉去吃酒了。
能勞動醉竹給自己研磨,瑾悠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可是心裡又有隱隱的期待,她知道,怕是因爲這一日,董珺昊會來,否則皇后娘娘一定不會將醉竹,在初一這一日,遣到她的身邊來。
皇后沒有說明因由,只說要讓瑾悠身邊的人去歇一歇,沒得沒有一天得空沐休的,服侍著瑾悠。
瑾悠明白,董珺昊沒有在天牢裡的事兒,不便更多的人知曉,便是她身邊的素心,蔣嬤嬤等人,也是不知曉的,能將她身邊的人盡數全部遣走,定然是……
瑾悠在醉竹陪在身邊的時候,便時不時的向外張望著,期待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卻也知道,這裡是坤寧宮,且是白日裡,人多口雜。
上次董珺昊離開的時候也就罷了,是晚上,又是在她那個密不見光的帷帳中,這一次,可是青天白日的……
瑾悠越來越慌張,最後怕被醉竹笑話,便選擇了寫字,平心靜氣,醉竹卻是看出了瑾悠的心不在焉,最後忍不住“噗嗤”一笑說道:“縣主不用這麼忐忑……”
“董大人今個兒會入宮,且是白日裡,估摸著,一會兒就到了。”
見瑾悠有些詫異,醉竹便笑著解釋道:“一會兒是朝廷命婦朝拜的時候,董大人比較好進宮來,且人也較多,便是當真有人察覺了什麼,想要抽身而退,也很容易。”
醉竹解釋的冠冕堂皇,可實際上,皇后娘娘之所以讓董珺昊白日裡入宮來,是有著自己的私心的。
皇后娘娘有心想讓瑾悠做了自己的兒媳婦兒,自然就不願意董珺昊與瑾悠牽連的太多,不管董珺昊與瑾悠有多麼的守禮,不會出了什麼事情,皇后娘娘也不願意讓他們晚上相見。
只是這話,卻是不能與瑾悠說的。
醉竹也不知道,瑾悠的未來是個什麼模樣,是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又或是權貴之妻,正一品的誥命夫人……
醉竹原想著,若是大將軍納蘭墨塵不喜歡瑾悠,任皇后娘娘怎麼個剃頭挑子一頭熱,也沒有干係,這件事情定然是會不了了之的。
可是……
醉竹想到那****奉皇后娘娘之命,將那碧玉祥雲佩給了大將軍的時候,在她言明,那玉佩上的絡子,乃是瑾悠縣主親自編制之時,大將軍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顯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醉竹以爲,大將軍是個性情極冷淡的人,說不得就會將那碧玉祥雲佩退回給她,可是讓醉竹有些意外的是……
大將軍竟然手指敷在那梅花絡子上,輕輕勾脣微笑道:“編的不錯,是個手巧的。”
納蘭墨塵繼承了皇后娘娘傾國傾城的容貌,一擡眸都甚爲美豔,更莫說是笑容了,納蘭墨塵很少笑,這時候露出了笑容,就不得不讓醉竹多想了。
可醉竹沒敢將納蘭墨塵的笑容,回給了皇后娘娘,只說納蘭墨塵將那玉佩收下了。
醉竹不敢,這裡頭的事情已經夠亂的了,若是再讓納蘭墨塵對瑾悠縣主有意的事情說出來,怕是皇后娘娘當即就不管不顧的給納蘭墨塵賜了婚。
旁人不知道,醉竹是知道的,即便那個時候,將大將軍送出宮去,皇后娘娘是爲著納蘭墨塵好,可此刻的皇后,卻是覺得對不住自己的兒子的。
皇后覺得,是因爲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擅專,讓納蘭墨塵經歷這些痛苦,所以,但凡是納蘭墨塵的要求,皇后娘娘沒有不應的道理,若是讓皇后知道,納蘭墨塵並不討厭瑾悠縣主,還誇讚瑾悠縣主的手藝好……
皇后娘娘定然是不會顧忌遠在邊關的董珺昊的,因爲皇后娘娘覺得,董家的家室太亂了,並不比得皇宮清淨。
既然同樣是要鬥,那爲何不坐在那個高位上呢。
只是,皇后娘娘忽略了一個字,那個字便是“情”,就像是皇后娘娘,明明就是個受不得拘束的性子,可是爲了皇上,她應是安安生生的在宮裡一待就是大半輩子!
這便是“情”了!
只不過,皇后娘娘此刻的“情”被與納蘭墨塵的母子之情遮蓋住了,一時瞧不明白。
先前瑾悠縣主生病之時,昏昏沉沉的呼喚著“董珺昊”,皇后娘娘聽見了,心裡便難過了,覺得自己不該逼迫瑾悠縣主。
可等過了那個當口,皇后娘娘又是怎麼瞧,都覺得瑾悠縣主好,除了那個家世外,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越看越順眼的後果,就是又想要收在自己身邊!
這原就是一個母親的私心,見到好的東西,好的人物,就想要給自己的兒子留著,沒什麼不對的。
可是醉竹太瞭解皇后娘娘了,一旦瑾悠縣主再病上一次,皇后娘娘便又要後悔了……
身爲皇后娘娘身邊的宮人,她的一部分責任,就是幫著自己的主子分析情勢,就像面前的瑾悠縣主……
醉竹輕輕嘆了口氣,想到移情別戀,談何容易?
醉竹正在嘆息的當口,卻是聽見一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參見瑾悠縣主。”
醉竹緩過神來,便知道,這個裝扮成小太監一般模樣的人,定是董珺昊了。
醉竹正了正神色,溫聲說道:“是來替武博候世子妃傳話的吧,正巧,縣主這裡需要人磨墨,你上跟前來伺候著吧!”
醉竹說完,衝著瑾悠一福身,道:“縣主,奴婢在外間煮了茶湯,奴婢去瞧一瞧。”
瑾悠都不知道該不該點頭了,茫然無知的站在那裡。
她聽到了董珺昊的聲音,即便是刻意壓低了的,她也可以聽得分明,那個聲音是董珺昊的……
醉竹退了下去,在暖閣外守著,離得不遠,可以將暖閣裡面的話,盡數聽個清楚,沒法子,不是她願意聽壁腳,而是她不得不這麼做。
皇后娘娘將主意放在了瑾悠縣主身上,那瑾悠縣主與董珺昊便不能有肌膚之親,說話可以,旁的可就是不成了……
董珺昊站起身來,一步步的向瑾悠走去,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心心念唸的人呢,沒有一刻,是能放下她的……
瑾悠今日穿了一件粉藍色的對襟襦裙,玫紫色的束腰與寬寬的滾邊,上面繡著鵝黃色的薔薇花,徐徐綻放著,一排排,明明是極豔麗的顏色,卻因爲瑾悠淡雅脫俗的氣度,生生的壓制了幾分。
瑾悠挽著垂鬟分俏髻,髮髻上面零碎的插著拇指大小姐的珍珠玉蘭花,淡雅雍容。
董珺昊一步步向其走過去,瑾悠只是溫婉柔和的笑著,粉嫩的脣,泛著瑩潤的光芒,有著新月的弧度。
瑾悠此刻也細細的看著董珺昊,董珺昊穿著宮裡內監最常穿的藏藍色服飾,暗紅色的束腰,卻因爲董珺昊的氣宇軒昂,硬生生的穿出了幾分瀟灑文雅。
董珺昊半晌都沒有說話,似乎人都是在夢境中,一說話,夢就會如鏡一般碎裂……
瑾悠漸漸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層水霧,噙著淺淺的碎光,就像是夜空中一閃一閃的星辰一般璀璨。
“怎得不與我說話?”瑾悠良久才溫婉的問道。
董珺昊喉結微微動了動,似是在壓抑著什麼,嘴脣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又過了小半刻的功夫,方能放出音來。
這樣的時光中,瑾悠就那樣靜靜的等待著,彷彿這樣看著他在身邊,心裡便是滿滿的幸福……
原來,董珺昊在她的心裡,已經那般重要,早已經佔滿了她的心房。
董珺昊終於發出了聲音,“我以爲,我要失去你了。”
幾個字,等待了良久,才能落到空氣中,宣之於口,董珺昊的聲音中透著委屈,似是孩子一般的委屈……
這樣的話,在董珺昊的心中轉了太久,彷彿一直都在心頭繚繞著,久久不能散去。
便是今日是白天入宮,來見瑾悠,讓董珺昊裝扮成小太監,董珺昊不介意,爲了見瑾悠,便是讓他從狗洞鑽進來,董珺昊也是不介意的。
但是他明白皇后的意思。
他在邊關,因爲有那個人,對於京城中的事情,他都是知曉的。
他知道他的瑾悠太優秀了,皇后娘娘很喜歡她,很寵愛她,瑾悠作爲一個外臣之女,隱隱已經成爲了昭陽公主一般的人物,皇后娘娘將她寵上了天。
可是也正因爲瑾悠太好了,好到近乎完美,所以皇后娘娘想要將她留在身邊。
董珺昊不敢將邊關的事情丟下,就那麼不管不顧的跑回來,因爲他知道,皇后娘娘想要給瑾悠的是什麼?
那是女人的最高位置,想必沒有女人能夠拒絕的了那個位置,他的瑾悠那樣好,也完全可以配的上那個位置……
可是他自私,他自私的想要將瑾悠留在自己的身邊,可是他不能許給瑾悠那樣好的未來,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未來的國母,母儀天下,沒有人可以給她臉色看,一個是臣婦,見到皇后,要行叩拜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