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部長,這個時間肯定來不及。”
有人幫腔,有人微笑搖頭。
顧硯聲平靜道:“一個月來不及麼?”
“肯定來不及!”廖司長說的非常篤定。
顧硯聲頓了頓道:“你當(dāng)法制司司長多久了?”
一問這問題,就讓廖司長不好受,但還是硬著頭皮回答,“一年半的時間了,部長,這您可以放心,我說來不及,這個時間肯定不夠。”
顧硯聲一挑眉,“你剛纔說看法條一個月都看不完,你這一年半時間沒看過法條?”
廖司長驟然一頓,馬上找補,“部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法條我當(dāng)然看過,但是我看過不代表立法院和司法院看過,這不是還得跟他們討論麼?
即使他們看的快,那接下來的討論也需要時間,所以一個月時間不夠。
而且推行的一個月時間也不夠。
文件發(fā)下去速度是可以快一點,但我們的新文件發(fā)下去,傳達要時間,下面的人理解也要時間。
文件發(fā)到省裡,省裡要研究,然後再傳達給下面的市縣,要不然下面的人判案不是全亂了麼?新舊法條的交接,前後也得有個過渡時間吧?”
顧硯聲不置可否,“要按你這麼說,你需要多久?”
廖司長想了想道:“這探討法條怎麼也需要三個月到半年時間,下發(fā)三個月總要的,再給一點法條交接的時間,七八個月最快最快了。”
“新政府成立,七八個月才頒佈自己的新法條,你覺得合適麼?”
廖司長訕笑道,“這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工作量就是這麼大,時間就是需要這麼久,有老的法條過渡,其實也可以暫時先實行著嘛。”
“工作量太大,人手不太夠?”
“對的。”
顧硯聲點了點頭,“工作有難處,我也理解,但是新政府必須要有新的氣象,要不然我也沒辦法向上面交代。
我也不逼你,你儘快吧。”
“好的。”廖司長笑著點頭,點完頭還不著痕跡的掃了對面的人羣一眼,頗有笑意,可謂大獲全勝。
“胡次長。”顧硯聲看向常務(wù)次長鬍礽泰。
胡礽泰年紀挺大,60多了,老態(tài)龍鍾,看起來就淡然的很,自恃資歷,對顧硯聲也不在乎,點了下頭就算意思到了,都沒叫一聲部長。
顧硯聲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道,“不管是華北還是華中,現(xiàn)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讓南京的意志可以貫徹下去。
但因爲戰(zhàn)爭的影響和一些人爲的因素,某些地方的法院,我們甚至連人事任命權(quán)都沒有,這就很不合適。
我們司法行政部必須要掌控所有基層法院的權(quán)力,首先就是人事。
胡次長,你是管常務(wù)的,我想勞駕你跑一趟華北,整頓當(dāng)?shù)氐娜耸聶?quán),收歸南京統(tǒng)一調(diào)度。”
“我去華北?”胡礽泰來精神了,“顧部長,這不合適吧?我一把老骨頭了,哪經(jīng)得起這種長途跋涉之辛苦,這跑一趟都要我的老命了。
而且再者說了,華北的王克敏一向不待見我們,我們派人過去,他就能讓我們整頓?
這有點天方夜譚了吧?哈哈。”
“知道胡次長資歷深,所以我才找您來辦這件事,要是好辦,何必出動您這尊大神?”
顧硯聲微笑道:“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是我們司法部的資歷第一人,定海神針,你去華北收拾那幫人,我相信綽綽有餘。
而且以你的身份出去也合適,如果派個處長司長去,王克敏那就更有理由拿捏人了。
爲了新政府的司法事業(yè),還望您老,不辭辛苦,跑這一趟。
我本來是準備一個月要是能整頓好法條的事情,先推行下去,先把法條統(tǒng)一了,一步步來,但吶,這不是廖司長這邊跟我說要七八個月,這個時間我們是決計等不了的。
廖司長是吧?”
廖司長迎上顧硯聲的目光尬笑一下。
顧硯聲收回目光,繼續(xù)看胡礽泰,“只能拜託您老了。”
吹捧的話聽著還是挺舒服的,胡礽泰心裡雖然暗爽,但也沒那麼容易上套,嘆氣道:“情況我是明白的,但是我這身體實在是老了呀。
再加上新政府剛成立,上上下下都要交接,部裡還有這麼多事,我也不覺得我能跑的出去。
部長,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身體吃不消?”
“年紀大了,確實是備感疲累。”
顧硯聲嘆氣點了點頭,看向政務(wù)次長薛典曾,“薛次長”
“哎。”薛典曾都不等顧硯聲話說完,直接開口打斷,“顧部長,華北我可去不了。
一是我跟華北的王克敏是真不熟。
二是這去華北的時間肯定不會短,新政府成立這麼多會,我要是去了,這會都得您自己去開,這不是您的時間都浪費了麼?
我覺得,其實我和胡次長去華北,都不合適,您去最合適。
您是部長,一言九鼎,其次,您跟華北的王克敏也打過交道,您去了,面子也比我們這個次長大,王克敏多少也得給您面子吧?事半功倍啊。
這對推進新政府的法制統(tǒng)一肯定有好處,你們說是不是?”
“對。”下面的附和聲馬上響起來了,吹捧顧硯聲,說的就非顧硯聲去不可了。
薛典曾補充道:“部長,您去了以後,這裡的工作您放心,都是做熟的老人,不會出什麼岔子,工作上的內(nèi)容需要您批示的,不管是飛機還是電報,我都會隨時彙報,請您批示。”
顧硯聲笑了笑,看向薛典曾,“我倒是想去華北,最好再遠點,直接去內(nèi)蒙那邊逛逛,吃點羊肉火鍋什麼的。
就是實在走不開,我手頭上還有汪先生交代的別的事情,沒這個口福。
不過薛次長,我找你也不是爲了華北的事。
華北的事我還是希望胡次長去,而你,我是需要你去江蘇,安徽等地逛逛,代我巡視一番當(dāng)?shù)氐姆ㄔ海O(jiān)獄等等地方,也聽聽下面的聲音。”
活倒是好活,還是個欽差大臣的活,公費旅遊,但是薛典曾也不能去。
薛典曾點頭一副理解的表情:“部長,這件事恐怕得延後,現(xiàn)在事情這麼多,我確實脫不開身,不是我叫苦。”
他看了看手錶點了點時間,“11點,政府裡有個會我就得過去代表司法部參加,開到什麼時候還不知道,但是下午兩點司法院還有會,四點的時候立法院那裡還有會,就是晚上我都得整理會議紀要,明天約談下面的部門,傳達會議精神下去。
我是實在脫不開身。”
“這麼忙?”
“很忙。”
“辛苦了。”
顧硯聲點了點頭,思索著說道:“巡視和收權(quán)這件事,勢在必行,但你們這麼忙,像胡次長身體還不太好,也是客觀存在的原因,我確實有點考慮不周。
既然如此,這樣,我向上申請,增加一個次長的編制,來分擔(dān)你們的工作,人選的話,就先在你們在座的各位之中考察好了。”
一語驚破九重天!
一下子,所有人都清醒了!
意外吃驚的表情浮現(xiàn)在有些人的臉上,有些人還不自覺的挺直腰桿,身體微微前傾。
兩個次長最急了。
薛典曾一時間都被打擊懵了,愕然道:“沒必要新增一個次長吧?兩個次長分工明確,負責(zé)司法部的工作井井有條,完全足夠了。”
“夠麼?”顧硯聲一挑眉,“你剛纔不是說時間很不夠,完全來不及的。”
薛典曾,“這”
胡礽泰插嘴道:“從司法行政部成立次長的位置就是兩個,新政府剛成立,司法行政部也在交接期,編制也不能說加就加吧?
多加一個次長的編制,不利於工作,顧部長,完全沒這個必要。”
“我認爲有這個必要就可以了。”
顧硯聲淡然的看了他一眼。
“至於從來都是兩個,這你不用擔(dān)心,我去要一個,就一定能要到一個,一個不夠,那就兩個。
胡次長身體不便,新政府這麼多工作,我會盡量找人幫你分擔(dān),讓你頤養(yǎng)天年。
不用擔(dān)心工作,新政府有的是人願意效力。”
到了收網(wǎng)的時候,顧硯聲也不在乎他們的感受。
胡礽泰面色緊繃,“顧部長,新增次長會引起工作混亂,要是造成司法體系的不暢,這個責(zé)任是很大的。”“我擔(dān)的起,這就不需要胡次長替我考慮了。”
顧硯聲目光一掃衆(zhòng)人,清朗開口道:“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新次長的主要工作是解決我剛纔說的對外事務(wù)。
所以主管的範圍會是人事和對外的政務(wù)。
給兩位次長也減減壓力。
檔案室,待會把部裡各位主官的檔案送到我辦公室,我會盡快決定向上推薦的人選。
同時,在這期間,我也會找各位例行談話。
還有沒有問題?
那就散會,檔案室,抓緊時間!”
“是!”檔案室主任不自覺的就應(yīng)聲了。
顧硯聲走的雷厲風(fēng)行,會議室裡卻靜悄悄的,沒人挪動屁股。
這會開的,跟事先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兩個次長的面子不好看,沉著臉,胡礽泰的面色尤其沉。
釜底抽薪!
人事權(quán)和對外的政務(wù),這兩塊權(quán)力拿走,那他們一個就負責(zé)內(nèi)屋,一個就負責(zé)開會是吧?
做的太絕了。
表面笑瞇瞇,什麼都好說話,反手出的就是殺招。
“薛次長,這件事情絕不能推行下去!”胡礽泰不能忍。
薛典曾,“但他要新增次長,以他的能力真就可以辦得到,他跟汪系的人關(guān)係這麼近,怎麼攔?”
“我就不信了,還沒地方說理了,司法行政部還成了他的一言堂了?工作分工都是早就確定好的,憑什麼他說動就動?”
胡礽泰掃了一眼有些掩飾不好,已經(jīng)心思蠢蠢欲動的有些人,瞪眼道:“誰想當(dāng)這個次長,現(xiàn)在就說好了,即使他要推,不還是在你們之中選?
誰當(dāng)都不幫忙辦事,讓他加,加一個加兩個,就是加十個,又能怎麼樣?”
“說的是啊。”
有司長附和,“最主要的是我們聯(lián)合起來,不讓他控制司法部,不管誰當(dāng)上這個新次長,只要都是我們之間的人,誰當(dāng)都沒關(guān)係,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要分就分唄,分了以後該不辦還不辦。”
“有道理。”
同仇敵愾!
辦公室。
顧硯聲拿起咖啡杯讓劉小樓新泡一杯。
劉小樓崇拜的看向顧硯聲,“部長,你這招可太厲害了,一步就把他們的聯(lián)盟打破了。”
本來她還覺得司法行政部的權(quán)力想要收回來很棘手,但現(xiàn)在在部長翻手間,這幫人就要開始內(nèi)鬥了。
她在政府工作這麼久時間,知道最信不過的就是升職面前的什麼結(jié)盟,那就是狗屁。
“能結(jié)成聯(lián)盟的前提是,所有人的現(xiàn)有利益不受損,現(xiàn)在有人損失,有人即將得到,心思各異很正常。”
顧硯聲笑了笑,“你擬一份文件,擡頭是提交給汪先生的,內(nèi)容就寫,我準備推薦誰誰誰當(dāng)這個新的次長。
每個司長的名字各寫一份,寫完就給我。”
“這是爲什麼?”劉小樓沒想明白。
顧硯聲淡笑,“待會有用,去寫吧,記住,別給別人看見。”
“好的,我現(xiàn)在就去。”
“嗯。”
顧硯聲喝了口咖啡,打電話讓馬世奇過來。
現(xiàn)在這兩個秘書,按照需求其實也分了常務(wù)政務(wù),劉小樓就是常務(wù)秘書,負責(zé)對內(nèi),馬世奇是政務(wù)秘書,負責(zé)對外。
“部長您找我?”馬世奇很快到了。
馬世奇現(xiàn)在的身份是秘書,就在秘書處辦公。
論級別,還沒有劉小樓高,劉小樓是正兒八經(jīng)從上海的科長任上調(diào)來的,實際上上海的司法處改局,劉小樓的科長就該是處長級。
而馬世奇,就一個副科長,給他擡一階也就是個副處長,這在部裡都不算個官。
當(dāng)然,主要看跟什麼人。
“世奇,我記得顧竹軒是江蘇人是吧?”
“對的。”馬世奇點頭,“他是鹽城人。”
“鹽城.”顧硯聲想了想道:“江北幫在江蘇有勢力麼?”
“據(jù)我所知是有的,但是目前規(guī)模不大,當(dāng)時顧老闆入獄以前江北幫在江蘇的勢力真挺大,但是一入獄,樹倒猢猻散,除了我們這些講點義氣的,身份靠的也比較近的人,其他人有改換門庭的機會,也要謀個出路,所以散了一點。
不過一般小事情還是能幫上忙的,即使江北幫不行,託人也可以,您有事說話。”
顧硯聲不置可否,“去年,青幫往江浙倒騰福壽膏,和當(dāng)?shù)氐膸团纱虻耐柡Γ瑢睅陀杏绊扅N?”
馬世奇一笑,“哪還有這種生意做?
顧老闆入獄以後,江北幫手裡凡是賺錢的生意都被別人搶光了,你要說碼頭搬搬貨,拉拉人力車,江北幫是一把好手。
要論這種買賣,即使顧老闆沒入過獄,可現(xiàn)在沒有日本人點頭,誰能做的大這個生意。
青幫的人搶也搶不到他們頭上。”
“那就好,我確實有點事想讓江北幫做。”顧硯聲直接說道:“你也應(yīng)該明白,南京肯定要收權(quán),但是下面的人不一定認。
城頭變幻大王旗,不認新國家可不行。
收拾他們用安撫的路數(shù),我覺得太慢,我要反貪。
江北幫的人來自五湖四海,整個江蘇不管哪個城市,只要有線索,我都需要。
你可以跟顧竹軒說,他在這件事情裡怎麼做不管,做成這件事,江北幫在江蘇應(yīng)該可以成爲首屈一指的大幫派。”
馬世奇是聰明人,一聽就懂,這可是打擊報復(fù)的好機會,江北幫如果利用這件事,舉報看江北幫不順眼的官。
那不順眼的下去了,順眼的不就上來了?
馬世奇當(dāng)即點頭,“好的,我待會就跟顧老闆通話,不過部長,反貪這件事對付現(xiàn)在部裡的這些人是不是也可以?
我看他們應(yīng)該也有不少把柄在外面。”
馬世奇屁股在這裡,還得爲顧硯聲著想。
顧硯聲淡笑道:“這就不用我們出手了,回頭我讓76號的人去辦就可以了,建設(shè)新政府,各部門都要出力,也不能都是我們來幹,要得罪人,大家都得罪,對不對?”
收拾會議室裡這些人,方法多的很,想怎麼蹦躂隨便他們,斬不斬,就看有沒有必要斬。
馬世奇一撇嘴,得,這些人還不如被江北幫舉報,那起碼還有活命的機會。
進了76號,這不上了閻王殿了麼?
“那我馬上去打電話。”
“別打電話,你回去一趟親自說,南京的電話估計都有監(jiān)聽。”
“好的,那我快去快回。”
滴玲玲,滴玲玲,顧硯聲對馬世奇揮揮手,接起電話。
“喂。”
是家裡的電話。
“先生,有個警察叫王德勝的到了,從上海來的,說是您叫他來的。”
“對,現(xiàn)在在家裡是吧?你讓他過來吧。”
到的還挺快。
顧硯聲昨天晚上從周部長那裡出來,叫人打電話讓這個在上海送過錢的王德勝上來,昨天打的電話,現(xiàn)在這個點居然就到了。
喝了杯咖啡,劉小樓先進來。
“部長,檔案室送來的履歷資料,都在這裡了,還有這是我按您的要求寫的報告,您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