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看了一眼白夜,猛咬了一下脣,放開申明浩走到桌邊。拿起那塊紅豔豔的蓋頭,手一揚蓋在了自己的頭上,邁步走出了門。
果然沒有多久,鐘聲戛然而止。黛仙子知道,藍曉已經坐到了轎子裡。一時間,她的心裡百味陳雜。
而白夜在申明浩再度撲過來的一瞬間,擡手按住了他的肩胛,單手將申明浩壓在了牆壁上。申明浩奮力動著身體,卻赫然發現在白夜的壓制下他竟然絲毫反抗不得。
“聽著,申兄,”白夜看著申明浩充滿血絲的雙眼,靜靜地開口,“不管你願不願意,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牢牢地記住。”
申明浩怒視著他:“我真是瞎了眼纔會相信你這個卑鄙小人!”
黛仙子暗暗搖頭,申明浩被怒氣衝昏頭腦,簡直已經口不擇言了。
白夜淡淡一笑:“申兄,你知道爲什麼當初一園大師一眼就看出你有血光之災嗎?”說到這裡,白夜沒有回頭,對黛仙子道:“仙子,麻煩你拿一面鏡子過來。”
黛仙子雖然不知白夜要鏡子幹什麼,但看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她還是快速地掏出了隨身的一面小圓鏡。
白夜摘下自己的眼鏡,不顧申明浩的阻撓套在了他的耳朵上,然後將那面鏡子舉到申明浩面前。申明浩左躲右閃,視線還是不可避免地接觸到了鏡子。這一看他就發現,鏡子裡的自己額頭上竟有一圈圈黑色的東西,盤繞在印堂處,似一條小小的蛇。而這些東西,平時他照鏡子的時候卻從沒有看見過。
“一園大師有陰陽眼,所以他輕易地就看出你中了邪祟。”
“那又怎麼樣?!”申明浩又掙了幾下,懊惱地發現依然沒有效果。他在心裡暗罵,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個娘娘腔力氣這麼大!
白夜的聲音還是那麼不緊不慢:“詛咒無形無質,無論施放還是解除,有時只在一念之間。你留在這裡,如果你發現自己額上的黑氣消失了,那就證明你的詛咒已解,而到那時如果我和藍曉還沒有回來,你就立刻離開這裡,回去吧!”
申明浩終於聽出了些許不對,他停止掙扎:“你說什麼?”
白夜沒有理會他的疑問,嘴裡吐出了最後一句話:“回去之後,你就能見到藍曉了。”說完這句話,不等申明浩有所反應,他迅速地放開手,轉過身大踏步地走出了門。
申明浩立刻追出門去,門外夜風沉沉,哪裡還有白夜的影子。
“他已經走了……”黛仙子幽幽地說。
坐在轎中的藍曉有一種錯覺,她覺得轎子並沒有動,是靜止的,至少她感覺不到“動”的跡象。從裡面看,轎子是極普通的,看不出任何不尋常之處,與普通的轎子並無二致。剛開始還因爲心中的害怕而正襟危坐,慢慢地身體便也鬆懈下來了。
藍曉伸出手指在紅彤彤的轎簾上戳了戳,卻沒料到這一戳讓她整個人呆住了。本應軟綿的轎簾,在觸手時卻是無比堅硬,猶
如銅牆鐵壁般紋絲不動。藍曉緩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又碰了一下,立即觸電般地縮了回來。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這轎簾竟然真的不會動?!
藍曉心底頓時冰涼一片,這麼一來,她不是等於被困住了?!她有些愕然,卻並沒有感到驚惶。這樣過了片刻,藍曉閉上眼,讓自己的心在一片寂靜中完全沉靜下來。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真的已經沒什麼在乎的了吧。也就在這看似毫無懸念的過程中,藍曉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轎子確實是在運動,只是這種運動十分的平緩,如果不是她已經完全處於心境的狀態根本不會有所發覺。藍曉乍然吸了口氣,這種感覺,竟有幾分像是坐在奔跑中的現代汽車裡!這真是有些不可思議,轎子如何能像汽車一樣奔跑?
接下來,沒有任何預兆地,轎子突然劇烈地晃動了起來,然後藍曉突然感受到一股衝力,轎子似乎在筆直地向下,原本以爲紋絲不動的轎簾波浪一樣翻涌起來,凜冽的風從細縫間穿過來,打在藍曉身上,又冷又利,刀割一樣難忍。身體似乎也不受控制地滑下去,然而在轎簾的翻涌間她似乎又被一股力量輕輕地託著,使得她不至於輕易地掉下去。然而越來越猛烈的下墜趨勢依然使得藍曉驚恐不已,她四下裡張望,卻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攀附的東西。藍曉越來越害怕,她的雙手徒勞地抓著轎子的兩側,身體一下下地滑出簾外。她甚至看見了下面的萬丈深淵。這頂轎子,竟然是在不知明的情況下向懸崖底落去!
就在藍曉的身體即將突破轎簾的阻擋的時候,她感到一雙手臂橫亙在了轎門上,恰如其分地托住了她的身體。與此同時,被強勁的山風颳得獵獵作響的轎簾也剎那間靜止了下來。
一個清雅柔淡的聲音從看不見的轎外傳來:“藍曉,還好嗎?”
藍曉的心尖在那一瞬間顫抖起來,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白……白夜……”
“嗯。”
簡短的一個字,是那樣熟悉的語調。一瞬間,藍曉覺得所有的驚恐和不安都不見了。她按住胸口,平穩自己急促凌亂的呼吸,輕聲道:“白夜,我們現在是在哪裡?”
“我們在……”白夜忽然“咦”了一聲,他的聲音中帶了一絲訝異,“長生崖?!”
長生崖?藍曉也驚訝起來。她很快就想到,長生崖雖然很高,但也頂多只有幾十米,而她在轎子裡,從感覺下墜到現在,最起碼也有三分鐘,三分鐘的時間,幾百米都應該超過了,何以現在還未落到底?!
似乎洞穿了藍曉的疑問,白夜解釋道:“這裡是一個用法術做成的通道,通往另外一個空間。我們平日所看見的懸崖的高度,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
“通道?”
“沒錯,想不到在長生崖底,居然還隱藏著這麼一個精密的空間,倒也真別有洞天。”白夜看著下方的一片混沌,不禁有些明白了那些失蹤新娘的下場,“這頂轎
子上施加了一些法力,可以使坐在裡面的人不會輕易墜落。不過這個法術並不完善,根本無法保證那些新娘的安全。”
藍曉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裡涌出來,在轎子上施加使人不會下墜的法術,卻又不用足夠的法術強度,可見那些新娘子是經歷過怎樣的一番生死掙扎,最終卻依然沒能逃脫掉下萬丈深淵摔死的厄運。那個蠱王,究竟是什麼樣古怪的人?!
白夜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凝重:“所以他纔要一年一年地娶新娘,因爲那些新娘子從來不曾到達過他的地方!”
藍曉心中駭然,她想起,自己今番若是沒有白夜的護送,只怕也是和那些新娘子同樣的下場……
可是,爲什麼是長生崖,長生崖,是黛仙子所說的故事中,那位王朝公主飛昇的地方。而她無意中在黛仙子的房子裡,找到的那個羊皮古捲上面,好像也隱約記載著什麼公主、王朝的故事。藍曉很混亂,就像腦子裡有一團麻,卻無法從中理出頭緒。
沉默彌散在四周,讓人有種隱隱的不安,藍曉想到一個問題:“白夜,你……你在飛嗎?”
“飛?”白夜似乎很是詫異。
“可是……”藍曉很是好奇,“我們現在不是在半空中嗎?”
白夜終於明白藍曉的想法,忍不住笑起來,“那,你就當我是在飛吧。”
也許是因爲此時此刻,兩人再次共同面對著生死未卜的境地,那種彼此依靠熟悉的感覺,一下子就讓之前的隔閡消失了。
藍曉居然像以前一樣,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什麼叫當做你在飛?那你到底在沒在飛啊?”
白夜被追問的沒法,轎子外響起他無奈的笑聲:“由於職能的特殊,地藏代理在上任時期,會被地藏王賦予穿越三界六道的能力,只要是連接不同空間的通道,我都可以自由穿行。”
藍曉眨眨眼,興致更濃了,她問道:“那你都去過哪裡?那些地方都是什麼樣子的?”
白夜頓了頓,良久,似乎輕輕吐了一口氣:“不是什麼漂亮的地方。”
藍曉等了等,見他沒了下文,知他不願多說,於是便也閉口不再問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藍曉攥著手,手心慢慢冒出汗,聽見白夜猛然大喝一聲:“到了!”
隨著一聲轟響,轎子倏然裂了開來,時間極短,在一瞬間都不到的時刻裡,轎子四分五裂,木板飛濺了出去。藍曉失去支撐,整個人摔落而下。一雙手臂纏繞在她腰上,熟悉的氣息頓時包裹了她。藍曉靠在白夜溫暖的懷裡,隨著他的步調緩慢地運動著。有種沉沒在水中的感覺,浮浮沉沉,慢悠悠地,身體在一片柔和的圍繞下緩緩下沉。
白夜溫熱的呼吸在耳際縈繞,幸虧是在黑暗裡,藍曉心想,否則他一定會看到自己紅透的耳根。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腳底終於踏上了實地,在落地的瞬間,一個粗啞渾厚的聲音響起:“歡迎來到,我的領地!”
(本章完)